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虎符的价值
“灵运，我知道你的爷爷在哪里。”
我看着手机屏幕发呆。
我的爷爷已经失踪了二十来年。为了寻找爷爷，我回了一直都没有回去的老家古屋，除了证实了一些事情，对爷爷的下落依然没有头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爷爷离家跟我身上的秘密有关。
老家的线索一断，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爷爷。
没想到，竟然有人在我的文章下留言，说知道我的爷爷。
更让我吃惊的是，这个人的名字叫林玑。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猛然想起，我小时候的玩伴臭臭的大名就叫林玑。
我连忙加了她的微信。一天之后，她通过了，正当我想跟她好好聊时，她却没有半点回应。去翻她的朋友圈，一个消息都没有发，完全是空白的。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头像。头像怪怪的，看了一会，才发现原来是因为这个头像是反的。我把头像倒过来，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图片，像是很匆忙拍下的。角度不对，拍的时候，手一定抖得厉害，才能拍得像一堆马赛克，图像也很普通，模糊可辨，是一个大门，边上有一个门牌，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字，我仔细看了半天，才看出来是个神字。
等到了第二天，臭臭终于给我发消息。我点开一看。
“这里不方便，我被发现了。”
要不是在手机上，我还以为自己在看谍战片。要么是大学时在自习室玩手机被抓了？但臭臭这年纪不可能还在上大学，除非留级太狠。我也管不了那么多，连忙输入，“臭臭，你在哪？你知道我爷爷在哪吗？你电话多少，我打过来！”
发过去后，那边半天都没有信息。
这微信聊天，竟然聊出了写信的感觉。我有点纳闷了。
过了一会，屏幕弹出一个信息，却是一个让人看了怎么都不会高兴的单词：“SB”。
这是什么鬼？要不是因为她的名字叫林玑，我一定会认为是我的仇敌来玩我的，难道是我在淘宝上买东西，给了差评，人家报复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输入：为什么这样说？
这样问挺傻的，好像默认了自己是SB，然后求证明似的。我把这行字删掉，然后又输入：为什么骂我？
想了一下，还是不妥，退格删掉，打了一个问号过去。
然后，我盯着屏幕看了足足数分钟，屏幕都黑屏锁住了，对方依然没有消息过来。
不会真的逗我玩的吧。我嘀咕着。但想了一下，应该不会，外人绝不会知道臭臭的大名。
但这个形容词确实困惑了我很久，我琢磨了一会，决定找许三缘商量一下。
许三缘是我在深圳结交的朋友，他出生时，家里来了一个道士跟和尚，在乡上当民办教师的姑姑也回来看刚出生的大侄子，一下三教齐全，取了一个名字叫三缘。听起来跟佛道儒有缘，应该有点道风仙骨之类的基因。
可来到深圳之后，这小子只跟吃有缘。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跟猴似的，自报家门，小名猴子。不到三年的功夫，身体就跟吹气球的一样，重量已经上升到吨这个量级。可小名叫惯了，很难改口。所以每次我跟别的朋友介绍他，说我哥们猴子要来，就在饭店门等，你看一下。不到一分钟，朋友准打电话过来。
“灵运，这店里没有一个瘦的跟猴子一样的。”
“你喊一声，他准保回头。”
于是，我总能在手机里听到朋友大叫猴子，然后接下来必定是二句字：我靠！
这是我的保留节目，每玩必爽。
“猴子是个好人啊。”这是我爸对他的最高评价。然后又是一句，“就是要多运动一下。”
上一回给我爸送行，猴子难得请客，点了一桌硬菜，酒也是好酒，五粮液。把我爸哄得连连说这个朋友不错，人忠厚，为人大气，让我以后跟这个朋友多相互照顾。
猴子大手一挥说这都是小事，大家都是出门在外，互相关照是应该的。把我爸感动的，吃完饭马上封了一个红包，我瞅那厚度，再吃数顿好的，应该问题不大。
给猴子电话通了，我还没开口，猴子就说跟我心灵相通，正想找我呢，还神秘兮兮的说，这次要介绍一个高人给我认识。搞不好，还能让我发大财。
他还能让我发财？他唯一能让我发财的办法就是吃完饭能够主动买单。
我正想跟他提查IP的事情，他扔下一个饭馆的名字把电话挂了。
“晚上八点，不见不散。”
“南岳阁，速来。”
