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黎明之前（二十三）

“起立，警官好！”见肖刚和赵来元进来，站在门口值班的监督岗立刻对着教室里二十多名服刑人员下达了口令。所有人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立正站好，齐刷刷的喊了声“警官好！”

肖刚看看众人，然后摆摆手：“大家坐下吧，继续学习！”

“是！”服刑人员们响亮的回答完毕，然后坐在座位上。

看看站在讲台上讲课的一名服刑人员，肖刚笑着说道：“你叫，你叫王开元，山东人，因抢劫罪入狱，刑期应该是六年，我说的对吗？”

“是，肖警官，我就是王开元。在我刚刚入监那会儿，您是监狱入监教育监区的监区长。肖监区长，您的记性真好！”王开元放下手中拿着的粉笔，看着肖刚说道。

“不要再叫肖监区长了。肖警官现在是我们海福监狱的副监狱长，大家要叫肖监狱长！”这时，跟在肖刚身后的赵来元笑着介绍道。

肖刚回头看看赵来元，随口嘟囔了一句：“多嘴！”，然后，看着王开元问道：“你混得不错嘛。都做了罪犯教员了。今天给大家讲的什么内容啊？”

“报告肖监狱长，今天给大家讲的《婚姻法》，欢迎肖监狱长给大家讲话！大家鼓掌！”回答完肖刚的问题，王开元对着教室里坐着的服刑人员们鼓动起来。

台下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看着王开元一脸兴奋的样子，肖刚摇了摇头，走上讲台，把手里拿着的手包和报话机交给赵来元，然后微笑着看着台下说道：“今天走进教室，面对大家的时候，我的心里很欣慰。在我的面前坐着的不再是那些一色的光头，大家头上浓密的黑发告诉我，你们即将结束在监狱内的思想改造，刑满释放，回归社会。在此，向大家表示祝贺！”

肖刚的话刚一落地，讲台下的服刑人员们顿时鼓起掌来，每个人脸上都透露出按耐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对服刑人员进行出监教育，是监狱为提高改造质量，帮助刑满释放人员回归社会后尽快适应社会环境、创造幸福美好的生活而开展的一项教育活动，所以，大家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视，认认真真的学习。特别是法律学习，一定要用心，结合自己的犯罪事实，对照自己的不足，找出犯罪根源，认识犯罪危害，好好做人。但是啊，我发现有些人并不是如此啊，学习不用心，教员在上面讲，他们下下面玩，干一些与学习不相关的事情。这样可是不好啊！”说到这里，肖刚笑眯眯的看着台下。

“啊？还有这事儿啊？都谁？给我站起来！”听完肖刚的话，赵来元站起身来看着二十几个服刑人员，吹胡子瞪眼睛的质问道。

“哎吆，赵监区长，还有你这抓坏学生的？在这里扯着嗓子喉‘谁是坏人，谁是坏人！’，谁承认自己是坏人啊？就真的是坏人也不会承认啊！你说是不是啊乔凯？”接着赵来元的话，肖刚哈哈一笑，然后将身子趴在讲台上，笑眯眯的看着坐在中间位置上的乔凯。

“啊？肖，肖副监狱长，我，我可是什么也没有做啊，认认真真的在听教员教课呢。你看我这学习笔记，都记了好几张纸了呢！”听肖刚点自己的名字，乔凯赶紧站起来，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冲着肖刚晃了晃，然后着急的辩解道。

“坐下，坐下，急什么呀？如果没有做错事，就不要慌张，更不需要辩解。你说，老师在给你们上课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肖刚冲着乔凯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问道。

“我在听课呢，没有干别的呀！肖监狱长，我再有三、四天就要刑满释放了，进入社会以后，光顾着挣钱养家了，哪还有时间坐在那里正儿八经的学习呀？所以，我很珍惜在监狱的学习机会，一直听教员的话，在课堂上就是学习，从来不干与学习无关的事情。您要是不相信就问一下我们的王教员，我可是我们这一个班里最好的学生呢！”听完肖刚的话，刚刚坐下的乔凯马上又站了起来，看着肖刚忙着解释。

“是吗？我还真的不相信。你乔凯刚入监的那会儿我还在入监教育监区呢，你是个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啊？”说完，肖刚从讲台上走下来，走到乔凯的面前，看着乔凯说：“是自己拿出来呢，还是我帮你拿出来？如果是你自己拿出来，我饶你一次，不惩罚你。否则，如果让我拿到证据，你要接受处罚，做一百个俯卧撑，下课以后把今天的作业写十遍。怎么样？”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肖刚，乔凯有些紧张的手足无措。他用手摸摸头，然后，有些委屈的说道：“肖监狱长，我，我，我真的没有干什么坏事，真的，真的！”

