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圣心难测

东阳侯柳棠协统三军一事，已成定局。

只是，此次苍王请战被拒也就算了，却还被景帝当着文武大臣的面，不分青红皂白的大声斥责了一番，训斥他“行事悖谬为人狂妄”，叱责他“结党营私处事不公”，甚至还大骂他“目中无人不安于皇子的本分”。

东翎苍受了这般责骂后，却是毫不辩解，笔直的跪在殿前，面色微白。

朝中的不少人几乎都快要把脑袋壳都给琢磨钝了——怎么这一次，眼看着翼王就要倒霉，而结果呢？皇帝陛下却并未对之多加斥责，反倒眼下明显是苍王受了冷遇？

他身后的苍王党对于眼前之事，一个个面露担忧之色，同时又觉得疑惑摸不着头脑。翼王党乐于见敌手倒霉，个个面上明显布满幸灾乐祸的神色。原本魏威大学士心里一急，步伐踌躇着正欲往前迈进一步，心里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向景帝求情。谁知他的意图被徐大学士当先察觉了出来，徐大学士斜睨了他一眼，想用眼神警告他，可谁知魏大学士并未看到他的警告，往前迈了一步，拱手正想开口。徐大学士顿时一急，当机立断地跪下去大声开口，也正好把魏大学士的话给“劫”了下来。

徐大学士只道是“眼看战事将起要时刻保持冷静而切莫气怒也要为江山社稷保重龙体”，而魏大学士也不愧是苍王党中，一向精于算计的老臣，他反应过来后，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如今真正的情况未定，搞不清楚状况求情，指不定就火上浇油了。

魏大学士即刻便下跪附和。

接着，朝臣的队伍里即刻“唰唰”的跪下了好些人，一派“苦口婆心”的模样，请求着景帝要“君体为重龙体为上”。

以前在御书房里，景帝当着一些朝堂六部重臣的面，训斥东翎苍几句也就算了，这一次却是当着帝京全体朝臣的面，如此痛骂东翎苍，而东翎苍身为先皇后遗子，此举不得不说，实在是大大的打了他这个嫡子的脸，也着实是让人大跌眼球。

东翎苍受了景帝这等责骂，苍王党是个个皆是心中难安，却又不由得要替苍生殿下感到愤懑不已——苍王殿下乃先皇后之子，乃嫡子之尊，东陵皇室连换了了三位太子，而苍王殿下身为嫡子，不受皇宠，不被立为储君也就罢了，当初竟要靠着挣军功来博取自己父亲的恩宠，在朝中处处受限，不受信任，也亏得苍王殿下沉得住气，皇帝陛下如此偏颇，也不想想，朝中皇子有哪一个真的是安分的呢？

不过，像是这样的心里话，这群朝臣比谁都清楚，他们在自己心里默默想想也就算了，这些话若是说出来——别说他们头顶的乌纱帽了，就连他们的脑袋也都危险了。因为，当年的卫氏家族似乎很是受皇帝陛下讨厌，就连卫皇后也差点就被废黜。卫氏家族能保住不被灭族，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苍王党纷纷担心忧虑，翼王一派顿时面面相觑——果真是君心难测啊！因为，他们实在是不知道为何是苍王受责，只是，眼下苍王被训，而苍王又不是他们的主子，所以这显然不关他们的事儿，用不着他们紧张。毕竟大家都是看尽朝局波诡的臣子，哪一方的下人，不是恨不得能看见敌方的主子即刻倒台的？

袁大学士和叶老自恃身份，在这个时候实是懒得做戏了，倒是东翎翼，却还存着一分试探的心思。

自从皇宫里头华英殿的主子，东翎翼的生母宛贵妃去世之后，殷氏家族本想趁着东陵每隔三年便有一次的后宫选秀的机会，试图把家族内其他的女儿送进后宫。

只是，和殷家怀着同样心思的帝京世家也有不少，特别是经过了这一次世家与皇权的这一场争斗无声硝烟弥漫的擂台戏，给世家大族敲响了警钟，帝京中的一些大族终于意识到了，当朝的这位皇帝陛下已然对他们世家生出了极大的不满和怨恨。于是，在这一次后宫佳丽三年大选之上，世家在挑选进宫的家族美眷身上，是花了比往常更多的心思。

一则是为了方便打听宫里的消息，二则也是为了缓和与景帝的关系，而三则嘛……宠冠后宫的宛贵妃去世了许久，眼看着宫里没有得宠的新人，此时不选秀而更待何时呢？难不成还等着他殷家的女儿入宫，等着殷氏家族再出一位宠妃不成？