傍晚的时候，猴子的消息发过来，八成是菜点好了，就差买单的了。一推门，果然看到一桌的菜，这小子又开始放纵腰带，但这么多菜我们吃得完吗？
“怎么才来！灵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张总，专门做文化产业的。”猴子赶紧把我拉过来，我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圆圆胖胖，个子不高，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样子，西装笔挺。
我还以为是大堂经理，毕竟有点太正式了。
“谢老弟，久仰久仰！”
张总一下抓过我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手上的肉很多，很热甚至有点湿，声音有些尖，像压着嗓子在说话。手一抖动，脖子上的金链子露了出来，金链子的一头挂着一个环圆，像是一个银戒指。
我愣了一下。实在是太热情了。深圳是一个移民城市，第一见面，大家多半带着警惕。初次见面时，都会先看一下双方的脸色是否和缓，如果不是，那就省事了，点点头就算打招呼。如果脸色友善，那再轻轻抬一下胳膊，如果对方的胳膊也在晃动，那说明对上了暗号。这个时候才伸出手比较合适，不然你伸出去了，人家手还插在裤兜里就尴尬了。像这样把我的手抢过来，我可是第一次碰到。
“灵运，我跟你说，张总可是厚道人，懂文化又豪爽，我特地介绍给你。”猴子一拍我的肩膀。
我看了一下眼前的厚道人，除了身体很厚，暂时还看不出来，但情商应该不一般。他的年纪跟我爸差不多。竟然肯跟兄弟相称。
门外又进来一个女孩，说是张总的助理，叫唐小七，长沙人，个子挺高，身材不错，两条大长腿，小短裤，很干练的样子。进来时，带着两瓶高度白酒，我一看拿着白酒的女孩就发怵。
唐小七一进来，眼睛就在我身上打转，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从来都是我看姑娘看得人家脸红，被姑娘看得脸红还是第一次。
猴子在一边极为热情，给我介绍张总，这张总是香港人，姓张名锦江，开了一个文化公司，在北京上海都有分公司，做一些艺术品之类的东西。我一听，就是倒腾文物的呗。
自从我从湘西回来，跟猴子透露了一点。猴子老疑问我从八面山搞了什么国宝出来，怂恿着我赶紧找下家卖了换钱，不然砸在手里容易出事。
这个张总大概就是他给我联系的买家吧。但那些东西是不是国宝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敢拿到市场上去卖，我要是顺回那两个青花小碗，还可以拿去卖卖。
但我拿回来的是什么？
秦朝虎符，一把来历不明的墨剑，还有一个我现在都不打开的盒子，里面装着一个看了就会出现幻觉，让人头痛不已的铜片。那个东西，我回来后又试了一下，出现的景象大同小异，但依然让我的头痛了半天，以后就再不敢试了。
这些东西，我连拿去问问的胆子都没有。我算知道了什么叫有市无价，有的是没人买，有的是不敢卖。
东西不是价值越高越好，有的东西价值太高，就是要人命的。转过去数十年，西安有个事情叫人头换泥头，一个农民想发财，摸进了西安考古队的院子，偷走了一个秦始皇兵马俑的脑袋。他以为这考古队的院子，头俑随便放，就是拿走一个，可能考古队也不知道。于是，这位大哥摸进院子，一下眼花了，到处都是，他挑了一下，拿走一个最显眼的。
原本他想着卖个二三万就够了，毕竟那个年代，万元户都是土豪。可没想到，黑市开出了一百万。原来他拿的是一个将军俑，整个秦始皇兵马俑坑，成千上万的人俑，将军俑不过一手之数。他要是拿别的，可能真像他猜的那样，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但少了一个将军俑的头像，这还了得！
不但省里惊动，连国安局都出手了，他一个农民那是对手，没过多久，就被公安机关活捉，后面判了死刑。这就是人头换泥头。
所以，东西太好了，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是坏事，卖又不能卖，拿在手里还提心吊胆。
我当时就跟猴子说了，我拿回的这几件东西一件都不能动，一动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猴子大为惋惜，又骂我败家子，那地宫里的五供，都是琉璃做的，这东西最好卖，价格在数十万，容易脱手。
我那想那么多啊，当时事情一大堆，谁还顾得上把那玻璃灯拿出来？我还心疼那青花龙缸呢，要拿出来我不卖，就放大米当传家宝。
