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降敌?
徐寿和钟离赶回玉门时已是三天后的中午。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太守裴遵这些天一直呆在玉门等他们东归。
得到李炎处境凶险的消息,老太守立即点了五百轻骑,亲自出关营救。徐寿和钟离也要去,却被裴遵拦下:“你等已经是筋疲力尽,好好将养几日吧,一切有我。”
五百名轻骑在沙漠中走了三天都没碰到李炎部的身影。这日晌午,裴遵望见远处天际盘旋着很多秃鹰,他心中一惊:“糟糕,莫不是……”
……
几天前的战场一片狼藉,损毁的武器、战旗散落了一地,战士们的尸体也开始腐烂,那气味让人掩鼻却引来了无数食腐动物啄食他们的尸体。
此情此景,让前来的汉军将士一片悲凉,李炎部有他们的同乡、熟人,甚至是亲戚,有些七尺汉子竟然掩不住泪水,哭出声来。
“打扫战场,把所有汉家血脉的尸骨带回敦煌安葬。”裴遵闭上了双眼,轻声说道。
士兵们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把每个战死的汉军都用麻布包裹好放在马上,却唯独找不到李炎的尸首。
“都找过了吗?”
“方圆三十里的地方都搜索完毕,即使面部辨认不清的,按军服辨别,也都被排除掉了。”
“他到哪里去了。”
“说不定李军候吉人天相。”一军士道。其实大家都明白,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一定是被匈奴人带走了。但李炎在军中威名赫赫,几次与羌人的战役中都身先士卒、勇猛过人,没有人会猜测他是投降了,大家更愿意相信他是被人制服后掳走的。
“所有斥候继续打探,其余的部众随我返回玉门。”裴遵下令道。
……
裴遵刚踏进玉门城,徐寿和钟离就围了上来。
“太守大人,军候何在?”
裴遵叹了一口气道:“李炎部一百三十六人战死,主将李炎下落不明。”
听到裴遵的话,徐寿立刻后悔得捶起自己的胸膛:“军候,徐寿该死,万不该让你来垫后。”
“徐寿,你就不必自责了。没找到尸首,说明他可能还活着。我已派出了大批斥候寻找他的下落。你俩带回锦盒,也是大功一件,明日即刻启程送锦盒去雒阳,圣上那里自有封赏。”
听到还要护送锦盒入京,徐寿停止悲戚,远望着西方苍茫的沙海,只能祝福长官能平平安安的。
第二天清晨,徐寿、钟离领了五十轻骑,护送锦盒东去。裴遵也要回敦煌,正好送他们一程。来到敦煌城外,裴遵对徐寿、钟离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护送锦盒之事务必小心谨慎。”
“请太守放心。”徐寿说罢,想了想,鼓起勇气又道:“只是这月氏图如此重要,不知有何玄机。”
裴遵想了想道:“这图上标注的位置藏有一匈奴的圣器,在草原上有巨大的号召力。如一旦被匈奴人找回,单于可以号令南北匈奴回归统一,届时也必然会南下我汉地,打起牧马中原的主意。”
听了太守的解释,徐寿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难怪朝廷要我们拼了命地把它夺回来。只要这半张图在我们汉人手里,匈奴就永远找不到圣器,也没法整合所有的草原精英与汉家为敌了。
徐寿和钟离带着轻骑告别太守后一路向西奔驰,走过了河西走廊,越过了洪池岭(乌鞘岭),进陇西、出关中。到河东郡的时候,钟离要求北上云中老家,弄得徐寿好不尴尬。
“钟大哥,这护送锦盒的任务还没完成你就要回家?”
