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在名册的病人

“到了。”林佳莲在一间小房子前面站住，朝里面喊了一声，“楚伊，你爸爸回来了。快开门。”

屋里似乎有动静，我心里直打鼓，眼前浮现了楚伊那张脸，这里面不会真的是楚伊吧。

“这丫头就是懒，小时候多乖，老公你记不记得，我们那时候下班，一回家，楚伊就给我们拿拖鞋。现在大了，不听话，老往外面瞎跑。”林佳莲说道，去推前面的门，门吱呀一声开了。这是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面一张简单的单人床，床边靠着窗户摆着一张不大的书桌，书桌前有一张椅子，椅子里坐着一个女孩，背对着我们。

我的心咯噔一下，那个背景给我十分熟悉的感觉，不会真的是楚伊吧。

“楚伊，你爸回来了。这丫头，还使性子呢！”

椅子上的身影扭动了一下，发出唔唔的声音，我注意到她被绑在椅子上，我下意识往门口退了一下，林佳莲把油爷做成活僵尸的手段我是见识的。

“楚伊，你看，是不是你爸回来了。”林佳莲紧走两步，把椅子一转，椅子上的人转了过来，嘴上塞着一个不知道是毛巾还是袜子。

我停了下来。

那张脸既陌生又熟悉。

林佳莲把她嘴里的东西取出来，“叫爸爸啊。”

那女孩看我的眼神也呆了一下，然后，她面露喜色，脱口而出。

“灵运哥！”

虽然变化不小，但那微圆的脸，还有那笑起来的酒窝，让我一下认出来了，她就是臭臭！

也就在此时，林佳莲的脸色突然变了。

“灵运？灵运？”林佳莲盯着我看，突然大叫起来，“你就是那小赤佬！你还我老公！”林佳莲两只手在我的脸上猛抓，我的注意力还在臭臭身上。一时就没反应过来，连忙手挡了一下，脸才没破相，手却被抓出一道血痕。

我身子一退，摔倒在地上。后面猛出冲出一个身影，跟黑熊一样扑到臭臭的身上。

猴子大叫：“我可抓住你了！你们俩母女装神弄鬼！”

臭臭被猴子压在身上，气得一蹬脚，不知道踢到什么地方，猴子大叫着滚到一边。

臭臭爬起来，一把拉开扑在我身上的林佳莲，林佳莲疯了之后，力气似乎更大了，一把甩开臭臭，跟见了仇人一样扑到我身，呲牙咧嘴，似乎想咬我一口肉下来。

臭臭想过来帮我，却一把被猴子抱住，“你这个小疯婆子，下死手啊。灵运，我把小疯婆抓住了，你搞惦大疯婆子就行了。”

我气得快晕过去了，猴子绝对是敌人派过来的卧底。

“她是臭臭。”我一边躲着林佳莲的牙齿，一边喊道。

“臭臭？”猴子松开了手，臭臭反手就是一巴掌。

“臭流氓，你摸哪？”

“不是，我不知道啊。我以为……灵运……你，我……”猴子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别你啊我的了，赶紧来帮忙。”我一用力，把林佳莲压在身上，可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我一个人压不住。

两个人终于回过神来。突然，林佳莲手上的劲道渐渐弱了，到最后身子直接软了下来，也不再大喊大叫。

“牛逼啊！”猴子说道，我抬起头。

林佳莲的额头上一根银针不停的晃动。想必这就是让她安静下来的东西。

臭臭瞅了猴子一眼，“粗鄙！”

猴子挠着后脑勺，“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灵运的好朋友！”

“快，把她搬到床上。”臭臭突然说道。

“快啊！”臭臭催促道，我们来不及问原因，慌忙把林佳莲搬到床上，林佳莲替她盖上毯子。

“你们钻进去！”臭臭指着床底。我跟猴子看了一下，这床这么小，就是我们愿意，这床也塞不下两个大男人啊。

“凭什么我钻床底啊，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钻过床底了，对了，你谁啊？”猴子不乐意了。

“赶紧。来不及了。”臭臭急道。我看臭臭的表情不像开玩笑，拉了下猴子，钻进了床底。床下特别挤，我们挤进去，两人都快贴到一块了。也就在这里，外面响起了一个声音。

“喊什么？喊什么？”

