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兵行险着（二）

投降这条生路，能看见的，不单是墨卿烟一个，胡玉与尹石二人同样也能看出来。

不过他们这两个聪明人，且不说两个人的骨子里压根就没存在过投降这两个字，就是存在，他们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毕竟他们心里清楚也就罢了，可一旦让周围的副将亦或者低下的士兵知晓他们已经走投无路的话，那即便墨卿烟接下来想到了什么对策，恐怕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然而，这世上，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喜欢把一件事情如墨卿烟一般放长远来看，就在墨卿烟几人还在为北荒堵住了他们唯一的出路这件事情头痛的时候。

一旁的胡弓却冷不丁冒出了一句，“照你们这样说，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这个总喜欢用拳头去解决问题的的汉子在说这句话时，眼睛里的坚定，再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是宁死不降的那种。

可这却并不影响他这句话对其余几名将领的打击。

随着胡弓这句话说出，方才还为如何离开玉水城一事商讨计策的副将们瞬间收了声。

每一个人都转头盯着胡弓，待得他们确定胡弓并不是在说笑后，才用极为凝重的目光看向墨卿烟。

虽说这些副将的目光对于墨卿烟而言，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压迫感，可面对这一道道本意是质问却碍于墨卿烟的身边不得不压制着的目光，墨卿烟却也不想隐瞒什么。

毕竟，胡弓说的话，亦是事实。

“如果北荒真的重兵把守东面城门的话，凭我们目前的兵力，的确没有突破城门的可能。”

墨卿烟轻叹一声，点了点头，无奈道，“毕竟守在那里的，是耶律长思麾下的赤狼禁卫，他们的战力，远比我料想得还要可怕。”

说到此处，墨卿烟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尹石，好在后者此刻倒是一脸平静，似乎不久前枫炎骑的损失对于他而言，影响并不算太大。

然而，随着墨卿烟亲口承认这件事情，这些副将的心瞬间就沉到了最深处。

毕竟，他们好不容易在战场上挣扎着活下来，他们在这玉水城中躲藏了数日，除了身为东墨将士的忠诚外，更多的，则是他们都想活下去。

他们想要活着离开这里，等到东墨的大军重新收复失地，等到战事结束，再回家与亲人团聚。

“云凰殿下，您神机妙算，有通天之能，难道真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沉默间，一名副将忽然间抬起头，眼睛里带着名为希望的两个字，落在墨卿烟身上，很是沉重。

“我知道你们此刻心中在想什么，没能带着你们离开这里，我……很抱歉。”

墨卿烟深吸一口气后，缓缓摇了摇头。

因为她曾经那无比辉煌的战绩，或许在这些普通士兵的眼中，她就是不败的神话，她就是胜利的保证。

可神话终究只是神话，墨卿烟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或许，在她身上，拥有着比常人更冷静的处事方式，知晓更多的兵法谋略，可这些，对于目前的困局而言，根本就无济于事。

是的，她可以带着一万士兵，凭借沧澜关天险击退西华十万精锐；也可以一计奇谋，让北荒威名赫赫的铁骑马失前蹄。

可那些，都是有一个最重要的基础，那就是双方兵力的差距，只是数倍，而不是眼下的数十上百倍。

单凭枫炎骑加上东墨残兵这不足一千的人马，即便他们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百战精兵，墨卿烟也不可能带着他们冲破北荒重兵把守的东门。

更何况，这一次他们的敌人，在战力上，丝毫不逊色于他们。

“难道……除了投降，我们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副将愣了好一会儿，随着眼睛里那最后一抹挣扎的光亮悄然黯淡下来，所有人的心情，都已经沉重到了极点。

包括墨卿烟在内！

这是一个死局，胜利，从一开始，就已经离他们远去。

至于副将口中提到的别的选择，肯定是有的，只不过墨卿烟并没有说出来。

因为，另一个选择，便是与北荒拼个鱼死网破，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这样的选择，或许最终能给北荒带去不小的损失，但同样的，他们这里数百将士，是不会有哪怕任何一个人活下来的。

“那，我们能不能想办法诈降？等到北荒放松警惕的时候，再让弟兄们一块儿杀出去！”

默然间，胡玉忽然间开口打破了沉寂。

绝境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愿意认命，也不愿意认输的人，仍在不遗余力的思索着对策。

