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父女戏谈

炉火如烈日般滚滚燃烧，浓烟从灶台下蒸腾而起，糯米飞快地扇动着手里的蒲扇，助长着火势。还嫌不够，小脑袋也凑过去使劲地朝里吹着，滚烫的烟雾毫不留情地笼住她整张脸面，惹得她不住咳嗽，但目光仍旧紧紧盯着火势不放。

一只青筋凸起满是皱纹的手蓦地出现，按住她的脑门把她的小脑袋拉了回来，糯米茫然地看向身后：“爹！”

林广晟正拄着一根拐杖站在她的身后，面露慈祥的微笑：“小时候咱们可都是吃百家饭，很少自己动手。”他用拇指把她脸上的污渍擦擦干净，看着面前的这个小花猫笑容更甚，“你不会怪爹没有给你们做过饭菜吧？”

糯米古灵精怪地一笑：“那可不会，我还要谢谢爹呢！免了我这么多年的炊事之苦！”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林广晟率先开口道：“那日的饭菜着实让人难忘。”

糯米轻哼一声，他们刚刚来到常家的时候，糯米曾抢着下厨给林广晟做饭菜来着，然而下厨这件事完全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简单，最后端出来的东西连她自己都看不下眼，跟别提把那些黑乎乎的东西送进嘴里了。

“不过我现在的手艺可不同往日了，爹，一会儿可要仔细尝尝我们做的腊八粥！”

“诶！”林广晟抚摸着她的面庞，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女儿比两年前离别时长大了不少，也变得更加成熟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任性的小丫头了。只是，他却不能长久伴她左右。

虽然不是亲生的父女，而且这个女儿的到来都那样的意外，但他却把她当做亲生女儿对待：“女大十八变果然不错，糯米长大了。”

糯米嘻嘻一笑，继续回到了看灶台的工作中，不时添柴扇风中和林广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所以这个拐杖竟然是成全哥哥亲手给你做的吗？”

林广晟点点头，表情也有些惊讶：“我也没想到他还有这手艺，你看着杖子上的花纹，我看着甚是复杂，但却意外的挺好看的。”

“看来是认真准备过了呀，您得好好谢谢人家。”糯米随口说道。

可话听在林广晟耳中却有了别的意思，他慢条斯理地顿了下来，吓得糯米赶紧给他掖了个矮凳，怕他摔了。他嘿嘿一笑：“女儿大了，心性也成熟了，爹实在想看看你盖上红盖头的样子。”

“嗯哼。”糯米头也不回地应和道。

“我看这成家小子不错啊。”

“爹爹爹！你说什么呢！”糯米突然地转过头，突然明白了什么，“你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的吧？爹，女儿现在还没到合适的时候呢，说这些都为时尚早。”

林广晟白了她一眼：“傻闺女，你现在马上及笄，哪里还晚了，周围邻里哪个不是算着日子上咱家提亲啊。”

糯米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她爹是哪根筋不对了，突然说起这些，她敷衍地便忙活便道：“是是是，您女儿在您眼中就是人人捧在手心的宝贝。可你也得看准了人家是怎么想的啊，成全哥哥只是暂时回不去才留在这里的。”

“哎呦！我的傻女儿啊，人家孩子留在这儿是因为谁啊，你还看不出来吗？”

“行行行，您说得都对。”

糯米显然是一副千言万语从而过，一字一句不过心的模样，林广晟按住她的蒲扇，却没想到由于自己劲道太小，被糯米的动作给带了过去。由于视野和惯性问题，到林广晟整个摔在地上后，糯米才反应过来，她赶紧扔掉蒲扇去把他扶了起来：“爹！您没事吧？”

看着她一脸慌张的模样，林广晟心里一暖，他绊手绊脚地重新坐回矮凳上，轻轻道：“小米，小米，好了。”连叫两声，糯米才停下有些颤抖的不断检查他伤势的双手，看到她松了口气才道，“闺女，那件事你还在挂心对不对？”

糯米沉默了下来，目光不断躲闪着，林广晟无力的右手尽全力将力量传达在她的肩膀上，那随无甚力道的一握，却让糯米无法躲开他坚定的目光：“无论多少次，我都要说，那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为自己而自责。”

他能感到糯米的身体整个一僵，她的表情突然从彷徨不安变得内疚自责起来，她压抑地大喊出口：“怎么可能不是我的责任！”