帝京世家的想法向来如此——谁家的娇娥一朝得宠艳压后官，便是整个家族都风光无限，有娘家作为牢固后盾，而又有福生下皇子的，指不定将来还会如何富贵呢……

而摆在世家们面前最活生生的例子，估计就是当朝的翼王殿下了——当初美艳的宛贵妃在宫里盛宠不衰，而娘家殷氏家族又是巨贾之家权势滔天的，六皇子东翎翼深受皇帝陛下喜爱，年少封王，风头是一度稳压了当年出身衰落的卫氏家族的先皇后膝下唯一嫡子——辛苦靠着战功邀宠的五皇子东翎苍的风头。

世家心里的算盘敲得响亮，一切的规划做得极好，要让这些大族轻易死心是绝不可能的，可谁知，景帝还真是没想过要接过世家大族抛过来的媚眼，他以劳民伤财和国库空虚为由，下令免了今年充盈后宫的选秀！就这事儿，还是发生在罗刹国对东陵宣战的前一日……

谁知，第二日罗刹宣战之事传来，顺带搅动了帝京的风雨。眼看着东南的乱局就要开始，皇帝陛下不得及时和世家修补关系吗？朝臣们将这一点想得透透的……而果不其然刚过了一日，朝里的风向就变了，有人去御前提议了——即使后宫不选秀，那便从帝京世家的女眷或是当朝三品大员的女儿中，选几人入宫侍君也是可行的。

随后，应和提及的人超过了大半。最终，景帝将此事推迟到了与罗刹此战平息之后。

这群世家大族心里敲的如意算盘，在景帝这一朝的众皇子之中，大抵没有任何人能比六王东翎翼更加清楚了。只是，最近让东翎翼感到诧异，更觉得纳闷的是——这些世家大族的夫人们一个个是不是都犯病了！

想送她们自家的女儿进宫，竟跑到他的王妃跟前求情去，难不成真以为翼王妃还能管得了宫里选秀的事儿吗？还是说，如今他东翎翼是实在吃饱撑着——想给自己的父皇送妾去？特别无理取闹的还是殷氏的夫人，竟跑到他跟前冲他急眼了！

如今的殷氏家族，明面和背后的那一套行事作风，弄得东翎翼心中甚是烦躁。前段时间，景帝还在和一众世家大族“置气”，东翎翼便以“卧病在床需要静养”为借口，聪明人是一下子便能明白他翼王府不欲掺和此事的态度，可他殷家夫人呢……却带着她的女儿，三日两头的跑到他翼王府里，说好听是来“慰问”的，次数频繁了，那不就是在拆他东翎翼的台吗——真当翼王府是她家啊？

最近的烦心事实在是多之又多，东翎翼一面在心里诽腹，一面神色淡然自若的下跪，一边对景帝治下之国家昌盛进行一番歌功颂德，一边对今日之事进行相当委婉的试探，其间，面色实在诚恳，言语甚是庄重，淋漓尽致的表现了他翼王殿下之恭敬纯良的一颗孝敬之心。而后，东翎翼身后又有大半人跟着下跪，迎合着他们这位顶头上司的意思。

这下子有些人倒是纳闷了——如今这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怎么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吗？有些人却是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站在后头观望犹豫了有一阵子之后，也装模作样的跪下去，应声附和着。

只是，翼王这一番行事也没讨得着好，因为——皇帝陛下压根没理他，弄得翼王和他身后的臣子们都很是尴尬。不过，好在有左丞相墨融开口，缓和了局面，兵部尚书接到了右丞相齐宴递过来的眼神后，以“军需协调一事”为由开了金口，方才解了那时的尴尬之局。

……

朝中向来最有权势的两位皇子如今都受了景帝的冷眼，都说君心难测，而这一回，倒是让不少一向“体察圣心”留着心眼的朝臣，都不禁在心里暗中猜测琢磨着——莫非，在皇帝陛下心里并不属意苍、翼两位皇子？毕竟世事变幻，事关储君大位，又哪里有一定的事情呢？齐王的身体眼看着在日渐转好，夜王虽在翼王的阵营里，但毕竟也是一位皇子，九皇子东翎湛此番必定会封王，而且，宫里荣妃膝下的两位双生皇子也深受皇帝陛下的喜爱……东翎家实在不止苍、翼两位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