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云开雾现（八）

“赵副检察长，您不要着急嘛。您所需要的证据材料我会一一拿给您看，直到您不愿意看了为止。我知道，您是云浮县检察院的老领导了，为了云浮县检察院的发展，为检察机关维护当地社会稳定特别是法治建设方面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为此，我再问你一遍，这些证据是不是真的需要我拿出来？”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张卫华看看赵学凯，一脸的严肃。

听完张卫华的话，赵学凯先是一愣，然后有些紧张的看看面色严峻的张卫华，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思忖了一会，他抬起头来看看张卫华，然后说道：“张组长，谢谢您对我的肯定，更谢谢您的提醒。在古月的刑事犯罪案上，我虽然不是主办检察官，但我是分管领导。一些细节问题我可能不知道，但对于大的事情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如果您有证据证明我们云浮县检察院在侦办该案时有什么问题，请您尽管提出来，该是谁的责任，我们会按照制度、规定甚至是党纪国法予以追查！”

张卫华看看赵学凯，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说道：“赵副检察长，作为执法战线上的同事，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但您一直坚持您的意见，我为您的谈定和坚持表示钦佩。那好吧，您既然这样说，咱们就一件一件的来。”

说到这里，张卫华冲着坐在自己身旁的马凯招招手。

马凯赶紧将手中拿着的一个厚厚的档案袋交到他的手上。

在张卫华不紧不慢的接过档案袋，并镇静自若的打开，在一堆文件里找着什么的时候，赵学凯用眼睛轻轻的瞄了一眼，心里暗暗的想：你们的动作有些晚了吧？拿证据？什么证据还能放到现在等着你们查？哼哼！

“赵副检察长，您刚才在与李局长聊天的过程中一直在说，您从来没有见过古月的律师张强代表古月向检察院递交的、关于对云浮县公安局提交的提审笔录上的签名进行司法鉴定的申请。您确定？”

“我确定！”赵学凯笑了笑，然后若无其事的回答道。

“麻烦您看一下，这是什么？”张卫华把一沓装订好的材料递到赵学凯面前问道。

赵学凯接过材料一页一页的翻看起来。看完之后，他把材料合上然后递到张卫华面前：“张组长，这份申请是不是古月等人最后补得我们无需验证，但是，即便是有这份申请又能怎么样？如何证明他已经把这份材料交到我们检察院了呢？如果没有，这份申请能说明什么问题？”

“您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我可以负责任的说，这份申请材料是附在云浮县检察院立案庭的立案材料后面的。相不相信就是您的事情了。但是，我要告诉您，作为专案组成员，国家公安部门的执法人员，我不可能无中生有。您再考虑一下，也许是时间长了，您忘记了呢？现在想起来也不晚！”

说完，张卫华再次用眼睛直直的看着赵学凯。

“张组长，我不用想，没有这回事儿！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立案这一说，更没有什么立案材料。”听完张卫华的话，赵学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您看看这是什么？”赵学凯的话刚刚落地，张卫华就把一张纸递到他的面前。

赵学凯接过张卫华递过来的额那张纸，先是不经意的瞄了一眼，然后又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脸上慢慢的出现了惊讶和慌张。

李东托着下巴，眯着眼睛看看赵学凯说道：“赵副检察长，这就是你们云浮县检察院立案庭当时的立案表，立案日期是8月14日，立案责任人是当时的立案庭庭长陈静检察官。你不会说这上面的印章和陈静检察官的签名是假的吧？如果不是，作为该案件的分管领导，难道你会说没有见过？”

赵学凯抬头看看张卫华和李东，然后苦笑了一下：“张组长，李局长，您们的这份立案表是从哪里来的？我真的没有见过。这样吧，我想是不是立案庭因为工作疏忽，没有把这个情况反映给我？我等会儿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再告诉您们怎么样？说实话，我真的没有见过这份材料。”

说到这里，赵学凯脸上的表情开始不自然起来，一层细密的汗珠爬上了额头。

“赵副检察长，我再给您一次机会：您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这回事，更没有看到过这份立案表和申请材料？”张卫华站起身来，用严厉的目光直直的盯着赵学凯。

