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冤家路窄
相互打击是他们惯用的招数,也是公平竞争的其中一种。
“他高傲地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愿意说。”谢瑜吟指着来历不明的家伙不屑的说。
“别看她现在的打扮是个男人,其实她柔弱的咬不动豆腐。”富家公子也不甘示弱,“谁说我不愿意说自己的名字,我叫贺十一。”
“那种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临时取的吧!”
记录员不耐烦地挥挥手,他蘸蘸墨水,在纸上挥毫并排写下“谢瑜吟”,“贺十一”,他们两注定脱不了干系。
“你到底从哪里来?”他们吵完架后,并排走着去吃饭,趁着上菜的空档,谢瑜吟抬起尖下巴问。
“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和人有重要的约定,她在这里等我,可我忘记了她是谁。”贺十一苦笑了一下,“我连自己从哪里来都忘记了,是不是很倒霉?”
谢瑜吟翻翻白眼,这种敷衍的说词可糊弄不了她,一听便知是胡扯的:“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像阿福。”她举起酒杯敬他一杯。
“阿福是谁……”贺十一迟疑地碰上去,“啪!”
“隔壁家走丢了后来找回来的狗。”谢瑜吟讳莫如深。
贺十一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但他也存有好奇心,问道:“你为什么要来建园子?你应该不缺这点赏钱。”
谢瑜吟眼神迷蒙,她反复练习这个动作很多次,知道那样会显得自己的眼睛很漂亮。她盯着远方某处:“唔,是想要帮某个很重要的人排忧解难。”
她感受到贺十一炙热的目光,灼得她一侧脸颊发烫:“你干嘛一直偷看我?”
“没什么。”贺十一害羞地扭过头去。
“你真奇怪,又骄傲又害羞。”谢瑜吟夹一筷子的菜,和许多人一样,他们整天为了琐碎无用的杂事,忙忙碌碌,只能在饭桌上建立交友。
“那只是因为你见过的人还不够多,人们总是可以一边哭穷一边露出昂贵的珠宝。”
矛盾存在都是合理的,就好比他们之间互相嘲笑又彼此相惜的关系。
负责相关事宜的官员召集他们,发给他们禾黎公主寝宫前边空地的地形图,一部分人追着问最大的预算,计划向商贩预定可以配得上这豪华宫宇的最好产物,另一部分人则是忙着给自己置办最好的衣服,他们希望用一副好皮囊在最后一瞥的机会里获得公主的青睐。
谢瑜吟前三天在书房里翻前人留下的厚厚的典籍,第四天出门绕着城里的园子走了一遍,她的脑子里充斥着杂乱无章的园子细部,虽然它们有些构思令人拍案叫绝,但混在一起就叫她毫无头绪。
她虽然看上去脾气暴躁又不可靠,却一向不寄望侥幸而是靠自己努力。
第五天的时候,她坐在屋檐下,独自喝了整整一壶茶,黄昏的时候她决定走过五条街去找住在城南的贺十一。
当贺十一见到谢瑜吟的时候,她和夜色已合为一体,她得身上穿着的是用预算置办的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要潜进皇宫去?”贺十一傻了眼,每次与谢瑜吟见面似乎都非得闹的惊天动地不可。
谢瑜吟的脸被绑得严严实实,她开口费力,只能眨眨眼睛。
她眨一下眼睛,便代表肯定的回答。
“你要去做什么?”贺十一不解地问。
她的眼睫毛上下飞舞,复杂的含义根本无法传递。贺十一一掌击去,掌风掀起她的面巾。
“说人话!”贺十一有些不耐烦地开口,他们总是不能好好交流。
“我要去见公主。”谢瑜吟倒是很坦白。
贺十一哭笑不得,她以为当今皇上的女儿是住在隔壁家的豆腐西施那么轻易就能见上一面的吗,他们很可能在见到她之前隔着几道宫墙的距离就会变成阶下囚。
“理由是什么?”和谢瑜吟在一起后,贺十一发现自己用的总是疑问句。
谢瑜吟回答的理所当然:“我要去问她的喜好。”
无论是怎样的设计,都最终要回到使用人的愿望上来,工匠的目的,就是为使用人创造理想的环境。
使用人,是工匠着手的起点,也是评判这庭院成功与否的终点。
贺十一有些愣愣地看着对面黑而“妖娆”的身影,他终于恍悟过来一直困扰着的自己缺了什么。
是缺少了为使用者考虑的心情。
他用墨汁涂上自己的脸,一说话牙就白的发亮。
“我和你一起去。”他说。
