第一百三十九章 平静地离开这座城市

十二月的天气早就凉了下来，柯丹手里紧紧捏着后天早上九点飞往上海的机票，她已经办了休学手续，尽管曾其咏一直在可惜，说她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子，说她很聪明，如果继续读下去高考肯定会考一个很好的学校，曾其咏的话对柯丹是不顶用的，她决定了的事杨子文都没办法改变更别提这个一开始就让柯丹印象不好的老师了。

明明不是周末，但杨子文和白安请了假。这是他们三个最后一次在这个城市里相聚了，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总之现在的每一次相聚都不能缺席，白安开车带柯丹和杨子文去了墓地，柯丹原来并不怎么想来，说她是听了柯向南的话觉得宋澜欺骗她也好，说她没良心也好，走之前，为什么回去看宋澜，这是白安的意思。

白安说，再怎么样也是母女，况且他也很久没来看言峰了，所以在柯丹离开之前，他们这一对儿女一起来看看他们。

杨子文献完花后就站到了后面去，留柯丹和白安两个人并排对着墓碑站着。

“宋姨，爸，我和妹妹来看你了，”说到妹妹的时候，白安看了柯丹一眼，但柯丹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在心里苦笑，“柯丹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她要去追求她的梦想了，嗯，我很支持，我相信你们也是。”

也没什么好说的，白安说完这些就开始沉默起来了。

“我想单独和我妈说些话，”柯丹转身看着白安和杨子文。白安和杨子文懂，朝着墓碑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柯丹的视线范围。

但是柯丹仍然在沉默，直到一阵冷风刮了过来她才转身离开，她什么都说了，在心里说完了。她肯定是世界上最没有良心的女儿，因为自宋澜入土后，柯丹再也没有来看过她，只有白安偶尔提起说带她过来，但她总是以各种借口推辞，于是平常就只是白安一个人来。柯丹跟宋澜说了，她知道宋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了解到自己曾经对白安的小心思，居然毅然决然地签下了离婚协议书，言峰明明只是为了宋澜好所以才在结婚后没几天写了离婚协议，却没想到宋澜居然成全了柯丹。

柯丹想说的只有这一件事，可是她在心里说了就不说出来了，柯丹顿了顿脚步，转身鞠躬，她的嗓子有些干，却还是艰难地说出了话，“妈，谢谢你，不过那已经过去了。”

白安以为柯丹有很多话要说，谁知道她只是站了一会儿就下来了。刚刚他和杨子文也是相对无言，其实两个人很多事都释怀了，只是要回到从前那样，是需要一个契机的，男生的友谊比女生的友谊简单多了。

白安又载着柯丹和杨子文去了天空的酒吧，天空和安栀没有回来，酒吧的生意一直是白安在打理。杨子文来过很多次，所以并不陌生，但柯丹并不知道杨子文来过这里，在她的印象里，杨子文知道有天空这么一个人存在，但不知道天空经营着酒吧。在学校那个活动开始，杨子文和白安商讨着那个计划的时候，就是把白安替下来让杨子文和柯丹四手联弹的计划，杨子文都是在这个酒吧里学的琴。

酒吧和平时一样，白天没什么人。

“上次你生日天空送的酒你尝过了吗？”白安问柯丹。

柯丹摇摇头，她差点就要忘记了这个事，不知道为什么，她摸了摸脖子，因为衣服穿得比较多，柯丹没有摸到东西，那个杨子文送她的项链，她一直都戴着的，只有洗澡的时候才会取下来。

“很好，我给你调了一种酒，没有命名，你喝了之后帮我取个名字吧！”白安笑道。

“白安，你除了学习之外都有调酒这个副业了，”杨子文调侃道。

“我也可以教你的。”白安一边调酒一边和杨子文说话。

“那可别，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白安只是轻笑，然后将一杯酒推到柯丹面前，“尝尝。”

“白安我呢？”杨子文强势刷存在感。

白安耸耸肩，不肯再调。

柯丹抿了一口白安推过来的蓝色液体，入口很甘醇，舌尖触碰到之后却有些苦涩的味道，但那味道并不强烈，酒入喉的时候喉间辛辣，“这个酒，好奇怪啊。”

