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兵行险着（一）

控制住了这两条街道，东墨将士们就能利用地形，完美的伏击北荒派来搜索他们行踪的斥候亦或者追击而来的部队。

这样一来，倒也给将士们争取了足够的休整的时间。

墨卿烟也借着这个休息的空档，将剩下的人当中的伤员安置妥当。

等到把这些事情做完，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中，非但北荒的追兵没有杀至，就连整个玉水城中，也突然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除去军营以及城南天空中那久久未能消散的黑烟还记录着不久前的混乱外，整个玉水城，安静得就仿佛从未发生过这些一般。

这对于墨卿烟而言，却也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情。

毕竟北荒追兵没有追杀而至，倒也给了将士们足够多的休息时间；可这也意味着，北荒并没有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自乱阵脚。

尤其想到耶律长思的赤狼禁卫已经返回玉水城这点，墨卿烟几乎可以肯定，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步步为营，稍有差错，这里近千将士，没有一个能够活着走出玉水城！

与此同时，另一场意外也让墨卿烟心沉到了最深处。

方才撤退时，为了摆脱北荒的追击，数百东墨将士，是由胡玉胡弓以及其余几名副将分别带领，分散撤退。

可如今整整一个时辰过去，真正能安然撤退到北城回合的东墨士兵，只有不到七成。

剩下的那些，墨卿烟无需多想，也能猜到他们应是凶多吉少了。

于是乎，怎样带着包括枫炎骑在内的数百将士安然离开玉水城，撤回沧澜关，就成了一个让墨卿烟头疼的问题了。

赤狼禁卫的可怕，她已经领教过了，但就这一点而言，她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再如之前计划的那样，趁着城中的混乱，大摇大摆的从东门杀出去。

可除此之外，玉水城南北城外，皆是峭壁险峰，无路可走，剩下的一个西门，通往的，也是同样被北荒攻占的衡关。

以往常在书中看到的那句“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墨卿烟也终于体会到了究竟是怎样一种滋味。

“难怪师傅平日里总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挂在嘴边……”，墨卿烟轻叹一声，看着远处玉水城那并不算高的城墙，却是第一次发现，穷途末路时，再矮小的城墙，也会变得如此的高不可攀！

“云凰殿下，去北门查探的斥候回来了！”

墨卿烟想得有些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尹石已经走到了身边，直到这位枫炎骑的将领开口，她才猛的回过神来。

“这么快？！”墨卿烟微微一愣。

撤退的人马会合后，墨卿烟便让胡玉带着几名经验丰富的斥候去玉水城北门查探敌情。

不管怎么说，玉水城北门是他们唯一的生路，如果耶律长思并没有及时看透她真正的意图，把赤狼禁卫分散在城中提防他们的一次偷袭的话，那么即便北荒因为之前的混乱开始加强戒备，他们也并不是没有机会从北门冲杀出去。

毕竟枫炎骑的战力，就摆在那里，再加上这些能在之前诸多的战事中幸存下来的北荒士兵，也绝不是泛泛之辈。

要说来，这支数百人的队伍，也绝对算得上是一支精锐了。

然而，这个墨卿烟从未与之打过交道的北荒帝王，却是比墨卿烟料想得更为精明！

玉水城的北门，已经不仅仅是加强戒备这么简单，而是耶律长思干脆就把城中所有能够调动的赤狼禁卫都集中在北门。

数千人的队伍，玉水城的城墙无法完全展开，耶律长思就直接让他们沿着城门内外列阵排开。

既不设伏，也不隐藏实力，就这样摆明了一副我掐死了你的命门，不怕你不上钩的模样。

这一下，也彻底让墨卿烟没辙了。

毕竟，人家摆明了一副不管你在城中如何制造混乱，我就等着你送上门来，丝毫不给墨卿烟回转周旋的余地。

正所谓，当你有足够的实力碾压对手时，那么对手所做的一切，在你面前都毫无意义，你只需要毫无保留的出拳，对手就没有丝毫的胜算。

而眼下，墨卿烟正是被碾压的那一方！

“也难怪北荒能在一夜间神不知鬼不觉的拿下玉水衡关，有赤狼禁卫这样的精锐，有这样的帝王御驾亲征，莫说之前还有枫炎骑做内应。

即便没有枫炎骑的帮助，恐怕你们也撑不了多久。”

北门的情况，墨卿烟并没有打算隐瞒，却也不敢让所有将士知晓此事，因此在胡玉回来的时候，她便让胡弓召集那些信得过的将领前来商讨对策，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尹石。