“还有龙缸？你这败家子，你带我去多好，我拼了命也扛回来。”当时猴子一付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不知道这些东西，猴子是不是脑子一热，到处给我传了出去，要这样，估计这回是饭局，下回饭局就得进派出所吃了。
看到张锦江讨好式的谄媚笑意，我只好打哈哈。
接下来，张总不停给我倒酒，一边跟我套近乎，什么自己也是研究中国文化的，自己的祖上是四川人，宋朝的时候过南岭梅关，迁到广东当了一个广府人，千年下来，这一脉也是家大业大，国共内战的时候，爷爷带着一家人迁到香港，以前都是耕读传家，现在为了糊口才做点生意。
聊着聊着，又问了我一大堆诸子百家的事情。又不断暗示我要是有什么东西想出手的，完全可以找他，他一定给一个满意的价格。
转了半天，原来是冲着我手上那些东西来的。我打了一个哈哈。起身说上个洗手间，走时朝猴子那小子瞪了一眼。
我刚进洗手间，猴子就跟了进来。
“你坑爹啊，什么都往外说？我不是跟你说了，那些东西不能拿出去。”我压低了嗓子。
“灵运，你别急啊。”猴子连忙陪笑，“我怎么可能什么都往外说，我就说你祖上是农家的，祖上传下一点东西。那你放着也是放着，总有两件可以拿出去吧。”
“你就作吧，我要进去了，你得给我送饭！”我说道，“一件都不卖！”
猴子急了，“你听我说，这个张总挺厚道的，不厚道的人，我能介绍给你？”
猴子把我拉到一边，倒豆子般给我说起来。
原来前些天，他去古玩市场卖自己的一个玉刚，那个东西我见过，方方正正，上面写着普渡众生的梵文。可以当玉佩戴。这个玉刚还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按他的说法，是他祖下当年护送唐僧从西域带回来的。
也不知道他祖上是唐僧的大徒弟还是二徒弟。三年前，我可能会猜是大徒弟，现在看，八成是二师兄。
他拿着这玉刚想换点钱，结果问遍了古玩市场，没人收。人家都说是假的。只有一个店开价五百，说也是看他跑了全场，累得满头汗，算帮忙。
他当时就急了，这怎么可能是假的，难道祖上把一块假东西当宝贝传了上千年？正在这时，旁边一个也像是买东西的人拉住了他。
这个人就是张总。张总拉住他之后，也不说话，只是用眼色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出了古玩市场，上了一辆车。张总才松了一口气，说你这样拿着古玉卖，人家能不坑你？这种小市场都被垄断了，看似十余家，其实都是一家，他们是成心想便宜买走你的古玉，故意说你是假的。你要是不肯卖，说不定强买也有可能。不信，你往后面看。
猴子往车后一看，果然看到三四个人追了出来。
猴子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自己差点被坑。对这个张总一下好感就上来了。张总更是对他那块玉赞不绝口，开出了十万的高价。猴子一高兴，当场就把玉卖了，又想着我手里的那些东西，说不定也能卖给他。
“你把那玉卖了？”我吃了一惊，那个玉可是他们传家用的，猴子一直说要送给媳妇。也确实送给了他的女朋友，后面女朋友变成了前女友，他还不好意思跟人家要回来。还是我厚着脸皮帮他讨了回来。
“你不留给你未来媳妇了。”
“嗨，我现在连女朋友都没有，还什么媳妇啊。还是赚钱要紧。”猴子神色有点黯淡。我知道他前女友就是嫌他没钱，买不起房才分的手。我也不好再多说他什么。
“我跟那张总都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就说你是农家的传人，手里可能有祖上传下的东西。什么东西我可没说给他听。”猴子急忙说道。
“真的什么都没说？”
他那张胖脸太坦率，我反而不能相信他。
“就说了你那铜虎，别的东西我知道肯定不能说，但那虎符问题不大吧，你不是一直想在深圳买个房，然后把叔接过来？我上回看他年纪也大了，一个人留在老家也没个人照顾……”
这话倒像是真的了，可这虎符也不是好说的，我回来上网查过，那也是国宝级。国宝可是能卖的？但现在被人知道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比贼更执着的是商人。
“只提了虎符？”
“就只说了虎符，我要骗你是小狗！别的我一句也没透露！”
我松了一口气，如果别的也说了，那这个张总我就别想甩掉了，肯定要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弄走才会善罢甘休。但只说虎符就有办法了。
我回到了饭桌。
“张总，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其实我还真有一个东西想请你掌掌眼。”我说道，模仿着古玩小说里的语气，其实我很少逛古玩市场，对古玩节目的了解也就仅限于看看王刚拿锤子砸宝之类的节目。
