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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深渊
黑,好黑。
仿佛行走在一片不见边际的黑暗森林,整个林子不闻鸟鸣,没有落叶,只有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像是一柄柄锋利的小刀。
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也不知道这样摸黑走了多久,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再也走不动了,手也抬不起来,他一头扎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能清楚地感受到心跳如鼓点急促,口中的喘息像在耳边一边清晰。
“嗷呜……”
一轮巨大的银色圆下,一匹狼威风凛凛地站在山峰上,对月长啸。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它幽幽的眼晴。冷得像冻结的冰,射出来的目光让他不由自地打了个寒颤,绿得像一池万年死水的深山寒潭,不可测底。就这么一对视,能清楚地感受到它作为野兽的威慑力以及傲视百兽的王者之风。
野兽!
心中一声冷笑,从对方眼神中的震慑力中清醒过来。
区区一头禽兽,他作为天下第一杀手——求影,还会怕它不成。
“杀……”
他低低地吼叫,想要俯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头顶上的狼虎视眈眈地看着他,露出尖利的獠牙,在月光下反射着骇人的光芒。
“做恶梦了吗?”
耳边传来一声温柔的女声,像是近在眼前,又像是远在天边。
为什么他不能动了?又是谁在说话?
胸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痛,他的肋骨好像是被苍狼养的那头头狼撞断了?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水粘在伤口上,薜荔不敢硬撕,只得化指为锋,一点一点地切开男人的衣服,轻柔地清洗伤口,再为他敷上药粉,包扎好伤口。
“还好从天下带来不少伤药,否则临时临刻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昏迷中的黑衣男子依旧紧紧皱着眉,也不知在作什么梦,口里一直喊打喊杀,手脚不停地挥舞,为了不让他乱动绽开伤口,薜荔不得不施了个缚身术和封语术,免得舌头也被他自己咬伤。
只是看男子脸上的表情好像越发狰狞了呢,她端着铜盆往外走,里面的水已经红到看不到本来颜色了,还得再打一盆干净的水才行。
嗷呜!
狼一个俯冲,四肢着地飞快朝他扑来。
近了,近了,求影,你快动起来!
狼巨大的身子近在眼前,他可以看到狼幽绿的眸子里他的倒影,长长的牙齿上的口水已经甩在他的脸上,一滴、两滴……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刻着雷纹花鸟的天花板,细腻到比他在凉国的皇宫中所见到的宫殿也不遑多让。
是……梦吗?
他是谁?这是哪?
刚睁开眼的求影大脑还处在一片空白中,只有梦中那头狼巨大的脸还在眼前晃,想抬手握剑,发现和睡梦中一样,手指纹丝不动。
“你醒了?”
女人?
求影转动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眼珠向着声音的主人望去,一怔。
美貌的女人他不是没有见过,曾经还在主人手下效力时,组织中也有培养女杀手。那些女人往往是人群万里挑一,千种风情,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尤物。
组织里最美的女人是谁呢,让他想想?是莺歌,拥有最魅惑的嗓子和让世间男儿纵使知道她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蛇蝎美人也会把心掏到她面前,只为求她一笑。
在见识过这个女人前一刻还在媚眼如丝地甜言蜜语迷惑对方让他放松警剔,下一刻就能用手刀剖开这个猎杀目标,挖出对方的心脏一边笑着践踏一边吮着手指上温热的血后,他心中就觉得越美的东西毒性越大的想法之外,女人的不论是说话,还是笑都不能相信。
女人不能信。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没有这种想法,他对女人的外貌一向没怎么关注,也不会形容,但是只看一眼,也觉得感受到这个女人身上有着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
她的脸是美的,眼睛干净一眼到底,口丹不点而红,嘴角时时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感觉怎么样?”
薜荔把铜盆放在洗脸架上,拧了条干净的毛巾就想把他额头上的汗擦去。
不用。
求影反射地一躲,悲催的是他现在全身动不了,这表情与动作甭提有多滑稽了,等清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咦,这是谁?”
