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白玉灵寝

山洞之中毕竟潮湿，因此化妆盒中的易容用品有一小半已经被浸坏了，可毕竟大部分还能使用。

对景衫来说，能找到这些东西便已经不虚此行。因此景衫借着日光，用上官冰的镜子把自己易容欠缺的地方填补了一下，便起身上路。

既然左右无地可去，不如先送上官冰的尸骨回家，也算了了自己一桩心愿。

当务之急，正是先给上官冰弄一个骨灰盒来装她的遗骨。

好在此地不远就有一个小县城，景衫也就不多休息，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县城。

县城倒是不大，因此只有一家做白事买卖的店铺。

景衫问明了路，便径直找到了店里，欲买一个上好的骨灰盒。

“客观节哀，要买什么，便自己看看吧。”店里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见景衫进来也不起身接待，而是仍旧坐在柜台后面。

“你这老头到奇怪，哪有第一句话就叫人节哀的。”景衫一遍看着柜台上的骨灰盒，一遍问道。

“咳咳，家里若没丧事，何必来我店里。既然来了，就该节哀顺变了。”老头干咳两声，似乎已经病入膏肓。

景衫听见老者咳嗽有些不忍：“你这老头，都这么大的岁数了，怎的不知道安心养病。”

“我今年八十有三，人都说七十三八十四时两道坎，我估么着啊，八十四这道坎我是过不去了。”老者说到这里，脸上全无悲伤的神色，就像是在陈述一件总所周知的事实。

“既然反正也就这么一年好活了，与其每天躺在床上，等人伺候，还不如来这里弄个小店。再者说了，这个小城里年轻人都愿意跑去谋出路，老家伙们也死的差不多了，小店再也没人照顾生意。我孙子说，这城里来往的客商多，要把店面改成间客栈 ……可我这店是小城里唯一一家棺材铺啊，要是我不干了，我剩下的那些老伙计要埋到哪呢？所以我就想，干一天算一天吧，起码在我死之前，把那些先我一步的老伙计们都给送走……至于我死之后的事情，我可就再也管不着啦……”

老人似乎总也没人陪他说话，偶有景衫这样一个年轻人愿意听他唠叨几句，表情上显得颇为畅快。

景衫听见老人用这种轻快的语调说出来如此沉重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茬。

要说顺着老者的话说，那是万万不能的。可要说安慰一下老者，好像又大可不必。

因此小小的棺材铺里的一老一少忽然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尴尬之中。

“咳咳，是我说的多了。上岁数了，一说起话来，就不愿意停……谁知道那句话就是最后一句了呢。”还是老人率先打开了气氛，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谁知这句玩笑听在景衫耳里，竟引起了不小的共鸣：“是啊，谁知道什么时候，会遇上什么事呢。”

“老头子看破红尘也就罢了，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又不是山里的和尚，怎么也这个样子啊。”老头见景衫闷闷不乐，有心开导。

景衫自知失态，赶紧正色道：“不过是见多了生死，又停了老人家的话，心有所感罢了。算了算了，不说这些！老人家，这个盒子多少钱？”

老头看着景衫手指的骨灰盒，随口报了个价格。

“那这个呢？”景衫指着另一个白玉的盒子又问。

老头又报出一个价格，却也和刚才的那个所差不多。

“老人家，怎么这玉的盒子，比这个木头的还贵不了多少？”景衫把两个盒子拿在手中，一边细细查看，一边开口问道。

“啊，这两个该差的多些么？那许是老头子记错了吧？”老头随口应答一句，却也没有更改之前报出的价格。

“这老头该是糊涂了。”景衫心中暗道，却不说出来，而是把两个盒子一同拿到老者面前问道：“老人家，以你所见，哪个好些？”

老头使眼睛瞟了景衫一下：“死者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啊？”

“是个年轻女子。”景衫如实回答。

“红颜知己？”老头追问一声，却未听见景衫答话。

“既然如此。”老头把那个玉的捧到景衫面前：“就用这个装吧。”

景衫一把将盒子接过，顺口问道：“不知可有什么说法？”

老头起身把那个木质的骨灰盒放回架上，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看这个盒子，上面雕龙画凤的，一看就是给老头子用的。你那个白玉的，晶莹剔透，上面的雕花也精致，当然适合给红颜知己使用。”

“不过啊。”老头气喘吁吁的坐回了椅子上：“这种白玉的骨灰盒我是再也雕不动喽。”

景衫心觉老人言谈举止均有不凡，心中尊敬，略向老者欠了欠身道：“既然如此，便买这白玉的。”

说完话，景衫从怀中掏出一锭银钱，放在桌上：“老丈不必找钱了。”

老头嗯了一声，眼睛看都没看桌上的银子，径直走回了椅子前坐了下来，又开始闭目养神。

景衫不知是老头做完了买卖就会这样，还是生了自己的气，抱起骨灰坛子道别一声就走了出去。

骨灰盒这种物事毕竟不详，因此景衫出了门就用一块红布将其盖住，而后到一家客栈定了间客房。

住进去后，景衫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包裹，将上官冰的骨灰连布放入坛中。

之所以没有在买来骨灰盒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这么做，一是因为怕那老者知道自己把骨灰给带进了他的店里，惹人不快。

二来随身带着骨灰终究是件可疑的事情，若让人知道了，恐怕多有事端。

总而言之，景衫放好了骨灰，才觉得事情告一段落，终于得空下楼吃了顿饭。

至此，景衫已经几乎两天两夜未曾合眼。即便内功身后如他，这么长的时间不睡觉也会感觉疲倦，所以一回到客房里，连每日必练的离情诀都没工夫温习，直接到头睡在了床上。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的正午，景衫方才悠悠转醒。不知是否上官冰在天有灵，景衫总觉得自己将上官冰的骨灰放在房里时，睡觉都比平时香甜不少。

把骨灰坛包进包袱，景衫背着它下楼吃饭，连带着退房。店小二看见景衫的身影，颠颠的迎了上来道：“哎呦客官，你这一觉睡得可真是不短，我还以为你像不少大侠似的，直接从窗户就走了呢。要是再过一个时辰还没见人啊，没准我就要去你房里看看了。”

景衫礼貌的一笑：“最近疲惫，这一觉睡了这么久，的确有些汗颜。小二哥先别说这些，我一觉醒来腹中的食物早消耗干净了，还请帮我准备些餐食来。”

“这是自然。”店小二刚说完，忽然面带犹豫：“不过客官，不知您这顿饭是算早饭还是午饭啊，咱们店里倒是准备了些包子馒头，可现在就算还有剩估计也都凉了。”

“既然如此，那就当午饭吃吧，帮我上些拿手的小菜来就好。不需多上，两道小菜，一份汤食，再来一份米饭即可。”景衫对这些吃吃喝喝的事情从来也不在意，就随便点了些东西。

“客官饭量倒是不大，不知可要来点酒喝？”小二一边连声答应，一边问道。

“那就不必了，我稍后还需赶路，喝酒难免误事。”景衫一向滴酒不沾，听见小二发问，赶紧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