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长叹
“呼、呼……”
求影扶着树，弯着腰粗喘着气。
“呵呵呵……”
他发出一阵低低嘲弄声。求影啊求影，身为赏金榜价钱最高的杀手，如今竟然落到这个地步，拖着这样一副身体，苍狼来了一刀的功夫就能了结了他。
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费力地抬起右手想抹去，却看到自己手掌间已经是满手的血，这时他才发现肩胛处的伤口早已裂开，血顺着手臂滴答滴答地流了一路。
侧过头注意到地上叶子上的血迹，“呸。”吐掉嘴巴里的血水，他慢慢转过身靠着树干坐下。
算了，不走了，他就这等着，苍狼要追来就追来吧。
正午的太阳透过树叶照射下来，晃在他紧闭眼睛上，他陡然睁开双眼。
不行，不能停在这，苍狼有里有狼，那群畜生的嗅觉可不是人能比，就算他死在这，他走来时的血迹也会出卖他的方向。
脑中浮现出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女人，想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薜荔草的味道，他咬了咬牙，站起来继续前进。
不能连累她，苍狼那个禽兽会撕烂她的衣服喂狼。
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挣扎了两下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他大概是不行了吧，流了那么多血也该干了。
迷迷糊迷中，他闻到了那股让他想念的薜荔草的味道，和陪伴了他十年的那株薜荔藤的味道一模一样，嗅着这股味道，他放下心安然地闭上眼。
也好，死之前还能闻到这个味道。
“轻点，青藤，慢点放平。”
“我已经很轻了，他还真能跑，受了这么重的伤一眨眼的功夫竟然都快走到半山腰了，这可是玉阙山，，要不是他真的是个肉体凡胎的凡人，我都要以为他是神仙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青藤把不醒人事的求影按照薜荔的要求尽量轻放在床榻上。
“大概是用了轻功吧，他们凡人不是有这门功夫吗？一日千里什么的。”
薜荔把洗脸架上的干毛巾打湿，坐在榻缘轻轻地帮他擦去脸上的血水，注意到他的肩膀有血渗出，“他的伤口应该又裂开了，青藤你去把桶子洗涮一遍，再弄点热水。”
“嗯。”
青藤瞅了一眼直挺挺躺在榻上的男人，非常干脆的转身洗桶去了。
伤成这样，就算是有心也无力了。
“杀！”
“滚开……”
男人口中一直叫唤着，不是杀就是死，眉间因常年动作已经形成一个川痕。
浓重的血腥味以及满身的戾气，也不知道她所救的是好人还是坏人。薜荔把洗脸架上的脏毛巾都洗干净，一条一条的晾在架子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男人的脸。
“薜荔……”
是在叫她吗？不，不对，不是叫她。
薜荔突然间听到她的名字，下意识地以为是在叫自己，随后反应过来，两人素不相识，男人口中的薜荔应该是另有其人。
“还真是缘份。”
她低喃。抬手将男人盖上被子，转身收拾桌上包药瓶的包袱。
“这男人叫什么名字？”
木桶浮在房间的空中，被一个透明的水球罩着，里面水流流动，青藤正用一根手指顶着水球，见她出来，便问道。
“不知道，他还没开口说过话呢。”薜荔摇摇头。
“小心着些，你一个姑娘家。”
青藤术法一收，稳稳地接住下坠的木桶，放在地上。
薜荔听到他的话扑哧一笑：“他一个凡人，能对我怎么样？凡间的武器也伤不着我啊。”
“话是这么说。”青藤挠了挠后脑勺，开始放桶里注入热水，“可是我看这个人怎么样也不像是普通凡人，你还多条心眼吧，别农夫救蛇了。”
“我知了，你放心吧。”
薜荔把包袱整理好放进柜子里，四下扫视：“怎么不见清梨？”刚刚不是也在屋子里吗？
“回房间补觉去了吧，你也一个晚上没睡，为了救了又忙活半个白天，也要记得早点休息，桶我给你洗涮干净了，水里我也加了个炎种，两天内之内水温会一直保存，行了，就不打扰你了，记得早点睡。”
青藤把所有事情办得干干净净，和薜荔打声招呼，走出房间把门一关，一个转身就看到清梨正守在门口，等着他出来。
“你在这干什么，怎么不进去？”
清梨指了指房间外高高的门槛，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下界的人是怎么想的，好好的房子为什么加这个横木条，我的四方椅不好进。”
青藤听后一笑，“这个叫门槛，是为了辟邪用的。”
“辟邪？”
“嗯。”他推起少女的四方椅，解释道：“在凡人看来，脏东西大概是没有脚的吧，在门口设一个门槛可以阻档污秽的邪物，让它们跨不进家中。”
“那我在下凡时有看到一些人家的门的最上方挂着一面铜镜也是这个道理？”
“差不多吧，凡人好像是叫它照妖镜？其实凡人所认知的邪物与他们想象中的神仙一样，都有误差。”
他们所以为的邪崇之物，像鬼魂，阴魂索命之类其实是不存在的，只是心鬼而已，阎王殿这地方也没有，凡人死后根据在世因果九重天会安排是进入轮回还是从此灰飞湮灭，所以阎王殿的工作其实是九重天在做。在他们眼中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长生不老的神仙倒不能说全对，呼风唤雨是可以的，无所不能是扯淡，神仙除了上神都是会流血流泪的，长生不老符合，但是在雷劫面前，神仙也像是凡人一样，仙魄会散，肉体会毁，重聚起来就相当于一个轮回了。