“不承认是吧？你小子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到这里，肖刚把手伸到乔凯课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书放在乔凯面前：“这是什么？是上课用的课本吗？”

“哎吆，还真有东西呀？老肖，你是火眼金睛啊怎么滴？我看看是什么东西！”赵来元站起身来走到肖刚面前，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那本书看了看，然后对着乔凯说道：“乔凯，你小子行啊，上课看武打书，你还想干什么？”

说完，赵来元拿起那本厚厚的书，在乔凯的头上敲了几下。

“坐下吧！”肖刚拍拍乔凯的肩膀，然后重新走回到讲台上。

“刚才发生在乔凯身上的这件事，我们先把他是不是违反了课堂纪律、应该怎样处罚的事情不说，先分析一下他的这种心理状态。”肖刚看了看台下的所有服刑人员，然后平静的说道：“其实，在我一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乔凯正在看小说，见我和赵监区长进来，赶紧往课桌抽屉里塞。刚才我再三问他，向让他承认这件事。但是，他就是不说，认为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现这件事。他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就是典型的侥幸心理。你们都是有过往、有故事的人，回想一下你们犯罪之前的状态，是不是正是因为这种侥幸心理害了你们自己？总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别人不可能知道，但是最后呢？无论是现在和将来，我希望大家要记住这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肖监狱长说得好，大家鼓掌！”这时，站在讲台一角的教员王开元一边鼓掌，一边鼓动起来。

肖刚冲着大家摆摆手，然后接着说道：“就像现在的你们一样。因为犯罪，你们走进了监狱，在这个四面高墙的‘小社会’中接受思想改造。现在，你们马上面临刑满释放，重获自由，以一种崭新的姿态回归社会。但是，我想问大家，你们改造好了吗？你们的内心深处是不是还有没有说出来的事情？我不敢断言谁都有，但我敢说，一部分人还是有的。总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天衣无缝，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没有被发现，可能是发现不了了，应该安全了。其实不然，就像一颗埋在地下的种子，当水分、阳光、气候不合适的时候，它是不会发芽的。但只要碰到合适的环境，它就会破土而出，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说，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侥幸心理是会害死人的。就拿刚才的事情来说，如果乔凯主动交代了，大不了批评两句就完了。可他硬是怀着侥幸心理，总认为我不可能看到他看小说这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一百个俯卧撑，写十遍作业。划得来吗？乔凯，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说到最后，肖刚可以的提了一下乔凯的名字。

听肖刚点了自己的名字，乔凯先是一愣，然后默默的低下了头。

“好吧，大家继续学习吧，我们走了！大家好好学习哦，我现在回监狱，明天三林市公安部门要到我们监狱来办案，我还要回去准备接待。你们接着上课吧！”看看乔凯，肖刚会心一笑，然后拿起手包和报话机，冲着赵来元招招手，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教室。

“哎，肖副监狱长，你今天不是来找乔凯，调查他未交待的余罪的问题的吗？怎么？就这样走了？”见肖刚到背着双手，神情轻松的往前走，赵来元有些着急的问道。

“你别急，如果我没有猜错，等一会儿乔凯就会主动的来找我。你信不信？”肖刚停下脚步，凑到赵来元耳旁，一边说一边笑。

“你就这么自信啊？我看未必。乔凯是我们监区服刑人员当中最狡猾的一个，要想让他主动交代，我看有些难。再说了……”

“肖副监狱长，请等一下！”