钟离笑道:“徐屯正,我钟离并非大汉的军人,而是李家的仆从,当日裴太守让送锦盒入京,乃是向您下达的命令。”
“话是这样说,但你知道这锦盒是紧要之物,到了京城,当今圣上还不得给你封赏……”
“我说了,我是李家的仆人,主上在沙海时说过,希望我回去照顾少主人,这封赏什么的,就不必算我钟离了。”
徐寿见钟离去意已绝,也不再挽留。俩人在黄河渡口分别,一个向北去云中,一个则继续向京都雒阳进发。
……
徐寿进城后,正赶上明帝刘庄出巡,内府把他安置在一处官驿,并派重兵把守,除了宫里来传话的小太监,其他人一概不准靠近。
十天之后,期门卫士就登门“拜访”,全副武装地把徐寿带进宫去。徐寿自章华门进入南宫,看到气势恢宏的雒阳皇宫鳞次栉比、富丽堂皇,不禁感叹自己命太好了,追回了一张小小的地图,竟能得到皇帝接见。而身边的小太监一再催促他快点走,让徐寿连欣赏身边雄伟建筑的机会都没有。
太监唠唠叨叨,没想到在拐角处撞到一头戴远游冠、身着绛纱服的高大男子。
“大胆奴才,敢当本王的驾。”高大男子立刻怒目而视。
“小奴该死,小奴该死,望东海王饶小奴一条狗命。”
“东海王”,莫不是那个当过太子的东海王刘疆。”徐寿心中道。
东海王知道自己失了仪态,换了一种口吻道:“匆匆忙忙所谓何事。”
“回大王的话,圣上让奴才带这位边将前去见他。”
“一个小小边将竟值得刘庄这小子亲自接见?”东海王心中有些诧异。他见徐寿手捧红绸锦盒,不禁又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回大王话,这是从匈奴人手里夺回的月氏……”徐寿一时紧张,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了,赶紧住嘴。
“行了,你们去吧。”东海王刚刚因在封邑横征暴敛,被弟弟刘庄给斥责了一顿,现在心情极为糟糕,只想马上回到府邸,消消心中的憋屈。
皇帝刘庄正在明光殿御书房内批阅奏章,书房内明烛高悬,亮堂得很。徐寿见了刘庄立即三拜九叩,待礼毕刘庄才把精力从竹简中抽回来。
这刘庄皇帝温文尔雅,除了一双无比犀利的眸子,一身儒生之气。
“你就是徐寿啊,这次你功劳不小,来日让太尉他们寻思寻思,给你在雒阳某个差,不用再回西疆吃苦了。”
听到皇帝要给自己一个铁饭碗,徐寿赶紧谢恩,但他想到下落不明的李炎,又请求道:“陛下,我那曲长李炎,为了让地图稳妥转移,与匈奴展开血战,现在他下落不明,还望陛下能抚恤他的家人。”
刘庄听到徐寿的请求,竟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吓得徐寿立刻悔恨自己多嘴。
片刻之后,刘庄道:“李炎的功劳就暂且放一放吧,你在官驿这几天,又有一份书信上报太尉,李炎投降了匈奴人。”
“啊,这不可能。”徐寿听完立刻冒死给李炎辩驳:“李军候他每战必身先士卒,这次追回锦盒,也是他给我垫后,不然我等都要死在沙海了。他对大汉那是赤胆忠心啊,陛下。”
“好了,那些细节我都知道了,但从伊吾卢回来的斥候就是这么说的。”
“我想军候一定是诈降匈人,借机逃回大汉。陛下,前汉李陵之事何其可悲,望陛下明察秋毫。”
刘庄看着徐寿,知道他一个小小屯官敢在自己面前替上司仗义执言,也是一耿直之人,道:“朕又何其不知,待我汉使再去匈奴,打探清楚就是了。你先回去,这事暂且放下吧。”
……
再说与徐寿打了照面的东海王刘疆,乃是废后郭圣通所生。
建武十七年,皇后郭圣通被废,光武帝刘秀又改立新后阴丽华生的刘庄为太子,夺了刘疆的太子之位,改他为东海王。
刘疆平时表面上小心谨慎、唯唯诺诺,心里却对夺了他大位的弟弟刘庄无比仇恨。数年来,他蠢蠢欲动,幻想有一天重新抢回皇帝宝座。
刘疆回到自己的府邸,也不理上前来殷勤孝敬的仆从,径直走向府内一处幽暗的小院。那院内琴声阵阵,一年逾五十、穿着灰布深衣的老者正在抚琴而弹。
刘疆走上前去,老者看到刘疆,立刻停住琴声,用戏谑的口吻道:“大王一脸戾气,莫不是又在刘庄面前吃了瘪。”
“哼,刘庄,老子早晚要让他知道失去一切的滋味是如何悲惨。”
“我大单于提出的条件,不知大王思考得怎么样了?”