与那些副将相比，胡玉到底是一路跟随着墨卿烟披荆斩棘过来的人，近乎绝境的困境非但没有让他丧失斗志，反倒激起了他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正如云凰殿下所言，我们目前的兵力，如果想从东墨正面突围的话，那大概跟送死没多大的区别。

至于其它办法，我想，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谁来都一样。

所以……既然我们正面无法抗衡，计策也不管用的情况下，倒不如试一试诈降！”

胡玉说完，便转头静静的看着墨卿烟，等待着她的决定。

胡玉很清楚，不管此地这些副将如何决定，墨卿烟才是此地说话最管用，亦是最权威的那个人。

投降也好，鱼死网破也罢，亦或者眼下他提出的诈降，都需要墨卿烟开口同意才行。

“诈降？”墨卿烟眉梢一挑，若有所思的看了胡玉一眼，“其实这个事情，方才我也想过。

可最终得出的结论，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墨卿烟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姑且不去考虑北荒是否愿意接受我们投降，即便成功了，依照耶律长思的行事风格，他之前连替他们做内应的枫炎骑都要严加看管起来，限制行动。

恐怕到了我们这里，只会变本加厉！

而且，玉水城距离沧澜关，虽说不远，可也有数十里之遥，我不认为单凭两条腿，就能跑赢北荒士兵的战马！

所以说，眼下我们真正的困难，不仅仅是如何离开玉水城，更是如何安然无恙的回到沧澜关！”

诈降这种事情，当胡玉带回北荒重兵把守东墨的消息时，就已经在墨卿烟脑海中一闪而过，既然她没有提出亦或者选择这个方式，那么就说明，这里面有太多的弊端，以至于她都不认为这个计策有可能成功。

“这……”，墨卿烟的几句话，倒是让胡玉看到了他不曾想到的地方，可也算彻底熄灭了副将们心中难得燃起的希望。

如果连投降都不一定能够活下来的话，那对于他们而言，倒不如堂堂正正的死在战场上。

毕竟士兵也好，将军也罢，他们选择的这条道路，就早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打算了。

“不过，胡玉提出诈降这个计策，倒是让我突然间想到了一件事情！

”

墨卿烟话音刚落，却是话锋一转，突然间说道，“胡玉，你方才带人去北门查探的时候，可有看见北荒的帝王耶律长思。”

在墨卿烟看来，如果说，北荒亦或者耶律长思真的捏死了玉水城东墨就是他们这数百残兵的命门的话，那么除了重兵把守外，耶律长思或许更会亲自坐镇！

“耶律长思？”胡玉怔了怔，皱眉在脑海中回忆了好一会儿，却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只能无奈回答，“云凰殿下，这耶律长思是北荒帝王，不管是我们还是随行的几名斥候，都从未见过北荒帝王的容貌。

因此他有没有亲自镇守东门，属下也不敢确定！”

“这倒是我疏忽了！”

墨卿烟抬起手轻轻敲了敲自己额头，想了想，才继续问道，“那北荒的阵形，可有什么比较奇怪的地方，比如某个地方的士兵远远超出了其它地方。”

胡玉仔细在脑海中想了想，突然间眼前一亮说道，“云凰殿下这样一说，属下倒是记得，东门城楼正上方，不仅士兵把守得比其余地方更加严密，而且上面好像还临时搭起了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小帐篷。

当时因为担心暴露行踪，也没敢靠近，不过现在想来，这个帐篷上，不仅仅插着赤狼禁卫的战旗，好像还有插着北荒帝王的皇旗！”

有些时候，或许也就真应了“天意弄人”这句话。

一如墨卿烟猜测的那样，耶律长思还真就亲自把守着这玉水城东门，毕竟他自认为自己捏死了墨卿烟这数百残兵的命门，再加上他想活捉这个有几分本事的东墨将领，他干脆在东门城楼上搭起了小帐篷，就这样一边坐着喝茶，一边静静的等待着墨卿烟等人送上门来。

当然，除此之外，也是因为耶律长思发现，其实在玉水城中有敌人潜伏的情况下，对于他而言，重兵把守的东门，才是城中最安全的地方。

更何况，站在城楼上这个玉水城中最高的地方，他能够将城中各处情况一览无余。

如此一来，就等于他把整个玉水城捏在了掌心，也就完全不用担心敌人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