所以，你看，除了瑶池西王母，九重天天君以及一十三天失踪的澹元上神外，不论仙或人都要进入轮回，没什么不一样的。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对修行失去了动力，感觉好没意思。”
清梨细细思索清藤所说的话，得出这个结论，修来修去都一个样那有什么意思。
“啪。”
青藤一巴掌拍在她的脑壳上，“只是打个比方，凡人始终是始凡人，和神仙总归是不同的，刚才薜荔所救的那凡人你看到没，一般的凡人伤到他这个程度早死了好几回了，这些外伤都足以杀死凡人，但是你想想，神仙有了仙印也可以算是不死不灭吧，这种皮外伤泡一晚上灵液也就好了，不是吗？”
“也就身体愈合得快一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察觉到少女语气中的闷闷不乐，青藤停下脚步，走到她的跟前，关心地问道：“可是有甚心事？苦着一张脸。”
温言软语，关切的脸，让清梨鼻子一酸，扑进青藤怀里，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这是作甚，怎地说哭就哭起来？”青藤一切慌乱，接住她下垂的脑袋。
“青藤……呜呜……”
倒像是发泄，清梨躲在青藤怀里纵声大哭，他心疼的抱住这个他护了万年的小梨树。
“我的小阿梨，哭得这般伤心为哪般？哭吧、哭吧，哭够了就说哪欺负了你，尽管告知于我，青藤我拼了这条命也会帮你讨回公道，快别哭了，我的小梨树。”
青藤半跪在地上，托住清梨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哭个够。
哭了半刻钟，清梨心中的委曲也哭尽了，这才抽抽噎噎地离开青藤的肩膀，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
“我又哭了。”
“傻丫头。”青藤摸了摸她的头，绷着脸问道：“无缘无故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真有人欺负你？”
印象中上天后清梨就很少在他面前这么哭过了，随着她在天界呆得越久，性格也越坚强，他所看到她哭的次数两只手也能数过来。
“不是。”清梨吸了吸鼻子，嗓音还带着些哭音：“我只是刚刚想到了一些事情，可是怎么也想不通，所以就想着来找你。”
摸着她头的手一顿，青藤心下大概有些明了，能让清梨哭成一个泪人儿的事与人，想必是有关云渊上仙的吧。
“你想到了什么？”
这个傻丫头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所以行为这般反常？
“想到了一万年前的那位神君大人，想到了棠央上神和澹元上神，然后想到了云渊哥哥，不知怎么地，就越起越伤心。”
青藤心疼地看着眼前的清梨的哭成兔子眼，站起身来抱住她，轻声安慰道：“这些有什么好想的，除了云渊上仙都是与你不相干的人，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费尽伤神。”
嘴上这么说，青藤的心里却翻出了滔天骇浪。看这情形，清梨丫头已经能猜到一点她的身世与万年前失踪的那位澹元上神有关了，如果她真的是被澹元上神远中为棠央上神仙魄的转世之人，而如今云渊上仙女如此的费心费力想要让清梨唤起属于棠央上神的记忆，来日棠央上神果真觉醒，那清梨……还会是清梨吗？
这个结果，他想都不敢想。
“清梨，我们走吧。”
“去哪？”
“随便去哪，东莱瀛荒也好，凡间也罢，只要离开天界我们带着薜荔苍耳找处地方安身。”
走得越远越好，离开一十三天，离开云渊上仙，只要不唤起棠央上神的记忆，那么清梨就永远是清梨。
清梨推开青藤，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认真道：“青藤，你全都知道了，是不是？一万年前那位降临东莱瀛荒的天君大人就是澹元上神对不对，那么我、那么我……”
少女的声音哽咽，说到她自己，清梨口中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她是棠央上神这辈子转世的事实。
青藤别过脸，闭起眼不忍心正视清梨。
“看来我猜的没想。”
彼此生活万年，对青年的个性怎么会不了解，这样一副表情她还能不明白吗？清梨眸中的光芒渐渐弱下去。
原来她所想真的是事实。也对，她一棵没有灵性的普通凡树连开智的资格都没有，如果不是一万年前澹元上神选中她作为棠央上神仙魄的载体，她也不可能有如今的修行。
清梨转动控制球，缓缓地驶过青藤的身边。
“青藤，我想一个人好好静静，莫跟着。”
青年想要抬腿跟上，被她拒绝。
清梨……
青藤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着少女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形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长叹一口气，坐在地回廊上出神在想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