听声音竟然是前面盘问我们的医生。我从床缝往外看，一双腿出现在门口。

“咦，小周医生，你怎么在这里？这两天都没看到你了。”男医生说道。

原来臭臭是这里的医生，而且还改了姓，难怪我找不到。

“我在查房呢。”臭臭说道。

“哦，这个病人得看紧点，跟夜游神似的。满院子跑。”

“没事，她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那个，小周。”那个声音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有没有空？”

“约我去玩是吧。”臭臭抢了一句。

那双脚有点微微抖动，想必这双脚的主人脸都红了。“是……是的……”

“没问题，刘医生，你明天早上来叫我，我正好有假！”臭臭爽快说道。

“好，太好了，那我回去准备一下。”男医生的声音极为高兴来，走脚的节奏都不同了。

过了一会，门关上了。

“出来吧。”臭臭说道。

我跟猴子从床上爬起来，我略微介绍了一下，猴子对眼前这位医生就是我要寻找的臭臭感到惊讶莫名，“我以前老听灵运说有个青梅竹马的朋友，特别漂亮，我还以为吹牛呢，原来还是往谦虚里说。”猴子伸出了手。

在我印象里，臭臭是一个可爱的女孩，但女大十八变，眼前的臭臭就不仅仅是可爱了。身上的大夫衣服给她平添了一丝知性美。

而臭臭似乎地猴子的恭维并不感兴趣，也不去握他的手，反而拿眼睛在猴子身上瞄来瞄。

“咳，那个，我是灵运的铁哥们。”猴子有点尴尬，“刚才真是误会，我以为你是疯……呵呵，我这个人有点笨。”

“嗯。”臭臭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

我一看，两人终于不掐了，连忙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知道我爷爷的下落？”

“我是找我爸找到这里来的。”臭臭透过窗子往外看了看，外面已经恢复了宁静，甚至听得到院外的蛙鸣声传进来。

臭臭示意我们坐下，低声跟我们说起来。

原来，臭臭的父亲在十多年前也失踪了，而失踪的原因跟棍子的奶奶一样，我的爷爷找到了他们家。臭臭还记得是一天的下午，她从学校放学回来，看到门口停了一辆轿车，那时候的轿车还是很少见的。

她进了家门，看到客人正是爷爷，陪着我爷爷来的还有数个人，都穿着很整齐的西装。爷爷看到臭臭，还很高兴的摸了摸她的头，又拿出一个玩具给她。她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她还是五岁的时候见过我爷爷，搬走后已经四五年没见了。

那天傍晚的时候，臭臭的爸爸就跟着我爷爷坐着车走了，说是要出趟远门。可能要一二个月，她家里对我爷爷也是很敬重的，也没有什么怀疑，可没想到一去不复还。

家里人也曾经找过，但一点线索也没有，直到今年臭臭又拿出当年我爷爷送她的礼物，那是一个魔方。她总疑心这里面藏有什么东西，因为当年我爷爷给她时，还悄悄眨了眨眼睛。臭臭为此还专门去学拼魔方，以为还原之后，会有什么线索，但拼好之后，什么东西都没发现。

她看着魔方，也许是着急，也许带着一丝气愤，一切用力过猛把魔方的方格掰散了，终于让她发现在数个方块的背面刻了小字，她拼了一下，正是天人精神疗养院。

于是，她上网搜索，找到了地方，正碰上这里招聘医生，而她恰好就是一位精神病方面的医生，顺势就进入了这家疗养院。

但她在这里，除了发现各种古怪的病人后，并没有什么线索。唯一让她觉得不对劲的是，这里没有信号，只有靠近院长的房间才会有WIFI信号，她去问密码，却被告知这里不能上网。她费了好些功夫，才猜到了院长的WIFI密码。

“你猜是什么？”说到这里，臭臭停了一下，眼睛忽闪忽闪。

“我怎么知道？”

“八个6，要不就是8个8，一般小白最喜欢设这样的密码了，尤其是开饭店的，图省事又吉利。我去外面专门蹭这种WIFI。”猴子分析道。

“我们这不是饭店。”臭臭给了他一个白眼，顿了一下，“是你爷爷名字的拼音。谢公义。”

我爷爷的名字？我一下愣住了，“院长是我爷爷？”我脱口而出，臭臭却摇摇头，“肯定不是，但这个疗养病院肯定跟你爷爷有关系。只是我一直找不到其间的联系。”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臭臭笑了笑，指了指床上睡得正香的林佳莲。

