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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治病的心药2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7-09-07 | 字数:3015

CHAP 47 治病的心药2

我把他(织田不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转过身,坐到石桌边,抓着酒壶,自斟自饮,一声不吭地接连喝了三杯。三杯滚热的黄酒。之后,我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故意吃得砸吧嘴。

他在我背后念叨。

“我不仅蠢得被人利用,而且蠢得连谁是朋友谁是敌人都分不清!要知道,我以前可是什么话都对他说的。譬如说,我得了一把少见的匕首,譬如说,我偷学了一招你们中原的武功,譬如说,我挨了父亲一顿训斥,譬如说,我对师……我自己的一些心事,凡此种种,我都会告诉他,一字一句地统统告诉他!而他也从来没有对我厌烦过,他总会给我一些很中肯的意见。而且,他从来也不像你们一样,把我当作小孩子。从来没有在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哪怕是一点点的轻蔑我的神情。他总是很严肃地和我说话,那副神情就像在和我父亲说话时一样,一模一样!哦,甚至可以这样说,我早就把他当作了我的知己,我的兄长!”

我自然明白他这番话里的提到的“他”是指曹岳。

他说话的同时,我在吃东西,把石桌上摆的另外三盘热菜——笋片炒鸡丁、虾仁滑蛋以及油炸茄盒——逐一品尝了一遍。他刚一说完,我就举起酒杯,叫了一句,“为‘兄长’干杯!”说罢,又连倒了三杯,一饮而尽。

我放下酒杯的时候,他冲了过来,夺过我手里的酒杯,把酒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酒杯里残留的一点酒汁飞溅到石桌下边的一个装着木炭的火盆里。零星的酒汁洒在被烤得灰白酥脆的木炭上,立即发出响尾蛇般的“嘶嘶”声。火盆里原本狰狞的蓝色的火焰为此稍稍缩聚了下身体,但是这只是一瞬的功夫,眨眼间,火焰就又如同贪婪的毒蛇般抬起了头,向我的脚边喷发出股股热浪。

他盯着我,我看着他,彼此凝视。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把他按到了我对面的石凳上,然后,我坐下来,给他面前的那只酒杯斟满了酒。并朝他做了个“请痛饮此杯”的动作。谁知,他竟忸怩地告诉我,说,他不会喝酒。还咕哝了一句,说“酒不是好东西”。

我听了,就抓过他面前的酒杯,捏在手中,冲他点点头,“倒也是。小孩子的确不应该喝酒。”

我话音未落,手中的酒杯就被他抢了过去。他仰着头,一口气把酒喝干。我又给他倒了两杯,他照样干了。不过,第三杯下肚,脸已微酡。我当然不能就此放过他,又劝他喝了三杯。结果,喝完,他脑袋就搭在了石桌上,双臂下垂悬空在石桌的桌面下,一个劲地冲我傻笑。

我看看他,又看了看亭外一株凋零的柳树,不禁心生感慨,念道,“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小风残月。”

他打了个酒嗝,抬起头,下巴抵在石桌上,用食指指着我的脸,大笑,说,“你叫冷月,不叫残月。”稍顿,他忽而揉了揉眼睛,冲我皱眉,问我怎么有两个身体。

我也笑了,问他,现在知道酒的美妙滋味了吧。

“妙是妙,可是为什么之前玉树和九尾都和我说……说什么‘愁更愁’的?哎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该死的,我想不起来了。”他开始大声地用东洋话叫嚷。

“‘借酒浇愁愁更愁’?”我刚说完,他就忙不迭地冲我点头,说正是这句。我就告诉他,说,其实现在,另外一句我们中原的俗语更适合他。

他问我是什么话。

“酒后吐真言。”我一字一顿地这样告诉他,并且说完,就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不必要这样压抑自己。又说,任何人压抑得太久,都会得病。

得病?他咀嚼着我句尾的两个字,提高了声音。不过,很快,他就告诉我,他也觉得自从他接管织田家主公以来,整个人就像得了病。然后,就问我,他得的是什么病。

“你真的想知道?”我一边冲他眨眼,一边又替他倒了一杯酒,并冲他抬了一下下巴,给了他一个“想知道答案,就先乖乖把酒喝掉”的眼色。

他依言照办。

我便告诉他,说他得的是“疑心病”,又说这种病症主要表现在,既怀疑别人,又怀疑自己。而病症的根源,就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听完,他很是激动地冲我瞪大眼睛,双手死死地握住我的手,说我讲的不错,并让我接着讲下去。然而,我却是朝他耸耸肩,说“后边没了”。

“没了?”他不解,“难道师父你只知道病症,不知道这种病症该如何医治?”