“是，是的，我不知道这回事，更没有见过这个立案表！”虽然说话的语气有些磕巴，但赵学凯还是故作镇静的看着张卫华说道。

张卫华把手伸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马凯。

马凯把一本已经打开的笔记本放到张卫华的手上。

张卫华看看笔记本，然后笑了一下，把本子冲着赵学凯晃了晃，然后说道：“这个笔记本是你们检察院的会议记录。在这份注明日期是8月16日的会议记录中，当时负责该案的齐晓飞检察官向您及检察院领导汇报了古月的律师张强向检察院递交关于进行笔迹坚定的申请以及立案庭已经立案的情况。这个上面有您说过的一句话：这件事情先放一放，不着急，等候院党委的通知。在没有接到通知之前，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在这份笔录的后面是全体参加会议的人员名单和签名。第二个签名位置是您的签名。赵副检察长，请您认真的看一下，这个签名是不是别人伪造的！”

说到这里，张卫华一脸怒容，把那本厚厚的会议记录重重的摔在赵学凯的面前。

赵学凯被张卫华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他双手哆嗦着拿起会议记录本，装模作样的翻看起来。

“赵副检察长，不要看了，这本会议记录是我们从检察院行政办公室的档案柜里找出来的，不会有假。”李东看看赵学凯，冷笑了两声之后说道。

“这样吧，各位领导。”赵学凯把会议记录本放在桌子上，一边用餐巾纸擦汗一边说道：“这件案子至今已经过去四、五年了，加上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所以难免有所疏漏。这样，我回一趟检察院，与当时负责该案的同志沟通一下，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然后给各位领导一个明确的答复，您们看……”

说到这里，赵学凯勉强挤出一点笑容，看着张卫华等人说道。

“没有必要了，赵副检察长。”这时，马凯站了起来，看着赵学凯继续说道：“在我还没有直接叫你的名字之前，请你认真的想一想，回答我们三个问题：第一，一个简单的笔迹鉴定，为什么会历经四、五年的时间没有结果？在这个过程中，你包括其他人都做了什么？第二，在现在的这个案卷中，云浮县公安局提供的对古月的提审笔录已经被掉包。现在我们找到了那份原始的笔录，上面不是现在的手印，而是古月的签名。你想一下，是谁掉的包，为什么要这样做？第三，在缺乏犯罪嫌疑人认罪证据的情况下，你们云浮县检察院是依据什么将犯罪嫌疑人古月向云浮县法院提起公诉的？赵副检察长，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是这样顽固不化，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不需要我跟你讲吧？你是从业三十多年的老检察官了，你应该知道的！”

说到这里，马凯坐回到椅子上，看着已经汗流浃背的张学凯。

赵学凯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张卫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的号码，站起身来冲着李东和马凯点点头，然后快步走出会议室。

“喂，张厅长，您请讲！”张卫华对着手机说道。

“哈哈哈哈，张局，您那边情况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准备对赵学凯动手了？”电话那头，最高人民检察院刑事执行厅副厅长张发伟先是哈哈一笑，然后问道。

“哎呀，张厅长，您真是火眼金睛啊，离着一百多公里，你在金山的别墅里竟然能看到我们在云浮的状况，怎么，什么时候学会算命的？”张卫华一边笑着和张发伟开着玩笑，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香烟点上火。

“我哪有那本事，还是北京的领导会算命，他们知道我们要对赵学凯动手了，所以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

“啊？消息这么快啊？我们这里还没有动手呢，那边就知道情况了？是谁啊？是讲情的呗？”听完张发伟的话，张卫华不仅一愣，心里暗暗的想：消息是怎么透露出去的？这么快就到了北京了？

“讲情算不上，也没人敢。电话是最高检的一位领导打来的，我不说您也应该能猜出是谁。他只是让我转告您，一定要慎重。特别是对一些领导干部采取措施，一定要保证证据确凿无误，否则，就不要轻举妄动。在绿城办案和在其他省份不一样，一定要考虑到绿城省不一样的环境和地位，以确保社会稳定为主。哈哈哈哈，老张，您说这是什么话？为了确保绿城的社会稳定我们就不办案了？那些贪官污吏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那还让我们来干什么？唉……”说完话，张发伟不由自主的唉声叹气起来。

听完张发伟的话，张卫华没有说话。他皱着眉头略一思忖，然后才对着手机说道：“这样吧，我先给北京打个电话。陶局长和李淼同志出发了没有？”

“他刚给我打了电话。他们两个已经到了云浮了，再有几分钟就应该找到你们了。该带的东西也带上了。”

“嗯，好吧，先这样，我挂电话了。”说完话，没等张发伟说什么，张卫华就挂断了电话。

拿着手机在走廊里来回走了两圈，张卫华还是拨通了电话。

“首长，有件事情要汇报一下。”对着手机，张卫华毕恭毕敬的说道。

“说。”电话那头，传来了老首长冷冰冰的声音。

“经过周密的调查我们发现，云浮县检察院在审理古月利用职权侵占公司财产十万元的刑事案件中存在着很大的问题，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准备对该院副检察长赵学凯实施双规。”张卫华一字一句的汇报道。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双规一个县级副检察长也要请示我吗？”电话里，老首长依然不冷不热的说道。

