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打草惊蛇
贺青玄凉凉地看了谢瑜吟一眼，不耐的神色更甚，这一次不再等她有任何动作，贺青玄向着那窗口慢慢移去。谢瑜吟站在原地踌躇不安，心里却已经对他的话产生了好奇。
月亮终于从云彩里探出了脑袋，原本还漆黑的夜色，被乳一样的光化开了不少。谢瑜吟小心翼翼地从窗口缝隙里眯眼瞧去，却又是一个惊吓，差点气血逆转。
躺在床上的，不是谢瑜吟那美若天仙的未来大嫂莫秋霁，而是无数条的响尾蛇，相互交缠游动，有气无力地甩动着尾巴，让谢瑜吟知道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她的呼吸慢慢急促，脑门上的汗，潮湿一片。她站在那里，已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有那如锤鼓一般的心跳，擂的她双耳生疼。
谢瑜吟像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直到那双蛇的眼眸倏地闪过一道光，贺青玄已用更快的速度将她捞到一边。
“沙沙”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慢慢靠近。但谢瑜吟的眼前一片发花，耳中还残留着“嗡嗡”的声响。秋霁姐姐在哪里？难道已经……
贺青玄有些急了，伸手在她的眼前左右摇晃。谢瑜吟却只能用一双失神的瞳孔，愣愣地看着他。腰上一紧，已经箍上了一只紧实的胳膊，她只听耳边的风渐起，又一点一点弱了下去，再回神时，已经回到了离将军府不远的地方。
贺青玄将她放下，转身要走，谢瑜吟无力的手指却已拉住了他，半天从僵硬的嘴唇里吐出了两个字：“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没理她，温暖的手，将她的手指一一掰开。
谢瑜吟固执地拽着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怎么会知道？秋霁姐姐呢？”
他依旧没有理她，只是眉头蹙的很紧。他终于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甩了开来，向后退了两步：“瑜吟，别再查这个案子了，太危险了，莫秋霁没事，她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是今晚看到的一切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他的目光没有温度，飞快地从谢瑜吟身上掠过，“尤其是不要去质问欧阳齐佑。”
谢瑜吟“哈哈”笑了两声，心想我怎么可能傻到去质问他本人呢？眼前的贺青玄已经一个闪身，像他之前很多次的那样，消失在了黑夜里。
然后，她就看见了不远处匆匆赶来的谢宇瑄。
他在她的面前站定，口中急促地呼吸，身上的衣衫随风飘动。他用手拉住了她，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小妹，你有没有怎么样？你这么晚还不回来，不是让人担心吗？”
谢瑜吟有些悲哀地看着他，不知道如果刚才换了是他看见那情景，会是一种什么表情。
会不会崩溃，会不会生气，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毕竟，他那么在乎莫秋霁。
那个晚上，谢瑜吟什么也没说。但就是梦境里，也乱七八糟的都是蛇的影子。
她第一次在熬了夜之后，早早醒来。太阳还没升到半空，将军府里忙碌的声音已经陆续传来，却没有人来叫她。
谢瑜吟出门，正好撞上欧阳齐佑抱着一叠文书匆匆走过，少有的心不在焉，让他在跨一个门槛的时候，险些摔跤。贺青玄出现在他的身边，适时扶了一把，欧阳齐佑抬眼就看见了才睡醒的谢瑜吟。
他冲她微笑，笑容里的温度却让谢瑜吟第一次心中有了怯意。
他一步一步走近她，最后在她的面前站定。
宽宽的额头，狭长而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他一直都是这个模样，谢瑜吟心中的形象。他抬手，把手背搁在她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摇头，想着大约真的是受了惊吓又吹了风，眼下竟真真切切地晕眩起来。
他用一只胳膊拖住她：“若真是病了，还是休息的好。”
她看着他，嗫嚅着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他好看的眼睛注视着她，静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谢瑜吟的手指缠上他的衣襟，终于硬着头皮开口：“齐佑，我有话要和你说。”
