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大概是英雄

我擦干眼泪跟着管家走向内堂，沿途他跟我介绍，这里是书房，这里是下人住的地方，这里是厨房，这里是茅房……我点点头一一记下。然后他着重跟我说让我记住自己的新名字，于安。我只是点头，心里有些怕他，也不敢多说。

刚走到一片花圃处，我忽然听见一个清亮稚嫩的童音朗声道：“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我抬袖抹了把鼻涕，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稚童身着锦衣，脚踏玉履。往面上细看去，只见他约莫与我一般大小。只是他的小脸蛋白里透红，圆鼓鼓的甚是可爱，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全不似我蓬头垢面，鼻涕都已结成块，沾在嘴唇上面厚厚的一层。此刻他正对着花圃背负右手而立，背负着的那只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口中振振有词道：“故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己而知彼，一胜一负；不知己不知彼，每战必殆。”

管家看他似乎背完了才上前搭话道：“少爷，又在背孙子兵法呢？您可真是勤奋，想必以后必成大器。”少爷转过身来道：“多谢正叔夸奖，廷益受之有愧。不知正叔此来，可是因父亲有事相召？”管家道：“少爷太谦了。是这样，前几日老爷说要给你寻一个伴读的书僮，今天已经找来了。就是这个小子，于安。”管家说着把我从背后拉出来，指了指我。

“哦？你叫于安？你好，我叫于谦，字廷益。”少爷很客气的对我道。我挠了挠手心，也不知如何回答，这时管家于正拉了我一下道：“于安，少爷给你打招呼呢，还不见过少爷？”我一听见过少爷，登时心里有了底，于是我连忙像是刚才见过老爷时那样倒头便拜：“少爷在上，张……于安给你磕头了，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芝麻开花节节高。”少爷也吓了一跳，连忙俯身把我扶起：“快快起来，不必如此，真的不必如此啊，”

我看他惊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唯恐他对我不满意。此时他也冷静了下来，看了我一眼，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于是转身对管家道：“正叔，请你上复爹爹，就说我对这于安十分喜欢。以后就让他跟着我吧。”那管家也有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对少爷恭敬道：“是，少爷。那于安的住宿及规矩教导方面？”

“就不劳正叔费心了，这几天我早已遣人安排妥当。”少爷不等他说完立即接口道：“只是要请正叔去街上为于安置办几身换洗的衣物。好吗？”管家忙道：“是。老奴这就去办。”说罢拱手转身离去。

等到管家已走出内堂，少爷才亲切的抓起我的手道：“于安，你好啊。以后我就叫你小安怎么样？”我的手刚才被抹上了鼻涕，我有点怕弄脏他的手。遂往外轻轻抽了两下，没有抽动。我也不敢再用力抽，只是低头嗯了一声。只听他继续道：“我们家家教颇严，本想你叫我廷益，然恐父亲听见不悦，你就叫我少爷吧。不过你也不必害怕，我们家家教虽严，却只重礼数，人品，学问。余者却也宽松。所以你也不要过于拘谨，知道吗？”

我看他说话客气，全无傲气，也渐渐消了惧意。轻轻道：“是，少爷。”他非常高兴的拉着我道：“走，我带你看看你的住处，顺便让你熟悉一下府中情形。”然后我们一起走到一间小房子门前，他推开门道：“小安，你看看，还满意吗？我特意挑了这间在我隔壁的屋子给你。”

我迅速地环视了一圈，只见这房子虽不大，却是五脏俱全。房中摆设也是极为精致，比我们家那个破房子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想起我们家，我本来有些好转的心情又低落了起来。少爷见我沉默，顿了一会儿，看着我正式的道：“小安，不要难过了。以后你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廷益就是你的家人。好吗？”我看他说的认真，心里也微泛暖意，道：“知道了，小安记住了。少爷就是小安的家人。”

少爷赶忙转移话题提出要带我看看书房，沿途与我说说笑笑，给我讲了两个书中的小故事。我也被他带的不再紧张，逐渐放开了心怀，与他讲述村里的趣事。什么狗娃下河抓鱼被蛇咬了，小磊欺负二妮被二妮妈训了，直说的他也是开怀大笑。