“赵丙,我怎么说也是刘氏子孙,要让我用河西四郡来做筹码,你们单于是打错主意了。”
“哈哈哈……刘氏子孙,若大王不能登上大宝,这刘家的江山再广阔,又与你何干呢?
“狂妄的匈奴人,就不怕我把你交给刘庄,给你来个五马分尸吗?”
那叫赵丙之人微微一笑,道:“那大王私藏匈奴奸细又是什么罪名呢?”
一句话把刘康堵得无话可说,又道:“好了,我来是给你说个事情。今天,本王在朝中撞见一名刘庄急切召见的河西边将,他手捧一锦盒,说是从你们匈奴人手里夺来的,你可知它的来历。“
“月氏图”。赵丙立刻有些紧张地回答道。
“你知道?”
“七天前,从龙城传来一个消息,说月氏图即将送抵雒阳,让我打探它的下落。
“这月氏图可有什么来历。”刘疆也跟着惊异。
赵丙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我匈奴还受东胡压制时,单于冒顿曾拿出一把五星宝弓,说是根据萨满法师指引,在姑衍山求得,是天神赐予匈奴的宝物。这弓据说是玄铁铸成的,却轻似竹木,三百步内可轻松狙杀敌军大将。冒顿带此弓南征北战,打败了东胡、月氏、并围困你祖先刘邦于白登山下,建立了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帝国,这宝弓也就成了草原圣器。”
“后来呢。”
“后来,月氏国在西迁之前,因恨老上单于拿他们国王的头骨做了酒杯,竟派人到龙城盗走了五星宝弓,找一秘密之处埋于地下,镇住了它的灵气。而那之后,我匈奴便被你汉人压制,日渐衰落。”
听完赵丙叙述,刘疆颇为不屑:“大国博弈,靠得是统治者的智慧,什么五星宝弓,纯属无稽之谈。
“刘疆,你不要侮辱我草原的圣器。宝弓在手时,我大匈奴横贯东西,南征北讨所向披靡;宝弓一丢,就被你们汉人压制了百余年,这可都是事实。现在草原勇士都等着宝弓重现天下,南北统一,再现冒顿单于时的强盛。”
赵丙顿了顿,调整了下情绪又道:“刘疆,你若能替我们得到月氏图,我便可以说服单于全力配合你举事,至于河西四郡,也好商量,如何。”
被赵丙一说,刘疆心中是既激动又是烦乱,道:“深宫盗物,岂是简单之事,我得从长计议,安排妥当后再告知于你。”
……
刘疆从小院出来,躲在园子的一闭静处思考着赵丙的话。正想着,见一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身手利落的豆蔻少女从高墙上轻松翻越而入。
刘疆顿时怒不可遏,大声叫着女孩的名字。
“盈儿。”
女孩哪知道刘疆就躲在这园中深处,立刻吓得魂飞魄散,跌落到地上。
“大白天,不好好跟你师姐、师兄练功,跑出去干什么。”
“我…我…”女孩一脸惊恐,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把你师傅叫来。”
“是,大王。”
女孩叫田小盈,自小因黄患失去父母,被刘疆爱妾田云秋收下做了徒弟。这小丫头一听刘疆要她叫师傅来,顿时预感今天一定会很惨。
一会儿,一扎云髻宝钗、着直裾华衣的美少妇翩翩而来。她见了刘疆竟不礼不揖,倒是蛮横地问道:“叫我作甚。”
刘疆看着爱妾,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道:“看你教的好徒弟,都惯成什么样了,女孩子家白天偷偷溜出府外……”
“您要是看我们不顺眼,我师徒四人今日就可离去,何苦跟着你,十几年无名无分。”
“哎呀,你怎么又提这事。”见田云秋生小气,刘疆只得将田小盈私自出府的事先放在一边。道:“我有要事需要你来帮我。”
“何事?”
刘疆一摆手,待田小盈退下后,对田云秋说:“今日有一月氏宝图入宫,此图对我非常重要,我想安排田增入宫,暂时潜伏,择机把它盗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