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天的玩笑

以下文字摘自方习仁的日记：

2006年5月17日 星期三 晴

我的日记一般是一周一篇，严格说起来称之为周记似乎更加合适。快要离开设计院了，心情真的很复杂，经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良久地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今天，我想写写我的同事——丁浩，在近一年的工作当中，他跟我关系比较好，合作时间应该也是最长的吧。写一点他的事，留作一个纪念。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他一副清秀、腼腆，不经意的眼神里仿佛闪过一丝惊恐的样子。他向我打招呼时脸有点红，脸上的笑容也明显是装出来的。那时我想他一定没有受过什么磨练。

上班没几天他就被派出去搞调查了，我也出去过一段时间，知道那很辛苦，但它是锻炼一个人的很好途径。不知道为什么，他好象格外的信任我，出差的三个多月里，经常给我发信息诉苦，严重的时候话语里甚至有罢工的趋势。开导他是很难的，这个家伙道理仿佛懂得比我还多，跟他谈那一套根本行不通。于是我只能骂他没骨气，没男子汉气概，一点点苦都受不了干脆什么都别干了。这一套比较管用。

他回来后，人有点变了，我很难说那是变得成熟。腼腆和惊恐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嘲弄，还有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这是典型的愤世疾俗小青年的表现，但我感觉到他跟他们有一点不同，他的眼神深处仿佛总是闪过一道难以言喻的悲伤。

前一段时间，他和熊平天天晚上都去喝酒，我其实是知道的，他们两个人必然都经历了很不愉快的事情。我本想劝一劝，但转念一想这个过程对他们来说也许会是一段有着非常意义的经历，也就由他们去了。好在这两人工作上并没有放松，虽然态度比较消极，做得总算还令人满意。

熊平走后，我请他吃了一次饭，他说话虽然闪烁其词还旁敲侧击，但我能猜到他的问题肯定出在感情上，这年代，年轻人的困扰多半是为此吧。

好在他的情绪似乎慢慢地好转了。这几天，他依旧心事重重，但是看得出来，急切而不焦躁。我想，他心里有了一个舵，知道该怎么走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丁浩来到株洲，由于对上次看到严莹莹的地点记忆很模糊，他花了很长时间去寻找。最尴尬的是他下车后坐上一辆的士，司机问他去哪里，他犹豫了半天，只能说“先到市水利局，再到湘江边，至于到了之后往哪个方向，到了再说吧”。难得司机认为这是一个赚钱的大好时机，没有骂他神经，更没有把他赶下车去。

好不容易把地方找到，丁浩望着来来往往穿流不息的人群，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从哪里着手，总不至于在原地等待就能像上次一样看到严莹莹的出现吧，那样也太不现实了。

想了想，丁浩决定先去附近的宾馆和酒店去看一看。也许她和张丽雪一样，本来的工作也是一名服务员，那样一来如果在别的城市做事的话，从事本行的可能性比较大。

老天有时候挺幽默的，爱开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当丁浩问到第三家规模较大的酒店时，一个脸上总挂着亲切笑容的服务员告诉丁浩以前有一个名叫“严玲玲”的女子在店里待过一阵，但是一个多月前已经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丁浩直觉“严玲玲”就是严莹莹，把年龄相貌跟那位服务员一核对，果然如此。

“严玲玲平时很少说话，也没看见她笑过，脸上总带着一丝忧郁的气息，平时我们住在一起，她几乎从不跟别的人交往。”

“谢谢你了。”丁浩从酒店里出来，心里一阵阵的绞痛。严莹莹虽然长得很漂亮，但是在一个大酒店里，作为一名服务员，平时若总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经理必定不满，而且说不定还遭到某些人的妒忌被暗中排挤，这样一来怎么可能待得长久？

“一个多月吗？时间不是很长，也许严莹莹到其他宾馆或者酒店去了呢？”丁浩这样想道。

想到就做，哪怕是一丝丝的希望那也是要争取的，丁浩开始沿路各个宾馆和酒店去问，这边问完了换边问，这条路问完了凭感觉拐到另一条路问。

几个小时下来，丁浩早已汗流浃背，不知道喝了多少瓶水却仍然口干舌燥。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脑子里的氧气仿佛都透过头盖骨散发了出去，任他怎么大口呼吸都供应不上；汗顺着额头流下来，浸润眉毛，滑入眼眶，辣辣的很难受，偶尔闭上眼用手臂擦一擦后，再睁开时眼前的世界虚幻成百上千个游离的红白斑点，仿佛无数的小星球在旋转。

午饭没有吃，虽然胃是空的肚子却被水灌得足以开一个小型游泳池。一直那么问着问着，慢慢地丁浩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感觉，每到一个新的宾馆或者酒店，他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把重复了N遍的动作语言再重复一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丁浩觉得实在撑不住了，意志精神已逼近极限，这才缓住了脚步，坐在路边的一个石墩上稍稍休息了会，随后就近找到个快餐店吃了碗粉。

饭后继续开展工作，可惜一直没什么新的情况，严莹莹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丁浩也不指望把株洲所有的宾馆酒店都问个遍，但问下去，心里总抱着一丝希望。

到了晚上十一点多，丁浩已经迈不动步子了，感觉已经到了虚脱的边缘，原先一直觉得在外面搞调查每天走很多路很辛苦，这会才知道那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晚上睡哪里呢？摸摸口袋，钱倒是带了不少，就算去刚才问过的什么国际大酒店睡个豪华大套房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在外面总是住酒店宾馆有什么意思——丁浩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如在大街上睡一晚试试感觉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有一种滑稽的感觉，奶奶的，以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而今虽然是有意地扮演这么一个角色，但是指不定哪一天老天会跟他开一个真正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