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黎明之前（二十二）

“哎，手脚够麻利啊，这么快就把东西收拾干净了?”看着卜慌和高风坐在电脑前装模作样的样子，李毅坐在椅子上笑呵呵的问道。

“你是不是人啊？你让我们赶快收拾东西，我们收拾好了，你又说动作太快了。哎，对了，郝警官叫你干嘛？”卜慌回过头来看看李毅，不解的问道。

“把电脑关了，过来，过来，我们继续！”李毅冲着卜慌和高风招招手，然后说道：“他找我还有什么事情？我刚才找他的时候告诉他，我们家在探监的时候带来了一些当地特产手撕牛肉，并答应他有时间了给他送一点。可是他非要今天要，说是半夜三更的一个人值班无聊，弄点手撕牛肉喝点酒。唉，实在没有办法，我又回到监舍给他拿了点送过去。好了，现在没事了，我们可以继续聊了！”

说到这里，李毅站起身来，围着办公室翻箱倒柜的找刚才藏起来的东西。

“找什么呀？我藏的东西你能找得到啊？在这里呢！”看着李毅着急的找东西的样子，高风笑了笑，站起身来，从电脑桌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大包刚才收起来的东西，然后放在刚才的那张小桌子上。

“你就是嘴巴贱，有一点事情都藏不住。你跟他说那些干什么呀？你不说他会知道？现在好了，是不是很心疼啊？”坐在椅子上，卜慌点燃了一支香烟，一边吸烟，一边微笑着看着李毅说道。

“你觉得我愿意说啊？不满足他的胃口，我们几个人能坐在这里肆无忌惮的聊天啊？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就是几包手撕牛肉吗？没什么了不起，只要我们聊天聊得高兴就行了！”听完卜慌的话，李毅笑着摇摇头，然后抓起刚才没有吃完的半只卤鸡继续啃了起来。

“这个郝警官也是，一个月拿那么多工资，还要榨我们这些本来就很可怜的服刑人员，他怎么好意思？卜老师，我们把这些情况举报给肖副监狱长，保证这些人挨收拾！”一边往桌子上摆东西，高风一边噘着嘴不满的说道，

“不要胡来，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如果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得罪了狱警，今后还会有好日子呀？别犯傻了，再忍上一阵子吧，反正过不了几个月你们就回家了！”听完高风的话，正在有滋有味的啃着卤鸡的李毅赶紧放把鸡放到桌子上，一脸紧张的看着高风说道。

卜慌看看高风，再看看李毅，笑了笑说道：“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东西了。该吃肉的吃肉，该抽烟的抽烟。来吧，我们用饮料代酒，再一次欢迎李毅归队！”

高风和李毅端起饮料杯喝了一口。然后李毅笑了笑，然后看着卜慌说道：“卜老师，说实话，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两个想我了没有？”

“我们不想你，只是想你刚才没有说完的话。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听吗？”把一只鸡腿吃完，卜慌端起饮料喝了一口，一边拿起桌子上的餐巾纸擦嘴，一边看着李毅问道。

“哦？我还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不就是图个新鲜，想听故事吗，难道还有别的意思啊？”卜慌不解的问道。

“我是在替监狱民警检验你的改造成果。如果这一次能跟我们一起减刑，再有一年的时间你也该刑满释放了。如果你改造态度不端正，思想改造不彻底，我可以建议监区民警不给你减刑啊！还有……”

没等卜慌把话说完，李毅突然站起身来，拿起一个食品袋，把还没有吃完的东西往袋子里装。同时，一把把高风正在拿着吃的一个猪蹄子抢了过来，装到袋子里。

“哎，李毅，你疯了呀，我这里吃的好好的，你一把抢过去干嘛？不让吃了呀？刚才还好好的，现在突然翻脸，你这翻脸怎么比脱裤子还快呢？”正在吃的津津有味的高风被李毅的举动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着阴沉着脸的李毅，不解的问道。

“你这是什么朋友啊？我辛辛苦苦的攒下好吃好喝的，跑前跑后找警官说情，然后把你们两个叫来大吃大喝。可你卜慌竟然是这样的人，说什么替警官检查我的改造表现，如果改造不好的话建议警官不给我减刑。这是朋友啊？简直是白眼狼。算了，我是改造落后分子，你们去找改造积极的玩去吧，我走了！”说完，拿起收拾好的东西就往外走。

听完李毅的话，高风急了，赶紧站起来拉住李毅：“李毅，你这人怎么开不起玩笑呢？你听不出来卜慌老师是跟你闹着玩的呀？你还真急眼、真翻脸呀？快回来！卜慌老师，你也说两句啊，李毅把你的话当真了！”

说到这里，高风着急的看看高风。

卜慌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微笑着看看李毅，然后冲着他摆摆手：“装，接着装，我看你还能装出个什么来。你走啊，怎么不走了呢？瞧你那个熊样儿，还在我面前耍这一套！快坐下吧，想吃赶快吃，要不然等会儿郝警官又要叫你了。”