赵来元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传来了十二监区教育干事马磊磊喊叫声。

“肖副监狱长，乔凯说要见你，他说有事情要跟你说！”马磊磊看看肖刚，笑着说道。

“哎吆老肖，牛逼啊！还真让你猜着了！”赵来元惊喜的看看肖刚，有些激动的说道。

“这样吧，你把他带到民警值班室去，你也来，带上笔和笔录纸，我和赵监区长在值班室等你！”肖刚冲着赵来元摆摆手，然后对马磊磊说道。

“是！”马磊磊响亮的回答完，转身向教室走去。

“走，我们到值班室等他！”肖刚拍拍赵来元的肩膀，然后，两个人向值班室方向走去。

“报告！”肖刚和赵来元刚在值班室坐下，还没有聊几句话，门口就传来了一声报告声。

“进来！”肖刚冲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说道。

监区教育干事马磊磊和乔凯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

“怎么了，乔凯，为了我刚才给你的处罚找我来了？觉得委屈，讨价还价来了是不是？”肖刚看看马凯，一脸微笑的说道。

“不是，不是，肖监狱长，我怎么能为这样的事情来找您呢？”听完肖刚的话，乔凯有些着急的赶紧说道。

“哦？那是什么事情啊？我刚才在你们教室的时候你不说，现在又追到办公室。有什么事情快说吧！”坐在椅子上，接过赵来元递过来的香烟，肖刚一边吸烟，一边对乔凯说道。

乔凯抬起头看看赵来元，又看看马磊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呢？还保密啊？没事的，我们这三个人，一个是你的监区长，一个是你的教育干事，再有就是我。无论什么事情需要解决，离开我们这三个人你也办不成事情啊？再说了，作为一名服刑人员，在监狱民警面前不能有秘密，也没什么秘密可言，如果有，也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既然找上门来了，肯定就没有保守秘密的必要了。你说是吧？有什么说什么吧！”看着乔凯一副慌慌张张，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肖刚依然微笑着说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觉得心里没底，不知为什么总是魂不守舍，慌慌张张的。”抬头看看肖刚，乔凯小声说道：“前天狱政科的张科长找我单独谈话，今天你又来到我们监区，似乎也有找我说事的想法。而且在您刚才说的那些话里，我似乎听出了点什么。肖监狱长，是不是我犯了什么错误啊？如果是，我想让您直接告诉我，我好改正啊！

说到这里，乔凯擦了擦头上的汗，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然后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肖刚。

“乔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心里是有鬼的。当然，我们也是发现了你心中有鬼所以才来找你。但是，我们为什么不给你说原因，也不告诉你为什么找你，而只是给你敲边鼓呢？我们的良苦用心你应该清楚。有些事情，你自己说出来和我们逼着你说出来，结果不一样啊！你是犯过罪，经过公检法司审判过的人，有些政策你应该明白啊！”把身下的椅子往乔凯身边挪了挪，肖刚语重心长的对乔凯说道。

听完肖刚的话才，乔凯低下了头，紧张的用双手把弄着衣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脸上的汗珠就像一个个小水球，滴落在衣服上。

“乔凯，我都跟你说了，我明天要接待三林市公安部门的人，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还不清楚是什么事情吗？本次犯罪入狱之前你在三林市干了什么你不知道啊？如果你现在说了就是自首，否则呢？这个后果还需要我告诉你吗？没有确凿的证据，人家公安会找到我们监狱来吗？事情我就说到这里，不然的话会影响到你的立功表现。乔凯，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到这里，肖刚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支烟撂倒乔凯的怀里。

拿起肖刚撂过来的香烟和打火机，乔凯哆嗦着双上点上香烟，一边抽烟一边有些慌张的看着肖刚说道：“肖监狱长，我如果说了，公安部门会不会按照自首处理，给我减刑啊？我是参与了当年的那起抢劫案，而且还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如果我把这件事情全部说出来，公安部门会不会不判我的刑或者少判几年啊？我都在监狱呆了好几年了，这好不容易熬到刑满释放，却又……”

说到这里，乔凯不由自主的摇摇头，唉声叹气起来。

“乔凯，你犯得什么罪？能判几年？这些事情我们不清楚，只有执法机关根据你的犯罪事实，按照国家的法律去判决，所以，对于你刚才提出的问题，我无法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你能自首，说出你的犯罪事实，向公安部门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法院在定罪量刑的时候肯定会有所考虑。这些问题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劝你还是说吧。实话告诉你，四天之后，也就是在你出监的那一天，当你走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刻，三林市公安部门的人就会在门外等着。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肖刚看看已经汗流浃背、紧张的直发抖的乔凯说道。

“肖监狱长，我，我，我说！”低着头，乔凯小声说道。

“这就对了嘛！你放心，对于你的表现，我们会如实向公安部门反映！”说到这里，肖刚转过头来看看马磊磊：“马警官，给乔凯做笔录！”

说完，肖刚冲着赵来元招招手，然后，两个人走出了值班室。

“从现在开始到他刑满释放的那一天，你们要派人把乔凯给我盯紧了。一个即将刑满释放的人，在临出监还有三天的时间里却不得不再次判刑坐牢，这件事情的发生对他的打击很大，思想波动也会很强烈。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发生监管安全事故，知道了没？”站在监区大门门口，肖刚看着赵来元认真的嘱咐道。

“知道了，好歹我也干了快十年的监区长了，这么点事情还不知道啊？放心吧，交给我。你这就回去啊？”马开元一边回答肖刚的问题，一边问道。

“是啊，我要到三监区去一趟。服刑人员高风的问题还是要解决啊！”肖刚无奈的摇摇头，然后拍拍赵来元的肩膀：“好了，我走了！”

说完，肖刚走出监区大门，向着停车场走去。

在去往三监区的路上，肖刚一边开车一边皱着眉头想：离监探亲是所有服刑人员梦寐以求的事情，可高风在这么好的机会面前，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