我摇头。趁着他生气的时候,又劝他干了两杯酒。喝完,他的脸已涨成了猪肝的颜色,额头还冒出一粒粒微微凸起的小疹子。

他呆呆地盯着我望了一会儿,忽然自己抓住酒壶,又往他杯子里倒了些许酒。不过,大概此时他的眼神已经不太好使,因此,他倒了半天,也只倒了半杯酒。另外一些酒汁泼洒在桌面上。他抓起这半杯酒,咕咚干了。喝完,抹了嘴,打开了话匣子。

“没错,我是得了‘疑心病’。而且比起怀疑别人,我更怀疑我自己。我怀疑我的脑袋愚蠢,我怀疑我的能力低下,我怀疑我压根当不好织田家族的主公!”

折腾了半天,我终于逮住了他末尾的那句话。于是,我便抓住不放,问道,“你给我说实话,对于主公这个位置,你究竟觉得你是‘不能’担任,还是你压根就‘不想’担任?”

“不……不能。”

“放屁!”我一拍桌子,冲他吼。

他被我吓了一跳,低垂着脸,怪我讲话粗俗。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双手捧住了他低垂的脸,让他仔细地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我告诉他,说,没有人生来就是强者。

他便问我,我当初接手黑帮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现在这样,这样的没用。

看着他一脸的期待,我只好违心地冲他点了点头。

他又让我具体讲讲我当时究竟是怎么没用的。

我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只好告诉他说,有一次,我因为事先没有弄清楚要解决的目标,结果杀错了人。

他听了便用十分同情的目光看了我半天,然后小声地附和,“的确是够没用的。”

对此,我只能暗自偷笑,毕竟,我不能告诉他,那次实际的情况是,我不仅干掉了原先的那个目标,而且杀红了眼,到最后,把我们帮派的人也杀了个一干二净。

接下来,他抓握住我捧在他脸颊上的手,终于对我袒露了心扉。他告诉我,他到现在还没能过掉他自己那关。

我听了心中一动,想起初见他时的情景,便禁不住问道,“你还在痴迷于中原的武学?”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似乎,一瞬间,从他眼底折射出的那股光彩让我生出一种错觉,我觉得曾经那个无忧无虑、单纯得像个孩子的那个傻徒弟又回来了。

“啊……师父……师父……你还记得……还记得我的这个梦想……师父……你真的还记得……”

话音未落,他便靠在我的肩膀上,泣不成声。跟着,他便告诉我,他现在是怎样的如坐针毡,怎样的如履薄冰。每次家族海上贸易的那些账本上的数字是怎样把他搞得脑袋发胀,每次家族成员内部之间的明争暗斗是怎样把他搞得胸中郁闷,每次别人窥探的他的一个闪烁的眼神又是怎样把他气得一肚子窝火……诸如此类的,说了很多很多。当然,还提到了他父亲的死,还提到了曹岳,还提到了他的不甘心。

我一直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味地听着。因为我知道,任何人的人生道路,都只能靠他自己的两条腿去走。腿是长在他自己的身上,而不是长在别人的身上。

这样不知说了多久,他终于把头从我肩膀上移开,然后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冲我笑了一下。凝视着他这个笑容,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他心里的一个“死结”被打开。显然,实际上,在我今天这番谈话之前,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他自己的症结。他就仿佛站在一道没有上锁的铁门的门口。而我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替他轻轻地推开了这道门,并且让自己感悟到,铁门的外边,是属于他自己的一个人的梦想,而穿过铁门通向另一个地方的,却是整个织田家族的利益。究竟该怎么选,他必须自己做出判断。

下一刻,我的耳畔传来了他大声的叫嚷,“我是织田不谷!我是织田不谷!织田不谷!”显然,他还没傻到狂喊自己的名字、才知道他自己是谁的地步,我听出了他这句的言外之意,那就是,他已做出了选择,他抛弃了那个只属于自己的梦想,而投身到整个织田家族的事业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