说完，卜慌冲着李毅翻了翻白眼。

“嘿嘿嘿，你小子就是厉害，怎么能看出我是装的呢？”把手中的食品袋放在桌子上，李毅看着卜慌，不好意思的说道。

“就你那两把刷子还在我面前玩啊？嫩了点。高风，别愣着啊，把东西拿出来摆上，我们继续吃！”说到这里，卜慌看着愣着眼神站在李毅身边的高风说道。

“都是什么人呐！跟小孩子似的！”高风看看李毅，又看看卜慌，然后忙着从食品袋里往外拿东西。

“我说的话是闹着玩的，他的行动也是假装的，我们这里三个人只有你当真了！”卜慌指着高风逗趣的说道。

“哈哈哈哈！”听完卜慌得到话，高风、李毅就连卜慌本人，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我还没有听够呢！”高风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李毅问道。

“啊？我刚才说到哪了？我都忘记了！别说那些乱事了，说说你们吧，说了半天都说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自己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卜慌，我不在的这一个月你还好吧？”李毅看着卜慌，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看着他问道。

听完李毅的话，卜慌笑了笑，然后无奈的摇摇头：“别说你离开一个月，就是离开一年我还是那个样子。四面高墙，电网林立，我只有老老实实的改造，还能干什么？至于改造吗，今天写稿子，明天还是写稿子，周而复始，烦是烦，但是没有办法呀！”

说到这里，卜慌无聊的拿起桌子上的香烟，拿出两支烟分别撂给李毅和高风，然后自己拿出一支点上，悠然的吸起烟来。

“哎，对了李毅，前几天卜慌卜老师探监的事情你知道吧？”这时，坐在一旁抽烟的高风看着李毅问道。

“知道啊，那个时候我已经回到《育新周报》编辑组了呀，他探监的那天，唐副监区长本来是让他到探监室帮忙的，后来，他前妻带着儿子来了，唐副监区长才让我到探监室帮忙的。我在探监室还看到卜慌了呢！怎么了？”猛猛的喝了几口饮料，李毅看着高风说道。

“有个好消息你还不知道吧？我想卜老师是不会告诉你的！”手里拿着刚才一直没有吃完的半个猪蹄子，高风一边有滋有味的吃着，一边有些得意的看着李毅说。

“高风，不要跟这家伙说，他要是知道了，明天整个监区的服刑人员甚至包括民警都知道了。他就是个嘴里藏不住话的长舌妇！”卜慌赶紧冲着高风摆摆手，示意他别说。

“哎，卜慌，在你的心目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亏得我把你当成铁哥们看待，你有什么事情却不跟我说。快说！要不然我跟你割袍断义！”听完高风的话，李毅拉着脸，用手指指了指卜慌，一脸严肃的说道。

“哎呀，能有什么好事啊？就是和前妻准备复婚的事情。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呢？”见李毅有些急了，卜慌只好告诉了他。

“啊？这还不是好事儿啊？是不是一出监就复婚呀？说说看，你小子不是一直咬着说绝不复婚吗，最后是怎么想通的？”听完卜慌的话，李毅激动的手舞足蹈，好像他自己要结婚了一样的兴奋。

一说到要复婚的事情，一股愁云涌上了卜慌的脸上。他把手里的烟头扔进一个用一次性纸杯做成的烟灰缸里，然后又重新点燃了一支香烟，默默的抽了起来。

“怎么了？不高兴呀？是不是还想着你前妻和你离婚，跟着一个大老板跑了的事情，心里还不舒服啊？”见卜慌一脸愁容的样子，李毅凑到他的面前，小声问道。

“李毅，你会不会说人话呀？为什么别人不愿意听什么你偏要说什么呢？你是不是看着别人痛苦才高兴啊？快闭上你的臭嘴！”李毅的话刚一落地，高风就站了起来，看着他斥责道。

“哈哈哈哈，高风，你还是让他说吧，要不然他今天晚上会憋疯的！”这时，卜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看看高风，再看看李毅，然后说道。

“其实啊，我个人觉得你没有必要一直想这件事情，更不要为了这件事情心里不舒服。按道理讲，你是有大学问的人，比我懂得道理多，应该想得开。但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作为当事人，你自己可能想不通，就像医生看不明白自己得了什么病是一个道理。所以呢，我这个局外人给你疏通一下怎么样？就像肖副监狱长原来说的那样，这叫心理疏导，知道不？”李毅笑眯眯的看着卜慌说道。

“嗯，好，好，好好的疏导一下，我看你能疏导个什么东西！”见李毅如此认真，卜慌坐直了身子，微笑着看着李毅。

“首先说第一。”李毅坐直了身子，一脸认真的继续说道：“你首先要考虑你的前妻为什么要选择离开你跟别人走。那个时候，你一门心思的做业绩，天天想着当官升迁，有多少时间陪人家？早晨出门，半夜回家，更多的时候还是醉醺醺的回家，哪个女人能受得了？人家不跟你离婚跟谁离婚？所以，按照这个观点来讲，在离婚这件事情上，你们两个的错误各占百分之五十。卜慌，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说到这里，李毅看看卜慌，等待着他的反应。

