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魔龙
“你……你……？”她挣扎了半天，才从塑料盆里爬出来。
张晋哑着嗓子说：“光天化日，你怕什么？”
刘丽还是不敢靠近他。看他眼窝深陷，双眼通红，头发凌乱的样子，让人感到瘆得慌。
张晋蹙眉道：“你这人可真怪，当我是鬼不成？鬼站在阳光下是没有影子的，你看看我没有影子吗？”
刘丽往地上一瞅，“啊”又是一声惊叫，地上真的没影。
“你呀，影子明明在我身后嘛。”
噢，刚才看错了方向，他身后确实拖着个长长的影子。
刘丽心有余悸地问：“都说你出车祸了？”
张晋诡异地一笑，“还说我死了，是吗？”
刘丽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像哭。
“哼，我给厂长开车，这帮人能不眼红吗？于是就咒我。”
“那你现在干什么呢？”
“唉，一言难尽哪，我现在不开小车了，专职养鱼。”
“养鱼？养鱼能挣多钱哪？哪有你开小车风光哟？”
张晋又是苦笑一下，往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顿了一下，才说道：“不是跟你说了么，一言难尽哪。”
他不再往下说了，转移了话题：“我打算把你这儿所有的鱼食都包圆了，怎么样，你没答应卖给别人吧？”
刘丽一听来了精神，“答应谁呀？鱼食还怕卖吗？你真的都想要？”
张晋点点头，“不过，你能给我送货上门吗？”
“一点问题都没有。”刘丽兴奋极了，推过“倒骑驴”，麻利地收摊了，把所有的货都搬上了车。
“在哪儿啊，远不远？”
“不远，你跟我来吧。”
张晋也一屁股跳上了车，坐在倒骑驴的车帮子上。
刘丽真有些担心，就他那大块头儿，可别把这车给压翻了？就算不翻车的话，就他那份量，自己还能蹬得动吗？
然而她多虑了，竟然感到轻飘飘的，并未增加多少份量。虽然看上去张晋的块头儿不小，不过也许是瘦的吧，他已经没有多少份量了。
不过刘丽总觉得有一丝怪异，担心自己的车上驮着个鬼魂。但事已至此，总不能把他赶下去吧？何况她也不敢哪。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骑了。
在张晋的指点下，刘丽蹬着倒骑驴左转右绕，越走越远，越走越荒凉了，已经出了市郊。
刘丽停住车，心里咚咚直跳，不想再往前去了。她感到心里有些没底了。这时，张晋一指前面一座孤零零的院落说：“到了，到了，就这儿。”
说着跳下车，拉开吱嘎作响的院门，冲她招手道：“进来、进来呀。”
刘丽直接把倒骑驴骑进了院子。
“到屋，到屋歇歇吧。”张晋还蛮热情的，又拉开了房门。
房间里异常简陋，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地上和架子上，摆的都是鱼缸，唯一能为房间增色的，就是鱼缸里的那些五彩缤纷的热带鱼了。
刘丽不解地问：“你怎么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啊？老婆孩子呢？”
张晋苦笑一下，“怎么说呢，做小车司机的时间久了，眼界也开阔了，就开始花天酒地了。结果老婆一赌气就跟我离了。孩子也被她带走了。我弄了个净身出户。”
刘丽叹了口气，“唉，都说人这辈子啊，是三穷三富过到老，不容易啊。张大哥，你也别灰心，我相信你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张晋的脸上飘过一缕阴云，叹道：“唉，那样的好日子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刘丽有些替他打抱不平道：“你们厂长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没事，现在身体又恢复了，回去上班了，仍然是一把厂长。”
“那你们厂长也太不够意思了，你们俩同是大难不死，就应该更近乎啊，就应该跟亲兄弟似的。怎么他仍然坐在厂长的宝座上，却把你给炒了？你为他鞍前马后的，还差点把命搭上，他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张晋摇头感叹，“厂长要是能像你这么通情达理就好喽。恰恰相反，他还因此而恨上我了呢，因为是我出的车祸嘛，差点把他害死，他能不恨我吗？”
刘丽忿忿不平道：“这不对啊，出车祸那是个意外，谁愿意出车祸啊？对不对呢？你们厂长也太不讲理了。”
“讲啥理啊，现在那些当官的，不都这样吗？出了事就往别人身上推，全都怪别人，跟他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话说回来了，我也确实没法再干下去了，因为跟随领导的时间太长了，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所以呢，从领导的角度来讲，也该换换了。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刘丽还是有些不解，“瞧你这人，我平时看你挺爷们的，关键时刻咋怂了呢？你也太好说话了吧？我问你，你不干了之后，厂长有没有补偿你啊？”
