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身不由己

说起来，最后那个人还是被铁无极所杀。

而那也是铁无极在毒喙中所做过的唯一一项任务……如果说不算在隼的要求下，杀了他的养父那次。

雷作为毒喙中为了解决最难缠的目标所设立的头衔，一般来讲很难有外人愿意担任，除了一些有大把柄在毒喙手中的武林人士。

所以每一个“雷”通常都要耗费毒喙十到二十年来培育，然后一朝殒命。正如这个称号所显示的，炫烈而短暂。

铁无极与景衫他们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一开始是作为一个纯粹的杀手，而并非隼的候选者而培育的。

只不过他在执行人生中的第一项任务时，虽然击杀了已经深受内伤的对手，但还是被一掌打落了山崖，幸而被一个猎户所救。

那个猎户也非常人，他在成为一个猎户之前的三十年里，一直是潜龙门中深受瞩目的弟子。

潜龙门中的弟子受门规约束，一般不会介入江湖纷争。这个猎户武功虽高，但一直名不见经传，甚至娶妻生子之后，他的妻子都不知道他身怀武功。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一声将要这样过去，而他也甘于平淡的时候，上天似乎和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他所居住的地方突发瘟疫，再加上当地的父母官也是尸位素餐之辈，全县的百姓几乎数月之间便死了个干净。

这次瘟疫并不多么强大，其实如果县令早些反应，早作隔离，甚至只要学习一下其他县的对策，这次瘟疫远不会造成这么大的灾害。

但是最后的结果就是，这场小小的、在附近几个县都只造成了数人死亡的瘟疫，使他们所住的县成为了一片死寂。

只有这个猎户因为身怀武功，体魄强健，瘟疫难以感染而逃过一劫。而连带他妻子在内的全县三千多人，几乎无人生还。

县令在出事之后毫无悔改之心，在瘟疫爆发之后不就便收拾细软逃了。当时瘟疫还没大规模扩散，所以这县令反倒逃过一劫。

县令在朝中颇具人脉，上书奏明朝廷说瘟疫严重，难以抑制。再加上朝廷重臣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蒙蔽了圣听，以至于他非但没有受到什么责罚，甚至还有重新启用的机会。

猎户一气之下，光天化日之下将县令的人头挂在了衙门之上，当时起码有百来名百姓看见了猎户如此作为。

众目睽睽之下，猎户不遮不掩便逃出了城，而后朝廷上下便将通缉的画像挂满了城门。

虽说以武犯禁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但他这样行事未免大胆了些，已经严重的挑衅了朝廷的威严，就连潜龙门都保他不得。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这个五十多岁的老爷子，只能孤苦伶仃的躲进了山林，依靠打猎为生。

由于到处挂有他的画像，所以若非迫不得已，他连进城买些生活必需品都不敢。隐居山林十余年的时间里，就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直到在山崖之下捡到了一个浑身骨头都被摔断了的年轻人，他费尽心思的给那年轻人救活。

山里采的草药难以救治如此严重的伤势，他就冒着被人认出的风险进城买药。年轻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树枝割烂，他就把打来的猎物都给换成了银子，为那年轻人置办了得体的衣物。

要知道为了能不用经常进城采买衣服，猎户老爷子自己平时都是穿着兽皮缝制成的皮袄，只有在进城之前才会从箱子里翻出久久不穿的衣服换上。

等到年轻人被他救醒之后，却是一问三不知，对自己的名字来历守口如瓶。

老爷子也不管这些，既然年轻人不愿多说，他就没有多问。年轻人没有名字，他就用自己死去的儿子的名字称呼他为：铁无极。

他看出铁无极身怀武功，心想这个年轻人肯定是被仇家追杀，因此才会摔落悬崖。

既然老天把他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冥冥之中便有天意。

于是老爷子每天打猎之余，还抽出时间来将自己身上的潜龙门无上绝学“至圣潜龙功”悉心传授给他，希望他日后能手刃仇敌。

日子一天天过去，铁无极的伤势养好，已经可以正常行动，正巧这时候老爷子年事已高，已经连打猎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两个人的地位就反了过来，每天老爷子在家里晒晒太阳，等着铁无极打猎回来。两个人一老一少，便如祖孙一般，倒也算是让猎户尽了些天伦之乐。

而且铁无极并没被官府通缉，所以平日总能进城采买东西，两个人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

就说一点，老猎户因为不敢经常出门，家里连常备的调料都没有。而铁无极伤势好转之后，二人吃的饭菜里至少可以放些食盐了。

铁无极也曾想过，从此以后便暂别江湖，等到老爷子驾鹤西去那天再考虑其他事情。

老猎户曾经给他一块令牌，还告诉给他了潜龙门的切口暗号，让他日后行走江湖时遇到困难，便去找门人相助。

其实老爷子心想的是，若铁无极的武功仍不足以报仇，至少本门弟子能给他些许帮助。

再加上借着之前摔落悬崖的事情，正巧可以脱离毒喙的控制。之后天下虽大，他铁无极尽可去得。

但是事与愿违，事情永远都不会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雷”作为毒喙中费尽心力培养的死士，每一个都要活能见人，死能见尸。

所以铁无极失踪之后，他的画像便在暗处传遍了毒喙的内部。

一日他进城采买，正巧叫毒喙的眼线给看了个正着。

倒也怪不得他不走运，实在是毒喙的眼线太多。几乎每个城镇里，毒喙都会安排一些吴老六那样的人手，而吴老六这样的人手下又会有不少小孩子满城乱跑。

铁无极坠崖那日开始，他的信息便被着重散布在了附近城镇的这些人手里。

所以只要铁无极没有离开坠崖地点太远，被发现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一日铁无极打猎回家，发现家中已经多了几个人影。

铁无极认出，带头的人便是毒喙中有名的毒士，隼。

老爷子现在已经不复当年之勇，每天病歪歪的躺在床上，遇到外敌早无还手之力。

而铁无极也从刚刚坠崖时的十九岁半大子，变成了一个二十七岁的男子汉。

隼见铁无极进门之后十分担心养父安危，心中忽然想起自己的计划来。这个孩子虽不是自己所选，但看起来也完全符合标准。

铁无极的年纪比其他候选者都大一些，原因也正是在此：他本不是和其他候选者被同时选中的人，而是隼在这个时候临时起意，给加上去的。

隼费尽心思的在小屋之中折磨了铁无极三天，让他在养父和自己的性命中间作出选择。

铁无极最后还是在二人中选择了让自己活下去。

事实上他也是所有候选者中用了最长时间才作出决定的人。

因为像景衫那样的，从小被隼教导的人，已经把对隼的恐惧深深刻入了骨髓之中。

反倒是铁无极这种平时没有接触过隼的，对隼反而没有那么的畏惧。

在宝剑刺入养父胸膛中的那一刹那，听着老猎户喉咙中发出的“咯咯”声，铁无极觉得自己心中最后的一抹温暖也消失了。

他又变回了那个为杀戮而生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