当我们到了书房，推门进去时，我不由自主的惊呼道：“哇！好大啊，好多书啊，这书都是什么书啊？”只见比我和少爷的房间加起来还要大的书房里整整齐齐的摆满了一排排书柜，每一个柜子都被摆放的满满当当。少爷也有些自豪，指着这一排排的书耐心的为我介绍：“小安你看，这一排全是兵书，有《孙子兵法》《吴子》《司马法》《尉缭子》《六韬》《三略》《孙膑兵法》等，这一排全是史书，有《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宋书》《南齐书》及《资治通鉴》等。

他大致介绍了一遍，只听得我头晕脑胀，完全摸不着头绪。他对我说道：“你要记住这里的每一本书叫什么名字，放在什么位置。当我跟你说我要读什么书的时候你就要立刻给我拿来，知道吗？”我不由垂头丧气道：“啊？这么多书，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记得完哦。”

少爷呵呵笑道：“你也不必害怕，慢慢来。我会一一详细地说与你听，早晚会记住的。要知道，你只需要记住它们的名字以及位置，我可是要通读的。”我脱口而出道：“原来少爷也这么辛苦啊？”他喃喃道：“是啊，我也很辛苦呢。”这时我注意到他的眸子暗淡了那么一瞬，又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他接着道：“对了小安，你既做了我的书僮，这书房的整洁以后也要由你负责。地上要每天打扫，书柜要不时擦洗，这些书也是。不过，书一定要用干布擦。杭州雨多，每月也要起码晾晒一次。记住，切忌暴晒。还有窗子也要时常保持通风。这些，刚开始我都会一点点教你做，以后可就要你自己做了。”

我认真听着，不时点头。把这些都牢牢的记在心里。待他说完，我才道：“少爷，小安会好好学的。”他满意的道：“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的会的，你也不必着急。好了，先这样吧，我带你去家丁的地方去吃中饭，吃完饭到那边亭子里等我，我下午要练琴。”他指了指院子中的一座亭子，看我点了头他才带我去食堂。到了食堂，厨子和家丁们纷纷向他行礼，他也一一点头并向他们介绍我：“这是小安，是我的书僮，刚来的，请大家多多关照。”说完又带着我打饭，待看到我开始吃了，他才离去。

经过少爷一番介绍，家丁们对我也都有些客气。中饭是炒青菜，和一条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鱼，不大，但是很好吃。吃完饭，我洗好碗筷径自往少爷说的那个亭子走去。在亭子里坐了不一会，少爷就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盒子。他过来后，把盒子放在亭中石桌上道：“小安，走跟我去把琴取来。”我点头应是。

待把琴取来后，他才把石桌上的盒子打开道：“小安，这是我最爱吃的桂花糕，每次练琴时都要吃上几块。今日我特意问母亲多要了几块，你尝尝看好吃吗？”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吃的，刚打开盖子，就有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让人食指大动。听见少爷让我尝尝，我也不敢真的去尝，只是盯着那桂花糕不停的咽着口水。少爷看我这样，拿起一块道：“小安，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拘谨，以后只要是我让你做的事，你就尽管去做。吃！”我听他这样说，再也忍不住，接过那块桂花糕就往嘴里送去。果然是香甜松软，令人回味。

少爷也笑着坐下，把琴摆正，屈指抹了一把琴弦。那琴“叮叮咚咚”响了起来，声音清澈悠远，直如流水一般。然后他才开始正式弹奏。我坐在亭中，吃着桂花糕，听着袅袅琴音。那感觉，真是享受。我也说不出这曲子有什么好的，只是感觉好听。

过了许久，一曲终了。少爷闭着眼睛，似还在回味。我问道：“少爷，这是什么曲子？可真好听。”他微微笑道：“此曲名《平沙落雁》盖取其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也。”我啊了一声问道：“什么意思？”少爷哈哈大笑不止。

时间终于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后，管家于正送来换洗衣服。少爷据说是被老爷叫去考试了，我也洗好澡，换了干净衣服。又把衣服在水里胡乱揉了两下就躺上了床。

我躺在床上开始回思今天发生的事，想起自己已经不在自己家，不由得哭了一会儿。待哭够了，我又感到有些高兴，我是何其幸运！竟碰到了对我这么好的少爷。起码比我想象的要不知好了多少。我又想起村里老人讲过的英雄的故事，说英雄总是会为别人着想。我想，少爷，他大概就是英雄吧。当晚我竟然非常安心的睡了过去。也许，就这么跟着他，也不错呢。这是我入睡前最后一个念头。

Ps：半夜看到审核成功了，高兴，果断发了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