“好啊。谢老弟，你放心，只要是好东西，我绝不让你吃亏！”张锦江两眼放光，身子不自觉朝我靠了过来，连那漂亮的助理也把身子靠了过来。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传过来，好闻，不浓不淡。
“谢先生，东西在哪？”唐小七问道。
唉，好像看到一点不该看到的东西。
我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挺起腰杆，“这东西吧，我还真带来了。”
说罢，我从裤子里掏出一个小包，连猴子都看直了眼，他没想到我把这东西随身带着呢。
我把布展开，露出那枚虎符，张总倒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还谦虚一下，征求我的同意，而是直接拿了起来，放到眼前，眯着眼睛仔细看了起来。
“张总，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据我爷爷说，我祖上曾经救过一个秦朝大将，但没救活，从他身上就发现了这个枚虎符，我祖宗也不方便交回去，秦朝多残暴，有事说不清。就把这个东西留在了家里，现在传到我手上，虽然这是传家的东西，但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就一个金属，交给国家吧，我还怕费口舌解释来龙去脉，怕国家万一不相信，把我抓起来，我看张总你也是搞文化的。懂文化，有底蕴，这东西放在你那里，我放心。多少钱倒不重要，只要不太亏就行。”
我一句一句说着，猴子暗暗朝我竖大拇指，他一个宅男，哪会做生意啊。自己的传家玉十万就被人家买走了，还感谢人家呢。那玉照我看，起码值二十多万。
反正这个亏我得给他找回来。
我一边说一边注意看张总，抽空，也看一下唐小七这个皮肤白皙的长沙妹子。
张锦江眯着眼睛，把虎符翻来覆去的看，又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我跟猴子吃了一惊，他伸出舌头在虎符上舔了一下。
呸，张锦江拿起纸巾，把一口唾沫吐在纸巾上。
“谢老弟，这真是你们家传下的虎符？”张锦江抬起头来看我。
“是啊，张总，这可是秦朝的虎符，现在都是国宝了，你知道虎符的故事吧，当年孟尝君窃符救赵，在诸国中立下赫赫威名，后面他才能联合诸国，把秦军赶回了函谷关内。生生让秦国统一大业推迟了四十年。这种东西，这个世界是收一枚少一枚。我也不多要，能让我在深圳买套房就行了，关内的。”我解释道。
张锦江的眼上现出古怪的笑意，“谢老弟果然对历史很懂，我就喜欢看你的历史文章。”
说着，张锦江把那枚虎符放到盒子里，推到我的面前，“太贵了，这种国宝级的文物，我实在买不起。”
张锦江把身子靠在椅子上，脸上似笑非笑，连唐小七都坐了回去。
我有点失望，“那张总这样，四百万行不行？这价格我只能去东莞买房啦。”
“咳，这个传家宝，谢老弟还是自己留着吧，毕竟传了二千多年，卖了不合适。”张锦江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啊，张总，你出个价嘛，价钱好商量。”猴子急了，他本以为能帮我卖个好价钱，那知道这个香港佬连价钱也不肯出。
“吃菜吃菜，这菜都凉了。”唐小七转动菜盘，把一盘清蒸老虎斑推到我面前。
“既然张总看不上，那只能说我这虎符没福气了。”我把虎符收了起来。猴子一脸困惑，他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这港商不是要收好东西嘛，这秦朝的国宝都放到他面前了，他都不要？不会是真买不起吧。
“来，吃东西。”张锦江脸上的肉抖了抖，已经不如以前热情，但依然举起筷子招呼我。
这顿饭很快吃完了，前面的热络劲好像前半场就用光了，下半场冷冷清清，猴子不停的说段子，又聊什么诸子百家，秦始皇统一六国的事情，但显然张锦江已经不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搞得猴子也相当没劲，他那点历史知识，也是小时候看上下五千年积下来的，不超中考大纲，能说出什么新鲜劲？
于是，饭局早早收场，张锦江倒是跟我握手告别，说以后有机会多多合作，什么东西加个以后，那多半就是没机会了。任何不爽快的答应其实都是婉拒，我也礼节性的请张总以后多关照。只是他那漂亮的助理唐小七在钻进奔驰车时，回过头来拿眼睛看了我两眼，脸上露出古怪又神秘的笑容。我的心咯噔一下。女人心细，不会被这湘妹子看出什么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