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圣诞前夜

离开菲尔特庄园之后，朝歌开车载着洛阳驶上了环城高架。郊区地段的高架上几乎没有车辆夜行，朝歌大胆地踩着油门在路上狂飙。凛冬的寒气敲打着车窗玻璃，一盏盏散发着橙色光芒的路灯被轿车迅速地甩在身后。坐在后排的洛阳双手环胸，一言不发地眺望着藏身在黑暗阴影里的远山，眉头不时会紧紧地簇拥在一起，又以很快的速度舒缓开来。朝歌开车的时候向来喜欢听些劲爆的音乐，但今天他不仅没有打开音响，甚至也没有贫嘴对洛阳多说些什么废话。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等洛阳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市局大院。根据命令，他和朝歌来到了市局六楼的会议室，发现刑警支队支队长梁广明以及沈思齐的秘书罗丞都在等候自己。和菲尔特庄园奢华的会议厅不同，市局的这间会议室只有100多平方米，绝大多数的空间都被中间的木制长桌占据。长桌两侧均放着七张木椅，西侧一端竖着一张白板，而东侧一端则没有摆放任何物品。梁广明坐在北侧一排的椅子上，以手指示意洛阳和朝歌坐在南侧一排，和罗丞邻座。由于洛阳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梁广明等三人又互相认识不用介绍，所以四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屋内安静地竟只有挂钟走针的声响。

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响起。朝歌竖着耳朵分辨，发现一个脚步声铿锵有力，一个脚步声若有若无，另一个脚步声则明显来自于穿着高跟鞋的女人。他疑惑地看向罗丞，小声问道：“女人？”

罗丞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后看了洛阳一眼，眼神闪烁。

会议室的门在这时被推开，先后走入的是市局副局长谭涛和王晨曦，他们径直走向长桌北侧的座椅，坐下后和梁广明小声问候了几句。朝歌被好奇心驱使，大大咧咧地转身看向那最后一个走进来的女人，来人的目光在朝歌英俊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便毫无停滞地移开，面无表情地走到罗丞身边坐了下来。

在看清来人的相貌后，朝歌惊讶地半张着嘴，直到对方落座后才将将合上。他有些激动地看向洛阳，千辛万苦才忍住了没有发问。“你们认识吗？”梁广明对朝歌说，“她叫陆瑶，暂时借调到支队工作。”

一直低着头的洛阳右拳一握，终究是没有抬起头来。

“洛阳，你们虽然名义上是被侦探组织联名推荐参加竞赛的，但谁都知道真正支持你们的是公安部。你的那些对手们实力非常强劲，势力也非同一般，但是我们对你有信心，也希望你们能对部里有信心。”王晨曦取出一个U盘形状的物品抛给洛阳，道：“这是数字证书，拥有所有警用平台的最高权限，今后你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直接和我们联系，我们会协调警力帮你解决问题。”

谭涛用宽大的手掌拍了拍桌子，厉声教训道：“洛阳，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简直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对于谭涛的批评，洛阳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感到惶恐，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就像一台可以与人交互对话的计算机，他说：“你们需要的只是破案，而我可以破案，这就够了。”

“如果我们要的只是破案，你能把案子破了，确实就足够了。”王晨曦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可是你不明白吗，我们三个人对你的期望比破这个案子还要大的多。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艰难，但既然事实已经如此，我们希望你能……”

洛阳毫无顾忌地打断了王晨曦的话，反问道：“王局，今晚会议的主题是什么？”

谭涛的眼中几乎就要喷出怒火，却在行将爆发的时候瞬间一扫而空。罗丞叹了口气，知道谭涛是真的对洛阳失望了。

“我来说吧。”梁广明直奔主题，讲道：“第一是了解你们在菲尔特庄园的见闻，第二是说明原则、提供权限，第三是组建你的团队。”

“菲尔特庄园会议的情况朝歌会形成一份报告交给你们，原则和权限我现在都明白了。至于团队，我有自己的团队。”

“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根据上级命令，你必须把罗丞纳入你的团队里。”梁广明顿了顿，道：“而我现在命令，陆瑶也必须加入你的团队。”