“就在我们准备实施计划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最高检那位领导的电话，给我们敲了‘警钟’。我们现在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完，张卫华有些紧张的皱起了眉头，心里暗暗的祈祷着：老人家，千万不要骂我！

等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电话那头的老首长才慢悠悠的问道：“你认为证据确凿，没有任何问题？”

“是的，没有任何问题！”张卫华坚定的说道。

“既然没有问题你还犹豫什么？该怎么办怎么办。如果他再给你打电话，你就告诉他，让他给五号打，或者是打给我。就这样！”说到这里，容不得张卫华再说什么，老首长挂断了电话。

看看手里拿着的手机，张卫华微笑了一下，然后大踏步往会议室走。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碰上了刚刚走上楼来的陶源和李淼。

“张局，我们到了。”陶源一边和张卫华握手，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

“辛苦，辛苦！”张卫华微笑着和陶源、李淼握握手，然后问道：“手续办好了没有？”

“办好了，在这里！”陶源笑着举了举手里拿着的一个文件袋。

“嗯，好，进来吧！”张卫华冲着陶源和李淼点点头，然后推开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里，赵学凯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李东和马凯则笑眯眯的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见张卫华进来，首先是赵学凯激动了起来：“张组长，接完电话了？”

张卫华皱着眉头，有些吃惊的看看赵学凯，心里暗想：他怎么知道我打电话的内容？看来……

想到这里，张卫华冲着赵学凯笑了笑：“电话是接完了，好像与您想象的结果不一样。赵副检察长，您是不是很失望啊？”

听完张卫华的话，赵学凯尴尬的笑笑，看着张卫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样，赵副检察长，刚才马局长向您提的三个问题想清楚没有？如果想清楚了就说一下，这也没有什么呀，既然是工作就会存在问题甚至是错误，只要认识到这一点并加以改正就没什么，不要想的太多、太复杂，有什么说什么就好！”看看赵学凯，张卫华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张组长，这些问题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我虽然是当时的主管领导，但并不是办案人员，一些细节上的事情我怎么清楚呢？所以，您容我回去和相关办案人员和院里其他领导沟通一下，形成一个正式的汇报材料给专案组，这样不好吗？”听完张卫华的话，赵学凯极力辩解道。

“行了，赵副检察长，别再跟我们玩这些猫捉老鼠的游戏了。”这时，坐在一旁的李东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站起身来指着赵学凯的鼻子说道：“其实，你对于这件事情时非常清楚的。只是不说而已，因为这件事情牵涉到的并不是你一个人，甚至会有你的上级。会议记录上，那句‘这件事情先放一放，不着急，等候院党委的通知。在没有接到通知之前，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的话不是你说的吗？最后你们给办案人员通知了吗？一个简单的笔迹鉴定，历经四年的时间没有结果，在证据存在造假且严重不足的情况下，你们把犯罪嫌疑人古月起诉到法院。赵副检察长，你是在检察岗位上工作了几十年的人了，面对这种连普通人都看不过去的问题，不脸红吗？心里无愧吗？”

说到这里，李东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

听完李东的怒吼，赵学凯没有说话，也没有生气，而是用眼睛瞄了一眼李东，然后低下头再也没有说什么。

张卫华看看赵学凯，然后再看看手腕上的表，然后冷笑了两声，冲着坐在自己身后的陶源摆摆手。

陶源站起身来，把手中的文件袋交到张卫华的手上。

打开文件袋，张卫华抽出一张纸，先是看了看，然后抬头看看赵学凯说道：“赵学凯，称呼你为副检察长的时间已经过了。你不是对于以上我们提出的三个问题想不起来了吗？那好，我们也不为难你，多给你一点时间想想吧！”

说到这里，张卫华把手中的那张纸交给陶源，然后说道：“陶局长，让他签字吧！”

陶源站起身来，接过张卫华递过来的那张纸，然后走到赵学凯面前说道：“赵学凯，根据案件需要并报经上级同意，我们决定对你实行‘双规’，你签字吧！”

听完陶源的话，赵学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噌的一声站起身来看着张卫华说道：“张组长，这是为什么呀？”

“你自己知道！带走！”说完话，张卫华看也没看赵学凯一眼，拿着手包走出了会议室。

这时，云浮县检察院办公大楼的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看着赵学凯被李淼和陶源夹带着往外走的情形，人们小声的嘀咕起来：“赵副检察长这是咋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