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坦诚相见
闭上眼睛，气息内敛，平心静气，内力在体内运转自如。
轻轻抬手，翻转手腕，微微提膝，旋转，内力集中于脚尖，轻轻一跃。
……
花飘零沉浸于无声的乐韵中，倾听自然的声响独有的感触，运转内力，按照前几晚梦中娘亲教给她的舞步旋转跳跃。
她隐隐听到了耳边水声渐近，但身体的舞动仿佛已经沉浸到了一种莫名的境界中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花飘零不能也不想停下来。于是她随着身体的本能一般舞动，再舞动。
有一瞬间，花飘零很清楚的感到了脚下似乎悬空了。而且她似乎隐约听到了一声十分短促的呼唤声，但身体还在动，还在演绎莫名的乐章。
突然在梦中还不太十分清晰的伴着娘亲舞蹈的那一段词就在耳边清晰起来了，仿佛娘亲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紧贴着她，在她耳边缓缓清唱，引导着花飘零也跟着唱了起来：
“俯首红妆花下
温酒细煎茶
陌上南风发
醉里缈云霞
倚阑翠簪斜
甘碧引泉洒
去年丁未夏
一路送莲华
倚阑翠簪斜
甘碧细泉洒
去年丁未夏
一路送莲华”
耳旁那声声倾诉婉转，飘渺若清风，花飘零自顾沉浸于此意境之中，身随意动，声随情起。
等一曲毕了，花飘零轻轻吐了一口气，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全身舒畅。花飘零慢慢睁开眼睛，却发现她的四周不是垂满纱帘的房间，而是茫茫湖面，莲叶依依。她竟然站在湖中心，毫不知觉的站在一朵假莲花上！
花飘零心里一惊差点从那假莲花上跌下来！她连忙稳住心神，轻吸一口气将内力运于脚尖点在湖面上，然后借力跃起，再点过那朵假莲花，御力向阁楼飞掠而去。
柳姨和锦儿早在阁楼边上等着花飘零了。花飘零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定，不语。
锦儿愣愣盯了花飘零半晌，而后看见她这般的模样又突然笑了起来！花飘零一时莫名其妙。锦儿却笑着开口说：“原来真的是小姐啊！刚刚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还在想到底是哪个仙子下凡尘来了呢！我说小姐你什么时候会跳舞唱歌的啊？小姐你也藏得太深了吧！”
花飘零一时无言以对。只讷讷的说：“锦儿你什么时候会的武功你也没跟我说不是吗？”
其实到现在花飘零也没有和柳姨、锦儿她们提过娘亲在梦里教了她弹琴唱歌和跳舞的事情，她们只是知道她经常会梦到一个非常温柔的娘亲。倒不是花飘零不愿意和她们说，而是因为以前，连花飘零自己都以为这些梦境不过是一场虚幻的影子，是她太想有一个温柔待她的娘亲才有的幻觉。后来觉得这些梦境是真的了，花飘零又和柳姨、锦儿因为提出的离开花府的建议有了分歧，所以各忙各的避开了一段时间，花飘零这才没有寻到合适的时机对柳姨和锦儿说。
“小姐，柳姨现在相信你有力量可以保护自己不受我们的牵连了，现在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听听我的故事。也是时候坦诚相见了，在我们行动以前，我们还是得更加的了解对方，才能少一些后顾之忧。不然总是瞒着小姐，我心中也不安宁，现在说出来小姐心里也能有个准备。”柳姨突然的开口，打断了花飘零的思绪，一旁的锦儿也静了下来。
柳姨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如何叙述，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还是从开始说吧，锦儿你以后也别在追着我问以前的事情了……
我……叫柳晴月，是江湖上三大神秘武林世家柳家的大小姐。也许你们现在还并不了解这些所代表的意义，但是柳家圣手毒门可是江湖上几乎能让人闻之色变的世家！
圣手毒门顾名思义，里面的人都善于用毒，并且一手毒技出神入化！而且圣手毒门里的人向来我行我素，喜怒无常，在江湖上是一个亦正亦邪的存在。但是却从来无人敢惹，或许更准确的来说的话，是敢惹圣手毒门的人都已经被送去见了阎王！
而这样的门派家族之所以被称为“圣手”是因为圣手毒门内的人精通毒术时同样精通医术，在江湖上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圣手毒门治不好的病，医不好的毒！而且圣手毒门里的人治病之类的事情从不收取半文钱，而是全凭喜好办事！
