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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史相公何在?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此时若是用在晋州大地,那是再恰当不过。
雪花落在积得厚厚的雪褥上面,听去似乎瑟瑟有声,使人更加觉得沉寂。洁白无垠的雪原上危机四伏,纷纷扬扬的大雪,几乎掩盖了路径与沟壑,人马若是踏空,则有可能万劫不复。
如此极端的天气下,若是在平常时日,根本不会有人冒险行走,而今战争时期,情形就不一样了。
凛冽的寒风像是小刀子一样的连续的刮了三天了,那打在肌肤上面能有着一阵阵的刺痛的感觉,也让所有的人都尽可能的不把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西北行营都排阵使药元福正在主帅王峻的授意下,率领着三千士兵冒雪北进,他一路急行,来到眼前的这个谷口时,他担心会有敌人埋伏,立刻挥令部下停下来,并遣探骑观察。
这里是晋州南边不远处的一处隘口,名唤蒙阮,也叫蒙坑。
这蒙坑四边高崖壁立,从天上看形若一个巨瓮, 实为一条巨大的黄土冲沟,这蒙坑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天堑重隘,如历史上北魏与后秦的蒙坑之战,东魏与西魏的乔山之战,北周与北齐的蒙坑之战,其中以后秦与北魏的蒙坑之战,还有北齐与北周的蒙坑之战最为重要,两次战争双方参战兵力都将近二十万。
公元402年,后秦主姚兴即位,他修明政治,轻徭薄赋,对内讨平众叛群逆,对外先后在关中大破前秦主符登,于陇右降服西秦主乞伏乾归,国势达于鼎盛,遂力排众议,大举东伐北魏,大有统一天下之气势。姚兴遣其弟安北将军姚平、司马狄伯支率步骑四万,东渡汾河攻击平阳,强攻魏河东辎重基地乾壁,急攻六十日,城陷,遂进据蒙坑西口要塞柴壁。当时的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听闻蒙坑失陷,御驾亲征,遣毗陵王拓跋顺率六万步骑为先锋,首克乾壁,进围柴壁。姚兴倾关中精锐四万七千驰援,而拓跋珪则麾步骑三万南渡蒙坑逆击,乘胜南绝蒙坑,东杜新坂,严守汾河天渡,控制汾西贾山,致后秦安北将军姚平水陆不通、粮草断绝。姚兴虽从汾河西北而上,以至与姚平仅一水之隔,却因水深河宽,徒隔岸呼叫而不得渡,最终除姚平以下四千人投汾水溺死外,狄伯支以下三万余将士悉为魏军俘获。姚兴败走长安,从此一蹶不振,只有称臣于北魏和南朝,后秦与北魏的蒙坑之战由于北魏取得全胜,为其日后获得北方局部统一奠定基础。
而公元567年,北齐与北周的蒙坑之战,更是将北周抬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当时北周周武帝宇文邕,乘北齐政治混乱、军纪松驰,倾关中步骑八万,挥师东伐,攻陷北齐重镇晋州。北齐后主高纬统步骑十万自太原南下,反围晋州。为防范周师北上驰援,北齐于蒙坑以北从乔山至汾河布阵30里以自备,而北周武帝宇文邕亦于蒙坑之南置阵20里,针锋相对。双方势均力敌,隔堑久持不下,在成败关键时刻,昏庸腐败的北齐后主高纬,偏听宠幸妾臣的“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尚能远来,我何为守堑示弱”的误军误国的愚蠢之策,下令填堑南突。北齐大军自毁经营既久的防线,周武帝闻之大喜,麾全军奋力击杀,北齐军由点及面,全线溃败,死者万余人,兵器辎重,委弃山积。蒙坑之役后,北齐形势急转直下,晋州、晋阳相继沦陷,从此形蹙日削,使得北周在周齐对峙中取得优势,乃至后来对隋的统一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而最近的一次梁蒙坑之战就发生在当时的后梁与后晋之间。后梁开平三年八月,岐王李茂贞欲北取灵、夏二州,约定晋王李存勖攻打当时的晋州、绛州,以牵制后梁兵马,减轻自己的压力。李存勖当即先遣周德威等将兵南下出阴地关(南关)直取晋州,当时的后梁晋州刺史边继威力战拒敌。晋军掘地道,陷城二十余步,守城军血战御之,一夜修复,后梁太祖朱温闻报后,立即诏大将杨师厚由绛州北上救援,而晋将周德威以骑兵据汾水东蒙阬以阻梁军,蒙坑东西亘三百里,蹊径不通,为晋、绛之间一大险隘,为历来军家胜败所系。粱晋二军在蒙坑短兵相接,死伤甚巨,防守的晋将肖万通战死,晋军败北,杨师厚因而率军进至晋州城下。周德威见梁军已来,再攻打晋州也是无功,只得引兵北还。
