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春节（二）

火垣最后是买了一纸兜山茶糕回来的，碧泉县的小吃虽多，但大多数都是咸口，他几乎转了五条街走断了腿才终于在一处人丁不旺的街角看到了类似糕点。

将滚烫的刚出锅的糕点揣在怀里探头进入院子的，此时大家早已进了屋子围在桌边了，小叶也已经上完了最后一道菜，雀青陪糯米坐在门口的门槛上等火垣回来，两人聊了有一会儿。本就第一次过这样的节日的雀青显得十分兴奋，兴高采烈地跟糯米说着今日与成全和火垣转悠时发生的趣事，糯米也不时跟他讲些有趣的习俗。

讲着讲着这一打眼便看见火垣皱着一张脸走了进来，糯米本想发飙呵斥他一通，刚喊出名字，火垣看到她时的表情却让她无法继续说下去。

他看到她后神情先是一愣，接着整个人都呆住了，痴痴看了一会儿竟然紧抓了一下胸口，一副踌躇犹豫的模样，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小……”

但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糯米突然想起了什么，右手放在唇前：“好看吗？”

她抹上了成全送给她的胭脂，抹得是一个时下很流行的含羞樱桃口，此时映衬着她同样娇俏粉红的双颊，霎时好看。

面对她那个毫无防备的笑颜，火垣的双眸却移向了别处，侧脸在糯米看来似乎有些神伤的模样。她疑惑地叫了火垣一声，但后者已经快步离开了，去的方向是他住的房间。

糯米和雀青对视一眼，雀青吸了吸鼻子：“我闻道了茶香。”

“我只闻到了饭香。”说着看了一眼火垣的背影，迟疑了一下还是拉着雀青进到了正屋里，“我们先吃吧，一会儿我去看看他。”

糯米回到屋里，与大家一起围坐在饭桌周围拿起碗筷，微笑地交谈着。

一桌丰盛的饭菜摆在面前，所有人都不住地夸赞糯米的手艺以及胭脂涂的好看，糯米红扑扑的一张脸，也十分开心。

火垣独自坐在床上，从怀里拿出已经半凉的山茶糕，拿了一个在手里。圆圆的淡淡的绿色，象棋子般大小，他直接扔进了嘴巴里。

“好苦。”火垣撇了撇嘴，怪不得人丁不旺，这口味虽然别致也不是大众口味啊，“原来不是甜的啊。”

他一口咽进肚子里，又狂喝了几杯水，把剩下的山茶糕扔在床上，摸着肚子想到：这就是他的晚饭了吗？

他抱着脑后躺在床上：本来就没这么讲究的，以前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也从未像现在这般庆祝着，如今他们却真的像普通百姓了。毕竟师傅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如今站起来长期行走都十分吃力，两年后一见仿佛老了十岁，果真和普通老爷爷没有区别了啊。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他呢？”火垣自言自语着，“不过好不甘心啊，为什么他就能将三支断箭扔进细口壶里？啊啊啊，气死我了。”

不管什么时候，火垣都不能长时间想问题，刚才纠结的那件事根本没想出个所以然，就直接蒙了被子睡了。

糯米知道火垣是个一条筋的，他皱着眉头进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比较在意的事情。但，目前她不想思考这个问题，而是坐在林广晟下手，不停地给他夹远处的菜在碗里：“爹你尝尝这个，我加了草药进去，甚是滋补的哦。”

“爹，你再尝尝这个，我也加了不少药草，对筋骨的恢复有好处。”

“爹……”

林广晟笑得很是开心：“好了好了，你快坐下吧，再这么夹下去我可吃不完了。”

“诶，我不是怕你够不着嘛，想吃什么告诉我就行。”

林广晟连连点头，药坊里的伙计小冯边吃边赞叹：“香儿姑娘的手艺真是好啊，我第一次吃到味道这么好的药膳。”

“嗯？这个叫药膳吗？”糯米疑惑地问道。

小叶点点头：“可不是嘛，你不知道就加到菜里来啦？”

糯米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小叶惊讶地道：“虽然咱们这里药材多得是，但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加到饭菜里还能把味道掌握得恰到好处的，搞不好就成了苦口的药汤了。”

“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啊。”

小叶羞赧地抓了抓脸：“还是香儿姑娘厉害，嘿嘿嘿。”

谈笑间糯米突然感到有人在推她胳膊，一扭头发现林广晟正朝她使眼色，让她给成全夹点菜。

不知为何成全一直一言不发，兴致也不十分高的模样，糯米依言夹了个鸡腿给他：“新年新气象，祝成全哥哥来年多长些肉，现在太瘦了。”

