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人命

解决了眼下最让他头痛的事，夏候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他父母留给他的宅子也不用卖，跷着二郎腿，他惬意地端着杯茶水在庭院中小憩。

困意渐渐笼上，他的头时不时开始点两下。如今乌委国受到重创，边境至少能太平十年，突儿那只有两个下场，一是乌委国付赎金把人带走，二是没人赎的话选个日子杀了给他死在武华堡的一万儿郎祭旗。

也不知道廖伯伯与陈伯伯在武华堡怎么样了，边境有他们守着，他也不担心，只是有些对他们的身体担忧，毕竟年岁大了，不再是驰骋沙场年轻时候。

夏月托付送信的那位朋友也没有见露面，多亏了他，才解了武华堡之危，解了凉国之危，乃是他凉国的大恩人。

只是听陈伯伯与廖伯伯的说法，那人好像并非是普通人，能瞬间消失，还能在被重重包围的武华堡中毫发无损地冲出来报信不被人发现，这等能力，莫不是神仙下凡？

这世上真有神仙？现在凉国受东部影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信奉道教，披着道袍，起了炉子就说自己在炼长生不老的仙丹，对于这些，夏候朗一向嗤之以鼻。

人若真能修成仙刀枪不入，还要他们在边境拼死拼活地杀敌干什么，随手召来狂风暴雨不就可以让敌人寸步难行？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就飘远了。

“少爷。”

吴管家给他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

“吴伯。”

夏候朗睁开眼坐直身体，对着老人不满道：“您怎么还亲自送来，叫底下的小厮啊，您现上了年纪，身体不如从前，该多在房间休息才是。”

“不劳累、不劳累，您在府中的日子一年也没两天，切点水果怎么可以说累，这是老奴的一片心思。”

夏候朗拗不过这位跟在爷爷身边服侍，又侍伺过他父亲的家奴，挑了两块扔地嘴里，看着他满头华发，他心下一动，问道：“吴伯，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吗？”

“相信，相信。”

吴伯满是皱纹的脸笑成地一朵花，不住地点头。

“你为什么相信？”

夏候朗来了兴趣，右腿勾起一张凳子，放到吴伯面前：“吴件，你坐下来，仔细说与我听。”

吴伯呵呵一笑，口中道一声谢。

“少爷你平日久在军中，这次回来也只守在宅子里很少出去，大概对京都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太了解，老奴来讲与你听听。”

“说吧。”夏候朗作洗耳薛听状。

“少爷你有所不知，在你到达京都前一日……”

凉国皇帝何明在接到驿站发出的快报说夏候朗的押解队伍不日将抵达京都后，就一直派人在城门口外三百里等着，一见踪影以快马来报。

就在夏候朗到达的前一天，天降异样，原本乌云云集即将下暴雨的天空突然放晴，万里彩云弥漫，一只被光包围的白色大鸟出现在天空中，紧接着化为一名美丽的女子往西而去，见到此异像的人纷纷下跪，直呼神下凡，彩云持续两个时辰才散去。

那女子所去之方向正是武华营所在的西处，是以，皇帝何明便把夏候朗大败突儿那的消息布告了天下，举国欢腾，人人都说夏候朗是天神转世，这仙女是来助他的。

……

“所以那天我一进城就被一大群姑娘与大娘扔了一身的蔬菜瓜果鸡蛋鲜花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打败了突儿那，而是因为他们都猜测我是有仙女相助的天神转世？”

“一半一半。”吴伯笑眯眯地回答。

摔！

这是谁给他传出去的谣言，他还没娶媳妇呢，硬是给他扯出一个不相干的仙女，他以后还能抱上美娇娘吗？哪家的姑娘能嫁给他？

“啊欠。”

谁在骂他！

正偷偷溜回宫的何明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继续避过巡逻的御林军。

“少爷，如今您现在可是京都官媒里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呢，前段时间因为皇帝陛下的旨意，来咱们的都是劝您不要辞官之人，但是老奴想，从明天开始，踏破咱们家门槛的大概就是披红挂绿的媒人了。”

要是能把少爷的亲事说定，门槛真踏破了他小老儿亲自拿榔头修。

“还是算了吧。”

刚刚还在想“怎么办，娶不上媳妇了”的夏候朗，真听到吴伯这么说，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女人的腰比他的手臂还细，他真怕一不小心就掐断了，说夏月跟他抱怨，说他娘子成亲后就是母夜叉……

想到夏月这个副将，他的心猛地沉下来。

记得他的家人也住在京都吧？回来这么多天，也没去上门拜访。

“啪。”

怎么把这事忘了，真该死。

在吴伯惊讶的眼神中，夏候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看了看天色，离暮色降临还早，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吩咐道：“吴伯，我出去一趟，晚上不用给我留饭了。”

“少爷……”

吴件想伸手拦住夏候朗，可是奈何他人高马大，两个箭步就迈出了院子。

走出夏候府，凭借记忆中夏月对他提起过的地址寻过去，敲了半天的门也无人来应。

不在吗？夏候朗挠了挠了头。

“莫敲啦，这家人回吴城老家啦。”

一个大婶端着个盆走出来，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看他虽然没什么名贵的点缀，但是穿着有钱也买不到的绸布衣，身形又挺拔，一看就是世家子弟的气度。她特意离他远点才敢把脏水往地上一浇，没想到还是溅湿了他的鞋，夏候朗也不在意，向大婶拱了拱，彬彬有礼地问道：“这位大姐知道这家人甚时候回去的，还会再回来吗？”

“哎、哎，你这人。”从来没被人这么正经行过礼的大婶被他这么一板一眼的行为吓了一大跳，抱着盆躲到门板后面，露出半个脑袋：“前天就回去了，好像说是老家来了消息说他男人战死了，骨灰被同袍带回了吴城，这家人的媳妇当夜就吊死在悬梁上，两个老人一夜没睡早晨去敲门时才发现，尸体都冷透了，唉，留下两个小娃娃和老人，就这么请人抬着棺木回去了，造孽啊。”

大婶摇着头把门一关。

夏候郎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

朝廷走的是三百里加急鸡毛信件，驿站的信使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也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才在半月前将信送到皇帝手中。

而吴城虽然离京都不远，来回也就三四天，但是归乡的士兵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单骑飞奔的驿站信使，这样一来他在京都住了十天，夏月的家人前天才收到信匆匆赶回去。

终究是晚了一步吗？

他为什么不早点来呢？他可以猜到夏月将军的妻子一直心系在军中的丈夫，在得知他战死沙场的消息后肯定会痛不欲生，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对夏月将军竟然深情至此，一根白绫追着她的丈夫而去。

是他失责了。

夏月将军付出了生命，又让人带出去了拯救武华营的希望，最后他的家人他却没有好好去安抚，导致他的妻子自缢而亡。

夏候朗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他的背上又多了一条人命。

都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