因为仅有一条可容两人并行的小径与汾河并行穿过峡谷,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以药元福的谨慎也是有道理的。
呼啸的寒风似乎停止了,然而落雪却没随之一同消散,反而倾洒的更加慷慨了。雪花落地无声,山川静悄悄地,只有战马打着响鼻,马上的军士呼着热气。
药元福得略作迟疑,先遣一营人马深入谷中,时间不长,先遣的人马便来回报说此处无人防守。
药元福大喜过望,立刻遣兵抢占此处军事要地,同时他也颇觉蹊跷,此处乃晋州南面的咽喉要冲,就算汉军不驻扎有的大队兵马,多少也得有游骑,往来不停巡视啊,北汉刘崇怎会如此大意,不派兵把守呢?药元福实在有些想不通。
“来人,快马向王相公禀报,就说老夫已派兵进占蒙坑,请他率主力快速北进。”药元福暂且丢下疑虑,召来部下命令道。
到底是百战老将,药元福拿下蒙阮后,并未裹足不前,他只留下一千人据守此处,以接应王峻的后续大军,自己则率领剩下的两千精骑,继续向晋州挺进。
官道旁不时出现几具冻僵的汉军尸首,让这位老将隐隐感觉,蒙坑无兵把守可能没那么简单。越往晋州来,沿途到处看到倒毙的人马更多,药元福从死尸服饰上判断应当是辽兵与汉兵,这些人马身上没有伤口,死态安详,多半是冻死或者饿死。这从而更加印证了药元福的猜想——辽汉联军有可能退兵了。
药元福心急如焚,当即马不停蹄,争分夺秒的往晋州赶去。沿途山岭上有不少占据险要地形的山寨,那是晋州百姓聚居自保之所,他们是这场惨烈战争中的幸存者,数十年的兵连祸结,让这一方百姓养成了一到战时就聚寨自保的本能习惯。通过寨堡中的百姓印证,药元福更加确定辽汉联军已经撤退,他遂趋兵,快马赶往晋州。
正在绛州率军慢慢悠悠‘闲逛’的王峻,在得到药元福已经占领蒙坑的消息后,高呼“吾事济也!”,一改往日行军缓慢之状,暂时将粮草辎重抛在绛、晋交界地带的襄汾,简装冒雪急进,于第二日夜里成功抵达晋州。
晋州数万军民盼星星盼月亮般,终于盼来了朝廷大军,晋州城内这一夜如同过年一样热闹。“来人,制露布,金牌急递,向京师告捷,我王峻不辱使命,已解晋州之围!”王峻喜气洋洋地坐在晋州府衙中,宣布着命令。
晋州方面如今最高统帅是巡检使王万敢,此人虽然贪鄙好财,但是打仗还是有一手的,在晋州被围城中无帅的情况下,他成了众人的主心骨,与龙捷都指挥使史彦超,虎捷指挥使何徽等一道,团结军民固守待援达两个月之久,居功至伟。
今夜晋州节度使府中张灯结彩,将星熠熠,酒桌之上,王万敢喝得满面红光,两个月以来,他头一次开怀大笑:“哈哈,今夜诸位应当痛饮,不醉不归。咦,不知史相公为何没有来啊?若非他在泽、潞与敌军大部周旋,这晋州城能否坚守两月,王某还真不好说!”
王万敢的这句话如同炸弹一般,震晕了在场诸将,酒桌上欢腾的气氛立刻安静了下来。众人这才猛然想起:这个欢闹的场面怎么能少了昭义节度使史德统这么一个重要性的人物!
“药某过蒙坑后不久,听当地百姓说,见过多支自称是昭义史相公麾下的小股部队,我以为史相公已经入了城,难道他今日未入晋州吗?”药元福颇为惊讶道。
“怪不得刘崇旬前还将我晋州围的像铁桶一般,日夜猛攻,后来攻势却越来越小,这几日反倒是围而不攻。昨夜却连夜烧营而去,我还以为是朝廷大军赶来的缘故…”史彦超一拍大腿,话说了一半,看到王峻的脸色不愉,没有继续说下去。
酒桌上首的王峻闻史彦超之言,心中极是不悦,他今日冒雪急行,为的就是早史德统一步入晋州,将晋州解围的功劳算在自己名下,却未料道史德统早就在晋州征战多日。
“相公大人,此番刘崇率军仓促北遁,正是大好时机,我军何不乘势掩杀?”药元福见气氛不对,趁机请命道。
“就怕刘崇与辽人只是诈退!”王峻不阴不阳的回了一句。
“启禀相公,刘崇与辽人携大军而来,志吞晋、泽,今其气衰力惫,狼狈而遁,若不乘机斩草除根,他日必为后患,还请相公三思啊!”药元福再次请命道。
“请相公三思!”众将,尤其是晋州城中的军将纷纷请命道。
这些日子他们受够了窝囊气,如今汉军北遁,痛打落水狗这种事,谁不想干。
“滋体事大,且容老夫再斟酌斟酌,以免误中敌伏。”王峻摆摆手欲再推脱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