可以说是，只要他愿意，那么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乞丐他也治！若是他不愿意，那么无论来的是王公贵族还是武林世豪他连一面也不会见的！
因此圣手毒门在有了许多的赞誉时，更多的却是见死不救的骂名，同时树敌无数！
所以圣手毒门的门人基本不会在江湖上活动的，因为圣手毒门虽然毒术足以横行江湖，但内力武功却并不高，除了可以称为神技的轻功浮光掠影可以用来在不敌之时逃脱外，圣手毒门的人几乎没有太高的武学天赋，也没有其他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武技了。
但是虽然有了浮光掠影与我圣手毒门的人互补，但这种绝妙轻功也引起了不少人的觊觎。本来圣手毒门还不是一个隐世的家族，但是圣手毒门不想陷于无尽的江湖是非之中，这才逐渐成了一个隐性的武林世家。而且还将族人都迁移到了无回谷中，并且规定了族人不得随意出去。
而我……”
柳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一下，原先那略带自豪的语气也渐渐转向低沉。
“而我，柳晴月，作为柳家的大小姐，柳家未来的掌门人，我从小就被所有人宠着，让着，自然也养出了一身任性妄为的小姐脾气。
因为我一直没有出去过，所以我努力的想学完我要学的东西，然后出去试炼，去见见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终于
在我十岁那年把所有的东西的都学完了，这件事情还使得整个家族都震惊了一把，所以虽然那个时候我还不到年龄，但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还是获得了出去试炼的机会。
然后那一晚，我拿到了出去的令牌后就偷偷的将族里派给我的护卫用药给放倒了。我因为任性，而且自认为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于是我不想要人跟着我，我想自己一个自由的去玩儿。可是那时候的我哪里知道，其实外面的世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是很顺利的，而且我迷上了美食，并且凭借自己对各种动植物属性的了解，我不仅做出了美味的食物还将用毒的技巧很好的与此结合了起来。但是我怕族里找到了我，所以我一直避免使用和族里有关的用毒手法，也很少再直接使用毒术，反而从医术入手，这样倒也让我摸索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所以我十岁出道，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名满江湖了。那时候江湖上的人称我为“诡医”，不仅仅是因为我治病时，会用许多奇怪但是效果又出奇的好的东西，还是因为就算是给人治病，也是隔着许多纱帘悬丝诊脉，从来没有人真正的见过我的模样，连我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都不知道。再加上我行踪不定，所以不是我自己见到了病人而且愿意出面救治的话，是没有人可以找到我的……这些都是我曾经最感到自豪的地方。”
柳姨说道这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是却并不是开心的笑容，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奈和怀念。
“可是就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族里还是察觉到了我的行踪并追过来了，就在我都已经准备回到族里去的时候，我救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改变了我的一生。就算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遇见那个男人到底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那个男人叫华南哲，是天山剑派大弟子，一个标准的正派人物。我本来救了他之后就想像往常救了其他病人一样离开的，可是华南哲却凭着他高强的武功硬是跟了上来！还说什么天山剑派的人绝不是什么知恩不报之人，一定要跟着我报完恩再说。
我被他缠得没有办法却又不能带他回去，于是我和他开始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对峙战。在这段时间里，他和他的三师弟莫长歌会和了，我们也算是在一起闯荡江湖。