“我尝尝，”杨子文毫不介意地拿过柯丹面前的杯子尝了一大口，“没什么特别的啊！”

“噗••••••”白安大笑，“品酒有你这么品的吗？小心醉了哦！”

“你忽悠我吧！”杨子文又和白安打闹起来，但是他还是没有多喝。

“柯丹，为它取个名字吧！”白安满眼期待。

“呃••••••名字啊，这个好困难。”柯丹是个取名废，更别提给酒取名字了，她看酒品单上那么多好听的名字，便拿来参考了一下，但是没一个让她有取名的感觉，柯丹想了想酒的味道，“要不就叫‘相遇’吧！我觉得喝这个酒有一种到了一个新的环境认识了新的人建立一段革命感情的感觉。”

“好随便的名字啊！”杨子文嘴角忍不住抽出，然后拿过酒品单，“你看这里有什么烈焰红唇、炽歌、寒冰栀子••••••都这么有意境又好听。”

听到‘寒冰栀子’，柯丹恍惚了一下，她记得这是天空专门为安栀调的一种酒，这种酒之前明明是不卖的，现在却出现在了酒品单上。

白安像是知道柯丹在想什么似的，轻轻笑了一下，“他们找到了彼此，所以其他东西分享给别人也不是不可以。”

柯丹当然听得懂白安在说什么了，“所以我真的不会取名字啊！”

“那就叫‘相遇’吧！”白安说。

因为相遇，我们相识，因为相遇，我们才有后来的时光。

晚餐是在酒吧里做的，今晚酒吧很早就打烊了，白安做起了他擅长的牛排，而杨子文和柯丹，一个在研究调酒，一个在弹钢琴。

柯丹忍不住鄙视杨子文，明明是他说过对调酒没有兴趣的，现在在努力学习的人又是谁？

杨子文的确对调酒没有兴趣，但是就算他神经再大条也能看出刚刚的‘相遇’是白安特地为柯丹调的酒，所以他也想为柯丹做点什么。柯丹说他幼稚，他大概就是幼稚吧！可他再幼稚也是一心一意喜欢着柯丹的。

今晚的月亮是弯的，三个人坐在餐桌前享受白安做的牛排，偶尔喝点红酒，但柯丹却不敢多喝，却一直在灌杨子文和白安。

直到杨子文跑到空阔的舞台上撕心裂肺地唱着情歌，柯丹才终于觉得他醉了，但却看到白安清明的眼睛。

“你看着我干嘛？”柯丹看舞台的时候，白安看着她，柯丹回看白安的时候，白安看着她，柯丹低头切牛排的时候，白安看着她，柯丹端着高脚杯抿酒的时候，白安看着她。

白安低低地笑了，“你后天就要走了，我不得多看看你，万一你十年之后再回来，那时候我不认识你了怎么办，所以现在要看着你，把你以后的样子都看完。”

“行了，哥，我会经常回来的。”柯丹的一声哥，把白安拉回现实。

“乔司老师可是很严格的，到时候就算你想经常回来也不一定能回来，而且如果这次的招募你成功了，你就要去丹麦，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看见。”白安微微一笑。

柯丹扬了扬手机，“还有手机可以联系啊！”

“可我总觉得你这次走了就真的会走了。”

柯丹很无奈，她从口袋里掏出她家的钥匙递给白安，“我把备用钥匙给你，你没事的时候去帮我打扫一下，我的家在这里，你总该放心了吧！”

“我放心了，”白安把柯丹的钥匙揣兜里，“以后有事，需要钱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第一时间尽最大的力量帮助你。”

“哥，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

白安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杨子文红着脸从舞台跑回座位上，变得特别安静，柯丹看不出杨子文是醉了还是已经清醒了。

“柯丹，你今晚就住这里吧，这里有两间房，你住楼上，我和子文住楼下。”

柯丹刚打算拒绝，白安便说，“反正你是后天的票，不着急。”

