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六百次心跳的距离

“少殿下，该您落子了。”

“唔。”黄敬邻双指夹着黑子犹豫着向左放去，马上落下时，又抬起来，“不行不行，这是陷阱。”接着又放到右边，“这里也不行……”

眼看棋面上，白子大杀四方，一条气脉连续不断，对比苟延残喘的黑子，胜局已定，无力回天。

阿狸温柔地笑着，凝视着他低垂眼帘的模样：“少殿下，你我一行已在青海城停留许久了。”

“嗯，你莫要催我，接下来这步还需仔细斟酌。”

阿狸点点头：“的确，对于少殿下也好，西秦也罢，都要推敲清楚了。”

黄敬邻闭上眼睛把棋子一扔：“说好了专心下棋，你却总往这上面提。要想回去西安城首先得把父王的那根宝贝东西找回来，但不论是活人还是那只死物的消息，这个老不死都不肯松半点口。”一提起这家伙他就没来由地心烦意乱。

“少殿下着实懂得享乐，劳累我等为他国琐事烦扰挂心。”李家傲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出来，“我当少殿下是不乐意早些赶回去受老秦王的气，才赌气在这耗时间的吧？”

“你懂什么？”黄敬邻自不理他，双手架在脑后，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李家傲绕到他身旁，瞧了眼棋局：“原来少殿下真正挂心的是棋局的胜负，而非因彼时那狼狈经历啊。”

黄敬邻眉头一皱，虽然知道他肯定会这般揶揄他，但在反驳之前，喉头的一阵反呕还是让他紧紧闭上了嘴巴。

阿狸扶额摇摇头，岔开话题：“家傲，有没有问出什么新的线索？”

李家傲凛了神情：“关于任何消息他都只字未曾吐露，而且一直一副恶心的笑容挂在脸上，我都快以为他喜欢这种被虐待的感觉了。”他顿了顿，瘪了瘪嘴继续说道，“衙差那面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关于有人说城西见到可疑人的线索被证实是错误的，在那片已经废弃良久的城区附近并没有找到任何与在逃人员相关的线索。”

“偌大的青海城，难道几个人真的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吗？”平静的语气背后似乎有着什么样隐匿的情绪，黄敬邻张开一只眼睛扫了扫李家傲，“或许是有些人不够卖力有关吧，这世上难道有谁会被雷霆般的重挫而感到享受吗？本殿实在想象不出来啊。”

这是在怀疑李家傲的办事能力，自从小鱼儿被打成重伤昏迷不醒到现在，黄敬邻就开始对他们起疑了。

李家傲显然被激怒了，他端起胳膊：“哦？实不相瞒，那位爷已经被我伺候得快要成佛了，既然少殿下这般艳羡，那要不要享受一下成佛的快感啊。”

“总是有种目无尊长的孩子存在，不仔细教训的话，以后会死得很难看的。”

“哦？要不要试试谁的手腕更硬啊？”

“来就来，谁怕谁啊？”

阿狸在一边无奈地看着两人如同两个赌气的小孩子在因为一点小矛盾争吵着，却又无可奈何，为什么色厉内荏的少殿下会纵容别人的一再挑衅和揶揄，为什么一向懂得察言观色的李家傲对身份悬殊的黄敬邻却能做到这样强硬。

“你们难道是挚友的关系吗？”

“哈？”两个双手互相紧握，用全部力气压向彼此，想要把对方扳倒的他们同时吼道。

阿狸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不好了！不好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连串呆板的传讯声，听声音想象不出来一点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乍一听更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但阿狸知道这是衙门里太英一贯的语气，他立刻站起来迎出去问道：“太英，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夜间的冷风凄厉地吹着，前不久的寒潮的余韵毫不留情地将阿狸整个裹挟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一团湿冷的烟雾。

“阿狸使官，是这样的，城中的一家当铺给拍卖行里提了一件你绝对猜不到的货。”

阿狸低下头摸了摸下巴，在太英捏好嘴型刚要公布答案的时候率先发声：“难道是龙角？”

“你……阿狸使官，你怎么知道？难道是看我的嘴型吗？阿狸使官真是……”

“没工夫说闲话了，哪个拍卖行，这种东西也敢拍卖是不要命了吗？”

“是，是，是……诶，城中只有一家拍卖行，叫……叫什么来着？”