好搞笑的表情,强忍着笑意,少女好奇地打量着床上的伤病患者。
“不知道,今日早晨在山脚下采药时看到他浑身是伤地泡在河里,就把他救了上来。”
那群修道的老爷爷一拥而上把人抬到她的房间后全部围着她看怎么救人,被围得密不透风,里面的黑衣男子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于是薜荔把人全部赶离了房间才开始专心医治,首先检察了他身上的内外伤,发现胸前的肋骨竟然断了三根,还好没有插进肺里,否则就是算是她也无能为力,也真是命大,左右没有人在场,她把手抚在男人胸口上,蚀掉他体内断裂胁骨的尖锐处,一点一点磨平,将生骨粉渗入他的皮肤,就等着来日养好就行。
“是吗?”清梨好奇地凑近一看,被床上的男子瞪了一眼,她耸了耸鼻子:“这人好凶。”
“伤口痛吧,你去把青藤叫来,让他帮我准备一个大的木桶。”
薜荔挽起袖子,露出两截雪白的手臂,求影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赶紧闭上眼睛。
“要大桶干什么?”清梨不解地问道。
“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只是在他的全身用了最基本的止血药粉,我也不知道我所制作的药能不能给凡人用,没敢往他身上洒,想要他快点好起来,只能用昨日在玉阙山采到的药制成药汁倒进热水里让他泡一泡。”
薜荔想起她方才解开男人上半身的衣裳时,那触目惊心的伤痕纵横交错没有一块好的皮肤让她震惊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原来在山下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个男人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好吧,那我去把青藤拖来。”
也不知道那爱胡思乱想的呆子刚才走路有没有回到房间还是一回事呢,清梨关上房门,走向青藤的房间找人。
等她走了,薜荔这才转过身,手摸向求影的裤头……
“唔唔……唔……”
头顶上传来男人急促的声音,薜荔不用想也知道对方肯定是在阻止,可是医者,病患无关男女,没有理会,她手指如飞,才解下男人一半的裤子,果然不出她所料,两条大腿腿也是伤痕满满,大部分已经干涸和裤子粘在了一起,她拿起剪刀低下头细心地一点一寸剪开布料,让伤口果露出来。
这是个细致活,片刻,薜荔的额头上就布满了一层细细的汗,求影看到如此认真的脸,渐渐安静下来,只是扭向墙壁的脸一片潮红。
“你刚才作恶梦了。”
清洗过一遍腿部的大大小小伤口,全部涂上药后,薜荔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怜惜,动作轻缓地擦拭着求影脸上的汗渍。
求影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她,眼珠子一直往自己嘴巴上看。
薜荔这才恍然大悟,羞涩地冲他一笑:“刚才你好似梦到可怕的东西,手一直在乱动,我怕碰到伤口,这才用了个束、点穴之法缚住你,我这就给你解开。”
差点暴露了身份,她是仙人的事那些修道者还好,今后都有可能在天界相逢,不存在隐瞒之说,但是眼前这个可是实打实的凡人,让他知道她怕他重伤之下会产生巨大的精神压力,这不利于养伤。
她装模作样地在男人身上随意地摸了两下,悄悄解开缚身术。
“你点我的中脘和气海解穴?”求影慢慢地动了动身体,身上的撕裂感提示他到底伤得有多重。
哎呀,露陷了,怎么就没想到对方虽然是凡人,但是看他满身是伤,应该是有内家功夫的人吧,对穴道应该很了解。
“是山上的道长教我的,说是道家的点穴之法。”
薜荔睁着眼睛说瞎话把锅全部推给了神女观中的修道者们。
“山上?道长?”
求影眉头舒缓了一点点,看来他走的路线没有错,这边确实是有世外之人居住,不知道凉芫有没有往这边来。
“你还是躺下来休息吧,身上的伤口我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下,乱动的话可是随时会绽开的。”
看他挣扎着要坐起身,薜荔忙走上前按住他的肩。
一缕墨发垂下来,抚过求影的脸颊,他闻到了一股清香,不似一般的花香腻人,清新带着一点点青色之感。啊,这味道,他太熟悉了。
“薜荔?”
这陪伴了十年岁月的味道,还以为今后再也闻不到的青味,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让他的心在剧热的在跳动。
就像以前做过无数回一般,他把眼前的女子当作是那株薜荔草拥入怀中。
“你……”
薜荔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半天回不过神来。
“薜荔……”
念着她的名字节,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独有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酥柔,让人心中痒痒的。
脸颊碰到男人的胸膛,滚烫的温度让她瞬间清醒,她推开他,脸上染上两朵飞霞,瞪着眼前的登徒子。
“无礼。”
“嘶。”
求影捂着腰间一处绽开的伤口,那里正血涌如泉。
“你流血了。”薜荔脸色立即由红转白,倒吸一口气,飞快地转身走向包着药瓶的包袱,口中还不忘叮嘱道:“你用手轻轻按住伤口,别太用力。”
她记得他腰间的那道伤口是全身最深最长的伤,用了半瓶止血药才堪堪止住血,刚才她不该那么莽撞的推人的,那那男人的表情,分明是把她看作了别人。
那个女子也叫薜荔?
薜荔咬着嘴唇,男人的体温还残留在脸上,久久不曾散去。
她一阵手忙脚乱的从一堆瓶子中挑出止血药,飞奔到求影的榻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揭开包裹伤口的白布条,拧干一条毛巾轻轻按在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上。
凡人不同于仙人的身体,仙术不能随便对凡人使用,否则用回春术血早就止住了。换过三回毛巾,流血的势头才减小不少,薜荔抖动瓶口仔细地往伤口上撒药。
灼烧感从伤口处直冲头顶,求影咬紧牙关,愣是不吭一声。他低头看着这个跪在地上帮他处理伤口的女人,乌黑的秀发柔顺地垂在腰间,小巧的耳朵白里透红,发出珍珠般的光,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好了。”
在包扎处打了个结,薜荔抬眼,正好对上男人漆黑的眼珠,颜色沉得犹如深渊,在这座深渊中,她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脸在其中,像是天地间男人的眼中只有她的存在。
被自己想法羞红了脸的薜荔低下头,耳朵越发赤红,她就着换水的借口,急急忙忙走夺门而出。
刚才,她的眼中想必也有他身影的存在吧。哎呀,不能再想了,感觉自己脸烫得吓人,薜荔把水倒在废水缸里,捧着脸蹲在一边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