柯丹干笑了两声，于是就听白安的了。

夜很深了，但柯丹睡不着，她记得酒吧有个小天台，她想了想，披上棉衣打算去天台上透透气，她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这座城市还是舍不得这座城市的人。

天台的风景出乎柯丹所料，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干净的天台，却没想到这里有很多盆栽，虽然花都枯了，但枝桠还在，天台上居然还有一个秋千以及坐在秋千上的一个男生。柯丹想了想，走近秋千。

“你也睡不着啊！”柯丹问。

白安偏过头，他刚刚在想事情，倒没听到有脚步声，没想到柯丹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我出来透透气。”柯丹补充，对于曾经做过自己男朋友的哥哥，柯丹此时一个人面对白安时心情还是很奇怪的。

“你真的要走？”

这个问题已经不下十个人问过柯丹了，当自己去办休学手续的时候，曾其咏关怀地问，柯丹同学你真的要走吗？选择了可没有回头路，况且搞音乐的，并不是人人都有出头日，那时候柯丹很想顶嘴说，难道做其他事就能出头了吗？但她没说，她知道曾其咏让她留下不是真的舍不得，而是为了学校的升学率。当自己发短信告诉李娅自己要走时，李娅居然带着朋友穿越一栋教学楼找到她问，你真的要走吗？你真的想好了吗？一个人去那么大的城市，很危险的。可是她的话都还没说完李娅的朋友便催着说快要上课了，李娅只是匆匆说让她想想然后就走了，柯丹连回答问题的时间都没有。当孙彬知道柯丹要离开的消息时，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他大概也是想问那么多人问过的问题，虽然他最后还是没问，但他的表情很明显。当自己把这个事情告诉杨子文的时候，杨子文也问了，但是杨子文没有和他们那样劝自己，柯丹知道杨子文不希望自己走，但还是用言语支持了自己。而今，就连白安也来问她这个问题。

“白安，”这次柯丹没有叫他哥，“我为你放弃过一次机会了。”

白安噤声，然后拉过柯丹，让她和自己一起坐在秋千上，好在秋千够大可以坐下两个人。

“我知道，我只是有点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们，我真的很抱歉，之前说过要和你们一起高考，结果现在，参加高考的只有杨子文了。”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没有陪你们，可是我真的有点累了。”白安闭上眼睛，他一点都不喜欢学习，所以才会选择作为艺术特长生参加考试。

“白安，现在又不是互相说对不起的时候，还是别谈这些不开心的了吧！”

于是两个人在天台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柯丹觉得有点冷了，于是就先下去了。但是躺在床上的柯丹仍然睡不着，她手里捏着明天早上六点钟的机票。

柯丹之前买的是后天的机票，但是后来改变了主意，后天刚好周末，她不想让白安和杨子文来送自己，于是便换了票，她没有跟杨子文以及白安说，她不想再让他们请假送自己了，何况她一点都不喜欢离别的场面。

凌晨两点的时候，柯丹穿好衣服悄悄从楼上下来了，还有五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她的行李还在自己家，所以她得回去拿，但不能让白安和杨子文知道，那样他们肯定会浪费睡觉时间去送自己的。

柯丹出了酒吧后，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来这里。

凌晨打车是非常困难的，柯丹站在冷风里不知道吹了多久才等到一辆车，还好司机也是要往柯丹家的方向去的，所以就顺路了。

倘若柯丹往后视镜的看过去，一定会发现，有一辆车紧紧跟着她。

柯丹从家里拿了行李，就急速下楼去打车，其实行李也不多，就一个小箱子。她打了车直奔机场。

凌晨的风总是有些凉的，柯丹裹了裹身上的棉袄，去将行李托运，然后就等着，从酒吧辗转到机场，不过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她就要登机了，还有三个小时她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柯丹看着自己的手机，看着看着就泪流满面，也不知道同样的姿势保持了多久，耳边响起了自己的那一班航班，柯丹就站起来往安检口走去。

一切都很平静，柯丹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进入安检口，她也没回头，她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所以才会出现幻听，刚刚她听到有人喊她了。

她笑了笑，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她看到云在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