然后毫不意外的族里的人找上了门，我那时已经把华南哲和莫长歌当朋友了，我不想草草离开，于是我决定与他们摊牌。
可这时候我的身份居然暴露了，江湖突然就动荡了起来。想找圣手毒门寻仇的，想要夺得绝世轻功秘籍的，想要窥得圣手毒门的毒术的人们一听到圣手毒门的少主入世了，而且还不过是个十四岁还没有及笄的女孩儿，所以那些人突然纷纷赶来寻事了。
后来甚至还有传言说我手中握有绝世藏宝图的，有说我手上有绝世神兵的……简直是越传越离谱！
从那时起，我的麻烦就一刻都没有断过。
最后我和华南哲、莫长歌一起杀出重围，暂时抵达天山避难。但是天山历来不接待外人，这时候我的族里来信与天山长老相商将我许配给华南哲，借以让我在天山避难。
那时候的我想来也是十分的倔强的，我不愿意为了保命就这么像交易一样把自己嫁出去，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更何况我对华南哲确实没有男女之情！
可是接下来华南哲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了这门亲事，让我自尊心严重受挫。所以即使族里对我下了死命令说要让我嫁给华南哲，而我也明明知道那时候族里的人是对自己好，可我还是决定下山。
但是等我真正下山以后，我才发现下山的其实不止我一个人。莫长歌居然跟了过来，明明天山弟子无令不得外出，不然视同背叛天山剑派！可是莫长歌一句解释也没有，而是陪着我东躲西藏，想着偷偷的找到回去的办法。
有几次莫长歌为了救我甚至连命都快没了，那时候是我在面临追杀以后的第一次真正由衷的感谢自己是圣手毒门的人，这样我才能一次次将他救回来！
后来我问过莫长歌为什么，他后不后悔跟着我一起下山，可是他仍然只是淡淡的笑着说‘因为我是跟着自己的心在走，我的心告诉我，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离开。’
那句话是真正的打动了我，我们几乎是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后来因为回去的路几乎都被封死了，所以我们不得不先找个地方隐藏起来，然后等与族里联系上再说。
而那时花府的主人花禀业正在暗中招募江湖高手说是表面上当个食客，其实是聘用来保护府上安全的。而且被聘的人也有人身自由，所以我就装作一个普通的爱慕江湖少侠的女子和莫长歌在花府中安顿了下来，并且有了锦儿……”
柳姨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
“那时候还是很开心的，因为我知道江湖似乎平静了些，而且我听说圣手毒门也派出了人。我和他本来都打算好了，等这件事情过去了，他会和我去和他师傅、师兄道歉，然后和我一起回无回谷，永远都和我还有孩子在一起……可是，可是就这个时候，长歌他居然莫名其妙的死掉了！而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莫名其妙的死了！
虽然长歌他确实是扮成一个三流高手在那个护卫队里当个小兵，但是以他的武功不会轻易的就死掉！所以花禀业所谓的为了保护他而被一帮想劫宝的武林人士杀害的说法根本就是骗人的！
只是那时候我又刚刚生了锦儿不宜有什么举动，所以我后来决定留下来查清楚长歌真正的死因。可是没想到花府的水竟然这么深！比江湖的刀子还不好对付！
以至于我竟然一直都没得到什么有效的线索，所以我避开了圣手毒门派出来找我的人，继续留在了这里。
不过能遇到小姐，我和锦儿都很幸运！”
听了柳姨的话，花飘零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也将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柳姨和锦儿。
花飘零发现坦诚相见以后，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一分，又觉得自己要坚持下去的信念也坚定了一分。
看着湖水茫茫，无风自动，而岸边柳树低垂，花飘零还是忍不住觉得悲伤，即使现在的她还不太明白柳姨和莫长歌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动力支持着柳姨这个大小姐为了丈夫死因的真相而在花府低声下气的为奴为婢这么多年，但是她现在和柳姨与锦儿的心情还是有很大一部分相同吧。
感谢上苍让她们相遇，让她们在一起温暖彼此，又让她们终于坦诚相见、守望相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