“罗丞哥加入，既是监督也是助力，这个我能理解。”朝歌愤愤不平道，“但是为什么她也要……”就在这时，朝歌突然感到侧方有一股强烈的杀气，他回头一望，正好对上了陆瑶似笑非笑的目光。他虽然不知道洛阳和陆瑶以前发生过什么，但很清楚梁广明曾经成功地拿陆瑶为诱饵迫使洛阳帮助尤龙卧底一事的始末。考虑到如果叶嫣然和洛阳真的就此分手，眼前的女人很可能成为自己未来的“大嫂”，朝歌刚开始说话时的勇气和魄力就在转瞬间烟消云散了。他扭头看向洛阳，打算观察洛阳的想法再行事，怎料洛阳直接道：“好。”

谭涛闻言起身就走，王晨曦知道多说无益，叹了口气后也紧跟着离开。罗丞见梁广明和洛阳都没有起身的意思，便招呼陆瑶、朝歌二人走出了会议室。屋内，洛阳问道：“你让陆瑶跟着我，除了彻底断绝我和叶嫣然复合的可能性之外，还有多少诡计？”

“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无论你多么优秀，和叶嫣然都是不可能的，这就是现实，这就是阶级。”梁广明说话的时候似乎勾起了自己的回忆，语气里多了丝少见的人情味。他说：“但是我觉得陆瑶就很适合你，当然，我觉得她也很适合做我的儿媳妇。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她到底会选择你们两个人中的哪一个。你们以前是被迫分开的，她对你的愧疚太多了，多到看不清自己的本心。所以我想给你们提供一个机会，如果你们俩在一起了，就当做是组织逼迫你和叶嫣然决裂的补偿，而我那个傻儿子也能解脱。而如果你们俩没有在一起，那就说明我那个傻儿子真的是傻人有傻福。”

“我现在爱的女人是叶嫣然。”洛阳斩钉截铁地说道。

“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你所谓的爱也并不是不会改变的，你四年前应该对陆瑶也说过爱她吧？”梁广明说着说着自己就乐了起来，道：“我这个半截入土的人居然在和你这个年轻人讨论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呵呵。”

洛阳没有做口舌之争，他看着梁广明那日趋消瘦的面容，道：“你这种为了破案不择手段的人，现在突然关心起自己儿子的幸福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

梁广明笑着挥了挥手，道：“你知道就好了。”

洛阳站起身，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仅仅吐出两个字，道：“好的。”

梁广明离开后，朝歌说自己要先下楼发动汽车便匆匆离开。洛阳和陆瑶这对年轻的男女站在安静的走廊上，沉默地对视。

作为男士，洛阳决定还是由自己先开口打破僵局，道：“这次的案子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陆瑶摇摇头，道：“我不怕。”

洛阳没想到陆瑶会这么大胆地说出这句话，震惊地望着她的双眼，却看到了更让自己震惊的炽热的火焰。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四年前离开你，是我真的害怕了，但我很快就后悔了。我知道你那时一定很讨厌我吧？我想道歉的，可是当我听到你那么快就喜欢上了沈雯的时候，我就很生气啊，又生气又难过，真是一辈子都不想再理你了。”陆瑶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接着道：“梁封一直对我很好，那简直就是纵容。我无数次地对自己说，就和他好好地在一起吧，但我真的做不到，我没有办法打败自己回忆里的你。所以我要来见你，一定要见到你本人，我相信只有这样才能明白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陆瑶摊开双手，然后紧紧地攥起右拳，道：“现在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你是单身，我现在也是单身，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听到陆瑶的心声，洛阳的胸中也有千言万语想要表达。可有一个人的倩影始终牢牢占据在他的心口，让他坦白地说道：“对不起，我已经爱上其他人了。”

陆瑶把双手收回身后，立刻别过头去。但她很快又转回来看着洛阳，灿烂地笑着说：“那么我和她公平竞争吧，这一次，换我来追你！”

言罢，陆瑶潇洒地转身离开。在这条安静的走廊上，她一边走一边笑，一边笑一边哭。背后的右拳越攥越紧，指甲狠狠地刺着掌心的肉。

被她留在背后的洛阳有些恍惚，四年前的回忆和近期的回忆混乱地交织着，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漫长而痛心的梦。他努力挣扎着走出了心里的泥潭，突然看到窗外升腾起绚烂的火光。很快，一朵又一朵烟花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于夜空绽放，用温暖和光明驱散了严寒。

洛阳的嘴角扬起笑容，他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写着“平安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