方才那句话，她便是对着胡弓等人说的。

这既是墨卿烟无奈的话，却是她继续淡化枫炎骑与东墨将士之间的仇恨的手段。

毕竟这个节骨眼上，要再出现什么内讧，那可就真的一点逃出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在经历了之前的一战，墨卿烟让枫炎骑断后迎敌一事，东墨的将士们也看在眼中，感激也好，愧疚也罢，至少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去计较枫炎骑背叛一事。

尹石似乎也察觉到了墨卿烟的意图，朝着墨卿烟投来了一道感激的目光，点了点头，算是承下了墨卿烟这个人情。

“云凰殿下，既然耶律长思把重兵都压在北门，以此来封死我们的退路，那不也意味着此刻玉水城中的其它地方，与之前一样防守薄弱。

我们目前的兵力虽然不多，可贵在精，如果利用好城中复杂的地形，把北荒守军搅得鸡犬不宁，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这样持续一两天，或许耶律长思就沉不住气了。”

胡玉皱眉思索片刻后，才看着墨卿烟开口道。

他明白，虽然胡弓召集来的将领不少，可这些人，之前的官职大都只做到了副将，让他们上阵杀敌或许还行，可真要出谋划策，恐怕能帮到墨卿烟的，就只有他与尹石了。

“你的意思是，再如之前那样，把玉水城搅成一锅粥？”

墨卿烟眉梢一挑，低头沉吟片刻，随即摇了摇头，“不行，那样的话，且不说我们眼下的补给不够，许多伤员根本无法得到及时的救治，即便我们能够成功把玉水城搅得鸡犬不宁，恐怕耶律长思也不会有丝毫担心。”

“为何？难道他就不在意自己麾下将士的死活吗？”胡玉不解道。

“呵呵，这世上哪有不在意自己麾下将士的主帅，”墨卿烟轻笑一声，语调忽然间有些低沉，配合着她此刻那同样阴沉的面色，尽显无奈。

“不过比起他北荒的将士，真正在意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墨卿烟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或许忘了，这玉水城，只是暂时被北荒占领罢了，他们是外来的侵略者，而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可如果我们为了能够撤回沧澜关就做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你认为城中的百姓，亦或者东墨的百姓，会答应吗？

到时候耶律长思一旦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恐怕我们失去的，就不仅仅是玉水衡关两座城池了，而是整个东墨的人心！”

“不过我之前让你去南城制造动静吸引北荒的注意力，却也没料到最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几乎把整个南城的百姓都牵扯了进来。

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我思虑不周，也不能怪你，不过这样的事情，以后绝不能发生了。

毕竟一次，我们还能将当作一场意外，可一旦两次，三次……”。

墨卿烟苦笑一声，恍惚间，倒是想起了师傅曾经教导过自己的一句话，“一个国家的安定，并不是说他的百姓是多么的安分守己，而是百姓认为，这个国家目前发生的一切，还不足以让他们背叛亦或者反抗。

一旦等到有些事情超过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亦或者触碰到了他们的逆鳞时，那么暴乱与反抗，也就不远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个强大的国家，或许外敌永远都决定不了他的兴亡，可百姓却可以做到，而且是轻而易举！”

“莫非，这耶律长思把重兵压在北门，刻意让城中其它地方的守备力量显得薄弱，其实也是在引诱我们再如之前那样继续把城中变得混乱，然后再利用此事，背离人心，让玉水城的百姓开始将我们视为敌人？”

墨卿烟这一番话，不仅是胡玉，就连尹石也听得心惊胆战。

他们比谁都明白，这番话，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如墨卿烟所说的，可以决定一国兴亡！

如果说，这个北荒帝王真的是打算利用这件事情来对付他们，那么之前北荒没有一如既往的掠夺杀戮，在这一刻，也就将它可怕的地方展露出来了！

兵力的强弱，或许能够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可决定两国之间胜负的，就绝非兵力的差距，而是人心的离聚！

“我想，应该是的！这个北荒的帝王，是一个比我想象中更加难缠的对手！”

墨卿烟沉重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她已经把耶律长思当作了如陆风辰，萧寒轩一样的对手来看待。

毕竟，这个北荒帝王目前所做的一切，都在把她往悬崖边上步步紧逼，甚至已经让她到了一种无计可施亦无路可走的地步。

就仿佛突然间摆在他们面前的唯一生路，便是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