张晋点头道：“有，当然有了，这也算是一笔封口费吧。”
刘丽点头，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不过，既然这样，你的生活应该蛮滋润的啊，怎么却混得如此穷困潦倒呢？”
张晋叹了口气，“怎么说呢，这么多年来，我早就养成了一身的臭毛病，奢侈惯了，恶习难改，那笔钱让我败扯了不少不说，而且我还异想天开，去投资理财产品，打算让那笔钱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多。哪成想事与愿违，竟遭遇了诈骗。唉，如今哪，那笔钱全都灰飞烟灭啦。”
他扭头看了看那些鱼缸，黯然道：“现在，我只有靠这些东西解决温饱了。嗯……对了，我养了一个稀有品种，叫‘魔龙’，你听说过吗？走，我带你去看看。”
说着，他一拉门进了里屋。
里屋更是狭小逼仄，但狭小的空间里有一座巨型的鱼缸，却是显鼻子显眼的，颇为霸气。那鱼缸能有一铺炕大小，一人来高呢，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缸里养着一条怪物，有着鲨鱼的身子，龙的脑袋，一双眼睛有乒乓球大小。嘴边还挂着两条长须，在水中往来巡梭，长须飘飘，煞是凶悍。
张晋颇为自豪地介绍说：“这鱼在暗处看，才更有观赏性呢。”
说着就关了灯。这屋里的格局就跟他在单位的车库里的那个套间一样，没窗户，灯一关，顿时漆黑一团。
黑暗中，刘丽忽然看到眼前有两只海碗大小的绿光在晃来晃去的，漂浮在空中。她慌乱地说：“这……这是鱼的眼睛吗？怎么这么大啊？”
刚才在没关灯之前，她已经把这条魔龙瞧了个仔细，知道这家伙的眼睛确实不小，足有兵乓球大小。但此刻，怎么却突然暴涨了，成了海碗大小了呢？
黑暗中传来了张晋的声音：“没错，这就是魔龙的眼睛。它的眼睛有点怪，就连周围的皮肤也会发光，所以在黑暗中看上去，它的眼睛就像变大了似的。”
这家伙的那两只巨眼不但大，甚至还有股勾魂摄魄的力量，让人心慌意乱的，不寒而栗。
不仅仅是眼睛，魔龙周身的皮肤也会发光，比如它身体两侧的中轴线上，发出了一圈一圈的红光。再往外，边缘部分和鱼鳍上则泛着蓝盈盈的光。因此这家伙整个儿看上去就像条发光的游龙一般，悬浮在半空中，鬼魅般地游曳着。
刘丽恐惧地想，这家伙会不会吃人呢？就凭它那庞大的躯体，恐怕吞下半个活人也不成问题吧？
正想着，那家伙似乎洞穿了她的心思似的，猛然张开巨口，朝她扑来，惊得刘丽连连后退，“咚”地一声，撞到了墙上，顿时头晕眼花，差点晕了过去。
一瞬间她看到，在魔龙那张开的巨口里，满是锯齿状的獠牙，就跟大白鲨的口腔相似，那些牙齿都如倒须钩般向内生长着，猎物一旦被它叼住，就极难脱身。如果没有厚重的鱼缸玻璃挡着，没准它真能一口把刘丽这个瘦小的女人给活吞了。
张晋得意洋洋道：“怎么样，这样的鱼你从没见过吧？养好了，市场价肯定错不了。不过成本也不低呀，这家伙是食肉动物，胃口还不小呢。”
头晕目眩间，刘丽骤然看到，竟然有一只手落入了鱼缸中，飘飘忽忽向缸底沉去。但是还没等那只手沉入缸底呢，魔龙就张开了血盆大口，倏地蹿上来，一口就给吞噬掉了。水中霎时腾起了一团血雾。
刘丽惊惧得目瞪口呆，难道自己看错了？不，没有，那明明就是一只手啊。
她抬头寻找张晋，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可是穿着一身黑衣的张晋，在如此黑暗的房间里已经完全隐身了。此刻，整个房间里的光源就只有魔龙那飘忽不定的躯体了，每当魔龙游到张晋的近前时，才能借助魔龙身上的荧光，模模糊糊地看到张晋的脸，而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则完全看不到。这样一来，就好像半空中悬浮着一颗人头似的，诡异极了。
刘丽心惊胆颤地问道：“你……你刚才喂的是什么呀？”
“动物的内脏，怎么啦？”张晋在黑暗中反问道。
“哦……没……没什么。”
面对如此鬼魅的情景，刘丽心中的疑问不禁又冒了出来。她声音颤抖地问：“张大哥，我不明白，你们单位里的同事为什么都说你死了呢？”
张晋幽幽说道：“其实，那是厂长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其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他自己呗。”
“保护他自己？”刘丽糊涂了。
“你想啊，我要是没了，对他该多有利啊，许多事就无从查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