他们在夜色中前行,谢瑜吟虽然气势一往无前,行动起来却明显慢了半拍。她步伐震天响,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翻过墙头的时候更是“哎哟”一声扭了脚。
“带上你根本就是个错误。”贺十一拉起她的时候翻翻白眼。
“我只是脚上有旧疾。”谢瑜吟无法承认是自己拖了后腿,于是只能小声申辩。
他们照着地图摸到了禾黎公主的窗下,听到鬼鬼祟祟的敲窗声打开窗户的禾黎公主只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口白灿灿的牙。
“公主大人,请问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园子?”谢瑜吟诚恳地问道。
他们用热切的目光盯着公主一开一合的嘴巴。
禾黎公主思考了几秒后,大声喊道:“来人啊。”
滴水不漏的计划永远敌不上突如其来的变故。
谢瑜吟和贺十一跪在当今皇上的面前,他们凶狠的瞪着对方,一个怪对方没有拦住自己,一个怪都是你出的馊主意。皇上的目光在他们头顶上停了许久。
“你是威武大将军的儿子吗?别坏了你父亲的名声啊。”皇上熟络地拍拍谢瑜吟的肩膀,算是化解局面逢凶化吉。
谢瑜吟在心中暗叹一口气,看来自己有个做官的父亲正是一桩好事,也算是老头子对自己的一点庇荫了,她心想。
然后,皇上缓缓地转向一旁的贺十一:“至于你......”他在看到少年的脸之后“咦”了一声,他老人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回过神后挥挥手——“都回去吧,这次念在你们一片好意的份上......等等,问清楚你们想知道的再回去,禾黎公主的哭闹声让朕整夜都头疼。”
有惊无险让谢瑜吟喜上眉梢,她和贺十一不约而同地从怀中掏出一本线装笔记,那是用来记下他们平日里的疑问和灵光一现的想法,这如出一辙的习惯叫两人都有些震惊。
“本宫主想把这里建的和外头的园子一模一样,你们从宫外来应该看过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吧?”禾黎公主给出自己模样的想法。
这世上哪里的园子都一样,就像哪里传说绝伦的风景说到底不过都是山和水的排列组合,而深居宫中的帝王的女儿,想要的其实——是自由。
“她要是提出包金的栏杆,画满彩绘的亭台水榭都要容易得多。”谢瑜吟抱怨着。
贺十一却不做声了,眼睛直直盯着空中某一处看。
这些天也就听到更多的是有人在他们背后指指点点——那来自那些不得志的竞争者,他们显然听说了他们的经历。
“那个娘娘腔......嘁!”他们从牙缝里泻出鄙夷的口气,私下做出各种夸张的撕碎东西的动作,用下作的语言互相诋毁,脑海里估计是想连同对手一起撕碎。
谢瑜吟瞥他们一眼,连承认这些人是自己同伴的兴趣都没有。
在她的规则里,如果要赢就一定是赢的光明磊落,即使对方是一直压制着自己而自己也一心想要超过的对象,输赢是愉快的事,不是什么要躲在角落的阴暗的念头。
这是她的爹爹从小教她的人生信条,也是她的尊严。
所以在“竞争对手”埋伏在贺十一的家周围时,还没给他们出手的机会,谢瑜吟便拦下了他们,并且给了他们一顿教训。
贺十一从未想过她竟有这样好的身手:“你会武功?”
谢瑜吟得意地扬扬脸,拍拍手:“我从小就跟着我的爹爹习武,虽不能说是天下无敌,但也尽得我爹爹的真传。”
贺十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帮了我一次,将来我也会还你一个人情。”他许下口头契约。
“随便你。”谢瑜吟不想他觉得生分。
其实从一开始到现在,她就对贺十一这个人一无所知——有关他的过去,他熟练的技巧从何而来。只是,这些等他们一见面就忘得一干二净,总会有更吸引注意力的是在等着他们。
这次的小聚地点换到了茶楼。
“真讨厌,门口那道屏风总是挡住我视线。”谢瑜吟不满地撇嘴。
贺十一皱皱眉头,看着她身上的男装:“你也该换件衣服了吧,明明是姑娘家,为何总是一身男儿装扮?”
谢瑜吟固执地摇头:“自然是男儿的装扮做起事来比较方便,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吧,要是我作为姑娘家来参加征集,他们一定会不屑一顾的回绝我的。”说着,她坐到贺十一的位置朝门口临街的方向看去——果然,屏风一遮便让整个空间压抑逼仄起来。
“……咦!”对方的一惊一乍贺十一早已经习惯,他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