话已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泪水突然破堤而出，“对不起，爹，我……”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门外，正要进来的沈姨听到糯米的声音，松开了按上门边的手。

林广晟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一对父女就这样相拥了半晌。整个厨房里除了糯米压抑的啜泣声就只剩下了锅中咕噜噜的蒸煮声。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糯米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林广晟这才松开了手，给她擦了擦小脸，整理了一下碎发。有些怜惜地道：“闺女，有些话爹应该早些告诉你的，但你也选择知道和不想知道的权利，如果你想好了就告诉我吧。”

“爹？”糯米疑惑地道，那些林广晟隐下的话让她隐隐觉得那是些自己一直逃避的真相。

林广晟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突然举着手中的拐杖对糯米挑了挑眉：“毕竟爹都收了人家这种礼物了，你可要好好考虑一下啊！”

糯米反应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林广晟所指，不禁破涕为笑，又转而带着微薄的怒气，轻哼一声转身不再看他：“爹，你有时间跟我在这里给我说亲，怎么也不给自己想想啊。”

林广晟被掐住了门脉，不禁咳嗽起来：“我……爹都这把年纪了，能有什么想法啊。”

“你把周围人都看得通透，但一旦牵社到自己就这般糊涂吗？还是说这糊涂是装的？”

“小丫头片子，竟然还是往日一般的伶牙俐齿！你沈姨人家可还不一定看得上我这把老骨头呢！”

“沈姨她……”

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哐当”声，两人疑惑间，沈姨慌张的声音马上从外面穿了进来：“我……姨是来催你出去看驱鬼的仪仗队过街的！姨，姨什么也没听到……”

说着，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沈妹子！”林广晟作势要追，奈何现在自己这腿脚当真是连劳动妇女也追不上了，于是干脆又坐回了矮凳上。

糯米不怀好意地对他笑着，林广晟却气得胡子都歪了，但话到嘴边却又凛了神色：“爹能陪你的时间不多了。”

“爹说什么呢！爹一定能长命百岁。”糯米看着林广晟的表情不知为何新开始慌了，她拼命地找出根据，“腊八粥可是能给人们带来福寿的，喝了女儿亲手煮的粥，爹一定能够……一定能够长长久久的。”

“好了，好日子里不说这种丧气话，小火应该快过来了，我们也出去看看吧！”

“嗯！”糯米高声答应着，这种迎接福运的事情怎么能错过呢。

糯米将柴多添了些，就搀着林广晟去了前门外，成全和沈姨也搀着常老太太慢慢地从正屋里出来了，雀青看到糯米朝他们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沈姨拌在常老太太身边，仔细地扶托着她，眼神却不时地看向糯米这边。

一行人来到院门外，陈伯已经把两把椅子搬到了门口，各自扶了常老太太和林广晟坐下。

此时太阳已经初升至山头，整个太阳爽朗地对地上的人们微笑着，阳光裹挟了每个人的身体，一股暖意席卷全身。

沈姨立于常老太太右手边悄悄看着左边的林广晟，由于大家都在朝街西瞧着，也就是沈姨所站的方向，林广晟一抬头自然而然就撞上了她的视线。沈姨一阵慌乱后，马上娇羞地移开了视线，貌似在翘首观望着街西，实则心乱如麻。

站在常老太太右手边的成全看了两人，心中了然，眼眸一转，看向站在林广晟左手边的糯米。后者也如同前二者发现了成全的视线，她脑海中闪过林广晟的话，此时看到成全的面容在在阳光的映衬下，眼眸竟如星子一般闪烁。

被这般炽热的目光注视下，糯米终于发现了成全对于自己的感情，她在瞬间的失神后，马上对成全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那笑靥背对着富有活力的清晨暖阳，如凝脂一般的皮肤却如同上了胭脂一般闪烁着璀璨的光亮，刚好的阴影弧度将她的脸庞勾勒得更加柔和了几分，那份夺目的美让成全不禁看得痴了。

此时整齐划一的喝叫声已经从街西传了过来，糯米马上从他脸上移开视线，看向了街西，成全终于回过神来，一个念头闪过心头：她终于注意到了吗？

“来了！”

只见打头一名头戴龙王面具身着红衣的男子唱着调子，款款走来。

眯着眼睛的常老太太使劲睁了睁眼睛：“哎呀，看来今年会很是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