阿狸一拍他的脑门，拽着他就往外走：“别想了，快带我去。”

两人刚迈出没多少步，身后便传来黄敬邻和李家傲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在你们哥俩好的时候发生大事了，龙角出现了。”

阿狸头也不回地拽着太英出了衙门，黄敬邻和李家傲对视一眼，黄敬邻率先道：“你留下来，继续看押林广晟，我去看看。”

李家傲紧咬牙关，忿忿地道：“哼，能不能请你把自家东西拿回来再这般笑呢？”

“抱歉，控制不住。”说着，黄敬邻也匆匆跟上阿狸，府里碰到的几个衙差也被他顺道带走帮忙了。

在房顶上某个暧昧的角度，已经提前迎来了黑夜的青睐，默默注视着一行人的离开。

看着匆匆离开的几个人，李家傲兀自发了会儿呆，心想难道是自己过惯了胆战心惊的日子，此番在面对当初时时刻刻想接近的人时便没法在保持一贯的作风了吗？

还是说……

他最终还是摇摇头，笨蛋才会被笨蛋吸引，思绪再次回到了现在的状况上：“龙角突然出现，难道是他们使了‘声东击西’的招数，想要趁此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来劫走人质？”他回屋将暗器重新仔细地装进袖口，这才转身出了厢房。

“来人啊。”他便走便大声喊道，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便渐渐地由远及近了，这时身后某个细微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假思索地转身看向身后，却惊讶地看到了一片一闪而过的衣角。

他的瞳孔瞬间缩小，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暗器掏出，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不许动。”

喉咙传来细微的触感，那是针尖摩擦肌肤的感觉，李家傲明确的知道那是他本想对此人做的：“就是你把小鱼儿打成重伤的。”

“哼，被自己同伴的武器威胁感觉不错吧？”唐立臣遮住了脸面，只露出了双眼，他紧紧盯着李家傲。看对方的出手姿势和掏出了武器，她已经准确的知道了对方的来历，“你应该知道如果这种毒素进了喉咙会怎么样，不想痛苦地死去，就不要动。”

李家傲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出，现在的处境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思考，心中只有几个问题盘旋：此人到底是何身份，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当一阵惊呼声传来时，他的冷汗突然暴了出来：“不要过来。”

被李家傲叫来帮忙的人们——一部分是衙役，一部分则是他在西秦的手下，见到他被一个明显比他娇小的人挟持都惊呆了，但都在惊讶之余，保持了距离停了下来。

“是个女人……”有人低声惊讶道。

“你是什么人！”有人高声询问道。

更多的人则是惶恐不安地紧紧攥着手中的枪把，嘴里嘀咕：“怎么办怎么办……”

李家傲的耳朵里充斥着所有的声音，人声，风声，自己的心跳声。

“我难道就要死了吗……”因为无论如何，对方是与他们这方敌对的，而且是死敌的关系，他是可以通过小鱼儿的下场推断得知的。就算他的目的达成了，他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必须寻讨对策。

一瞬间所有声音都由于紧绷的神经消失了，一些十分细微，被掩埋得很好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朵：“七十，七十一，七十二……”

这个女人竟然在数数，难道……

夜晚不可避免地降临了，在本该静谧的夜晚中，李家傲屏蔽了所有本不应该出现的嘈杂，静心跟随着之前听到的节拍在心里默数。

就连周遭越来越混乱的场景也无法进入他的感官，此时的后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几乎所有的侍卫都出动包围了他们。刘贸也被从卧房拽了出来，此时更是一身贴身睡袍的打扮，连寒夜中的瑟瑟发抖都不敢在做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东汉的使臣如果死在刘某这里，刘某岂不是要被当做无能的官员……直接贬为庶民倒还好，说不定秦王殿下一个盛颜大怒，便赐死了我，岂不是……”越说越沮丧，刘贸已经开始崩溃地哭泣了。

“五百九十七……”

唐立臣左右四顾，也不忘时时注意身后的动静，但无论如何包围圈仍旧在不断缩小。

“五百九十八……”

唐立臣已经有些涣散的注意力自此高度集中起来。

“五百九十九……”

终于到了最痛快的一刻了。

“六百！”李家傲大喊一声，用最快地速度将身体倾向一边，最终只是右肩传来刺痛，“想不到吧，我知道从这里到地牢再回来这里，最快是六百次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