成全噗的一声笑出来：“谢谢凝……香儿。”

伙计小崔赶紧咽了嘴里的饭菜起哄道：“我听出来了，怎么成大哥叫香儿姑娘叫的这般亲热，香儿姑娘却还称呼成大哥全名啊？你们说是吧？”

“诶，对啊！得叫成哥哥？”

“那和我们有什么区别啊？”

小叶一拍脑袋：“哦，感情得是全哥哥才说的过去对吧？”

林广晟暗自给这些家伙竖大拇指，不光是他，成全也十分感谢他们。

糯米咳嗽一声，大家纷纷停下来，却不约而同地用狡猾的目光审视着她。糯米终究没有拗过，小声地喊了一句：“全……哥哥。”

“什么啊，声音太小我都听不到了，这是咱们平素大嗓门的香儿姑娘吗？”

原来小崔是个看事不嫌事大的主。

“好了，赶紧吃饭！”糯米有些挂不住了，她一指小崔，“小崔，你不许吃鸡腿！”

“啊，怎么这样。”小崔终于老实了，这回换小叶和小冯嘲笑他了。

“对了，留下两份饭菜给你们店长和我三哥。”

“店长也真是，这么好吃的年夜饭也不赶来吃，非得在外面风餐露宿。”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咱们能坐在这里吃这么丰盛的饭菜都是他争取出来的，其实我也想跟他一起去的。”

“那你怎么不去呢。”

“那不是他不让我去吗，怕再闹出不愉快来。”

小冯听出了门道：“上次那俩兄弟又来了？”

“出什么事儿了？”糯米问，这两兄弟莫不是和药坊有什么恩怨？她怎么从未听老板说起过，就连这次出城将店交给他们打理的十日都只是说办点私事而已。

小冯摆摆手，顾左右而言其他：“没什么，大过年的我们多吃点，一会儿该出去放鞭炮了。”

“这天还没黑呢，放什么鞭炮啊，而且咱们药坊可放不了鞭炮，院子里都是草药，别带点着了。”小叶说。

“鞭炮？”雀青拿着筷子的小手一顿，抬头疑惑地看向糯米。

糯米嚼着嘴里的食物，挑眉一笑，鞭炮不就是她小的时候最喜欢玩的东西：“很好玩的，我们一会去院子外面玩。”

雀青开心地点点头，摇头晃脑地吃了起来。

“说到这我想起来了。”林广晟说着从怀里拿出几个红纸包，看样子就沉甸甸的，“来，压岁钱，每个人都有份啊。”

糯米快手接过来，给每个人手里都放了一个，自己多留下一个打算一会给火垣送过去。结果刚揣进腰带里还没把手抽出来呢，就直接抓住了一个偷偷伸过来拿红包的贼手：“三哥，来了也不说一声。”

小叶几人这才发现糯米身后还站着个大活人，他们真是一点没注意到，但糯米和林广晟则一早注意到了他。

火垣把手一摊：“唉，想从小妹手里那点彩头就是不容易啊。”

也不客套，抓了个板凳就挤进了糯米和成全中间，其他人一看互相对视一眼也什么都没说，小崔勤快地站起来给添了副碗筷。

火垣落座，举起筷子便风卷残云一遍，跟几天几夜没吃过饭似的。其实他吃相一直这样，其他人都习惯了，也不太在意。每样都尝过了之后，火垣举起筷子指着随便一个道：“你刚才说的那两兄弟是不是哥哥大小眼，弟弟长短腿的那俩？”

刚才提起这两兄弟的是小冯，但他指的确实一直没说这话题的小崔，小崔被他指得一愣。那边火垣的手却被拍了一下：“哪有拿筷子指着人的，三哥别没礼貌。”

小崔笑了起来，看来这哥哥还得听妹妹的话。

小冯却没有笑，他的表情有些严肃起来，火垣是一直在碧泉县的，而这两兄弟和这家药坊的老板则在非常远的红杉城，他不可能见过啊。他听到成全的话了，疑惑地问道：“怎么，火垣哥听说他俩了？”

“我为什么要听说他们，他们很有名吗？”火垣反问道。

小冯的反应让林广晟也留意起他俩的对话。

“哦，没什么，毕竟他俩的特征很是惹人注目，不知……火垣哥是从哪看见的？”

“就在碧泉县的后街那里，和药店的老板在一起。”

小叶和小冯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挂不住了，双双落下筷子，一副没法吃下去却又强忍着的表情。

正屋里一下安静了下来，一直对此事一言不发的小崔却突然发声打破了沉静：“看来，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顿年夜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