“前些日子，她突然被送到院里来，开始凶死了，做恶梦时总说要砍死谁，打死一个小赤佬，这些天，我正好负责她，总算听清楚，她想砍死的人就是灵运哥你。她老念叨你害了她女儿。你对她女儿做了什么？”

我大为窘迫，臭臭的表情好像我干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事情。而且这林佳莲恨性太大了吧。我只是不小心路过卷进了事情，她不至于疯了还想着报复我吧。

“我就上网查了一下，找到了你的文章，然后给你留了言。”

“那你怎么被她……”我指了指地上的绳子和用来堵她嘴的毛巾。

“也是她！”臭臭朝床上瞄了一眼，林佳莲呼吸还算平顺，一时半会应该醒不来。

“也不知道她那根筋搭错了，非要说是她的楚伊，我给她治病，她把我拦在房里不让我走。我昨天蹲在院长的房子外联系你，这个疯婆子突然冲出来，将我打晕捆在这里。”臭臭苦笑道。

我说：“这倒有可能，林佳莲实在入魔了，她连猴子都能认作自己的女儿。”

“这么说，灵运的爷爷可能也在这里？”猴子说道。

我也这样认为，臭臭摇了摇头，“没有，每个病人我都见过。不过，这里有一个不在名册上的病人。”

“不在名册？”猴子一下来了精神 ，自从他进来后，对这里的病人极为感兴趣。

“嗯，没错。”臭臭压低了声音，“这里的病人都说院里有一个镇院之宝，是这个医院的第一个住户，只要跟他聊会天，再想不明白的事情也能想明白。可我翻了所有的资料，都没有找到这个人。”

“这个人在哪？”猴子问道。

我没有说话，我猜到了臭臭的意思，她大概怀疑这个不存在于名册上的人就是我爷爷吧。

“可是这个人既然不在名册上，怎么找这个人呢？”我问道。

臭臭微微一笑，指指床上的林佳莲，“还要靠她。你也听到了，这人是个夜游神，天天晚上出去转悠，这两天老在梦里念镇院之宝。肯定是见过镇院之宝，有她带路，一定找得到。”

“她！”我倒吸了一口气，这怎么可能，她似乎认出我是谁了，原本就要找我拼命，怎么可能会给我带路。

恰在这个时候，床上的人动了一下。臭臭抬头看看手腕上的表，“差不多到时候了，她快醒了。”臭臭把林佳莲额头上的银针一拔。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她要真醒了，我还是避一下好。

“别怕。”臭臭似乎猜透了我的心一般，朝我一笑，“我有办法对付她，等下，你也扮个角色。”

“扮什么？”我完全理解不了。臭臭坐到床边，伸出一只手在林佳莲的头上按了一会。不过一会，林佳莲果然醒了过来，一脸的茫然。

“我在哪？”

臭臭在林佳莲的脸前打了一个响指，林佳莲的注意力顿时被她吸引住了。

“这不是催眠术吧？”猴子凑在我耳边，低声问道，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看上去像。

“楚伊，你没出去玩啊。”臭臭突然开口说道，声音特别的柔和，像一位母亲。

“楚伊？”林佳莲的眼神涣散，她茫然的仰着头看着臭臭。

“对啊，楚伊，你在家啊。我是妈妈，他是你爸。”臭臭突然指着我说道。

“爸。”林佳莲张口喊道，我感觉好怪，但臭臭盯着我，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那他？”林佳莲指着猴子。

“他是油叔叔啊。楚伊你怎么不记得了。”臭臭继续轻声说道，“楚伊，你带我们去找那个神秘人好不好？就是你说的镇院之宝。妈妈想找他聊天。妈妈有些事情要问他。”

林佳莲点点头，从床上站起来，身体有些木然的朝门口走去，我连忙把门打开。

大概走了十多分钟，林佳莲在一幢小楼前停了下。

一楼的一个小房间还亮着灯。

“不是院长，是镇院之宝。是你说的那位神人。”臭臭急了。

我突然有一股奇怪的感觉，那个亮着灯的房间可以揭示这里的一切秘密。

我悄悄走到那个房间的窗前，侧着身子朝里面看了一眼，里面有一个人正在一盏台灯前看一本厚厚的书。那张侧脸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当我灵光一闪，要叫出她的名字时，她突然抬起头，朝窗外的我笑了一下。

“灵运，既然你都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