贺青玄的话，还想在她的耳边，但看着欧阳齐佑的侧脸，却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那都是事实。照顾她，还要帮她一起查案，这么两头奔波的，谦逊有礼的欧阳齐佑怎么可能是十恶不赦的凶手。
可话还没出口，贺青玄就已空着手走进屋来。看见他们近似相拥的暧昧举动，一贯喜欢出言讽刺的他，也只是转开了薄凉的眼神。
欧阳齐佑放开谢瑜吟，她原本温热的体温，一下子被冷风灌满。
贺青玄站定，看向欧阳齐佑，微微挑眉却不说话，自从他心中有了怀疑，便一直对欧阳齐佑敌意颇重。
欧阳齐佑却不咸不淡地看着他：“贺公子，有事吗？”
贺青玄这才收回视线，不甚在意：“无事，一切都很好。”说完，他再一次看向谢瑜吟，眼中满是警告。
谢瑜吟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弹仿佛没有看见。
贺青玄本就有些着急，心中有事却碍着欧阳齐佑在场不能说出口，现下见着这样的场景，火也不免有些大起来：“瑜吟，我有事要和你说。”
谢瑜吟睁着一双眼睛，很是无辜：“有事，就在这里说呗。”
贺青玄盯着她，抿了抿唇角。好个谢瑜吟。贺青玄暗叹一口气，紧蹙的眉头下，满是愠色。他伸手摸摸谢瑜吟的额头，推她进房休息，在欧阳齐佑不注意的瞬间，低沉却清晰的声音滑过她的脸侧：“今晚，炫音寺塔顶。”
和贺青玄约定了之后，谢瑜吟觉得每个人都越发奇怪起来。府中的下人小厮各个提不起精神，就连欧阳齐佑，也总是冷着一张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好不容易等天色变深，一向晚饭过后就玩失踪的欧阳齐佑，今晚却特别好脾气地赖在大堂里，一动不动地扮雕塑。谢瑜吟懒得理他，直接回房换衣服。
眼前一花，他拦住她的去路。
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直接的面对面。平日里感情不错的两个人，此刻像两只斗鸡，眼对着眼。
谢瑜吟有些不耐，手将垂肩的头发盘起，意欲绕过他。谁知他修长的胳膊抬起，硬是将她逼在极小的空间里不能动弹。
她失声喊出：“你……你做什么？”
他不说话，一双冷冽的眼睛里，闪过她看不清楚的东西。她突然打了一个哆嗦，察觉到眼前人的可怕。虽然共处了这么长时间，但他对她而言，却陌生的像个谜。
欧阳齐佑突然弯腰，将谢瑜吟打横抱起。她刚要惊叫出声，却发现自己已发不出声音。她惊恐万分地看着他，从未有过的恐惧席卷全身。
他的身体很温暖，很结实，若是那些看着他发花痴的姑娘们靠上去，或许会觉得特别有安全感。而谢瑜吟此时，却瑟瑟地缩在他怀里，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心中发怵，他究竟什么时候对我用了药，我却毫无所觉？
手脚无力，就像是小时候练功练多了一样，酸软地搭在他的身上。欧阳齐佑推开谢瑜吟的房门，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她的一颗心直接蹦到了嗓子眼。
他却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似的，嘲讽的笑容在嘴角一闪而过：“放心，我没心情。”
一瞬间血液直冲头顶，谢瑜吟真想将他的脸咬烂，省的再去坑蒙拐骗别家的纯良少女。
他伸手拉过叠在一边的薄被，轻巧地盖在她身上，转身又从一边的箱子里，翻出她的一套衣物，拿在手里上下细细地研究着。谢瑜吟满头大汗，却发不了声。
他究竟要做什么？
欧阳齐佑将谢瑜吟一个人扔在床上，拿着她的衣服就走了。她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看着头顶发灰的顶子，脑中一片混沌。他拿着她的衣服，这是要去哪里，难道是……
谢瑜吟猛地一挣，像脱水的鱼。想起和贺青玄的约定，涔涔的冷汗直接流下。
难道他知道我们今晚见面？还是他看出了贺青玄对他的怀疑，想要将贺青玄灭口？谢瑜吟心中越想越乱，种种可能让她又惊又疑又怕，将自己逼迫的如同一个即将喷发的穴口，却无处倾泻。
烛灯熄灭，幽幽的月光涂满了她的窗子。她绝望而又烦躁地在床上试图翻滚，奈何夜晚的将军府，根本无人能够帮她。心急之下猛地咬破舌尖，血腥之气益了满口。剧烈的疼痛让谢瑜吟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她双腿猛地后蹬，翻滚在地，肩膀撞上了一遍的茶几，桌上的东西全数撞落在地。
谢瑜吟知道那里放着一个锦袋，里面是平日里用的药物。她艰难地移动脑袋，将药丸悉数从袋中倒出，也不管他们药性是否相克，全部囫囵下肚。卡在喉咙里的药丸，恶心的她一阵干呕，但那缓缓抽回四肢的力气，却让她知道，药效开始发作了。
欧阳齐佑，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一定要阻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