“哎吆，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做生意的人，对官场上的事情还搞得这么清楚，形容的这么生动！好，我承认你的分析有道理。那第二呢？只有第一，没有第二啊？”听完李毅的话，卜慌有些惊讶的看看他，然后接着追问道。

“第二，即便是你的前妻真的错了，如果人家主动承认错误，你也应该原谅。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事情，也没有完美的人，只要是人都会犯错误。比如说你我，我们不但犯了错误，而且是犯了罪。在这样的情况下人家都原谅了你，你还有什么不能原谅别人的？所以，人家既然积极主动的找你复婚，你应该为此感到高兴甚至要感恩！你说呢？”说到这里，李毅停下话题，把一支香烟递到卜慌的手上。

接过李毅递过来的香烟，卜慌默默的点点头。

“这第三就更简单了。”拿出打火机帮卜慌和自己点上香烟，李毅一边吸烟一边继续说道：“在你犯罪入狱这么长的时间里，人家一个女人放弃了各种诱惑甚至是自己的幸福，回到了你原来的家，侍奉你的父母，抚养你的儿子，这对于一个刚刚四十多岁的女人来讲是多么的不容易？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不是你前妻在，你父亲的后事谁来操办？你年迈的母亲谁来照顾？还有你那年幼的儿子，谁来管？所以说啊，你前妻就是你卜慌的恩人，你应该感谢人家才对呀！你说呢？”

说到动情处，李毅竟然有些激动的两眼发潮，站起身来轻轻的拍拍卜慌的肩膀。

李毅的话刚刚落地，高风有些兴奋的站了起来，他用惊讶的眼神看看李毅，然后说道：“哎呀，实在没有想到，离开《育新周报》刚刚一个月的时间，这李毅的变化有点不可思议啊！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逻辑性很强，而且说的十分在理儿。卜老师，你觉得有没有？”

卜慌微笑了一下，由衷的点点头：“李毅说的确实有道理。好了，什么也不要说了，还有三四个月就出监了，回去后好好干，用实际行动来报答人家吧！李毅，来，端杯子，为了感谢你刚才的肺腑之言，我们干一杯！”

“我也凑凑热闹，和你们一起干一杯。说实话，卜老师，刚刚听到你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心里真是高兴！”高风也站了起来，一边与卜慌、李毅碰杯，一边认真的对卜慌说道。

放下手中的杯子，三个人忙着吃菜。这时，李毅突然停下筷子，看着高风问道：“高风，你最近怎么样？”

“我呀？就那么回事呗！”放下筷子，高风轻描淡写的说道。可过了没有几秒钟就皱起了眉头，看着卜慌和李毅说道：“只是这段时间我心里总是有些发慌。我的家人已经两个月没来看我了，不是我想着让他们来给我送什么东西，而是太想他们了，还有就是担心。我爱人的身体状况二位都知道，我在担心，她不会是又犯病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情吧？我真的是太担心了，特别是卜老师家嫂子来的那一天，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卜老师，李毅大哥，你们二位帮我想想看，这是什么情况？”

说完话，高风依然皱着眉头，求援似的看着卜慌和李毅。

“说起这件事情来了，我要给你普及一下关于你媳妇得的这种病的知识。我告诉你，这可不是我胡编的，是知道你媳妇得了这种病之后，我通过我们家一个做医生的亲戚了解到的知识。绝对是真实的！”李毅看看高风，一脸认真的说道。

“哎吆，真是一如不见当刮目相看。离开我们仅仅一个月，连抑郁症都懂了？你可不要瞎说，把高风吓着了！”听完李毅的话，卜慌看着李毅说道，并借着高风不注意的机会，冲着他挤挤眼睛。

“李毅，你快说一下，我想听听！”高风着急的催促着李毅。

“我们大家都知道，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可能会因为某些事情或者压力让我们有些过度的思考。当这种过度的思考成为一种习惯，我们对自己的感觉就会失衡，对幻想的自己感觉越来越多，对自己的感觉越来越少，情绪会变得脆弱、敏感和紧张。直到有一天发现感觉现实的自己很难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就会通过幻想来控制自己。你想啊，大脑就这样一刻不停的处于幻想之中得不到休息，时间一长就成了抑郁症了。根据我这位亲戚的说法，再分析一下你媳妇的情况，我觉得他说的是有道理的。你媳妇啊是因为你的犯罪入狱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然后又天天想你的事情，才得的这种病。卜老师，我说的有道理没？”说到最后，李毅看看正在聚精会神的听他说话的卜慌，习惯性的问了一句。

没等卜慌说话，高风就着急的说道：“我觉得很有道理。你这位亲戚没有说，这种病有没有彻底根治的方法呢？”

听完高风的话，李毅摇摇头：“我的这位亲戚并不是治疗抑郁症的医生，他只是一个外科医生。据他说，到现在为止，世界上还没有彻底根治抑郁症的药物。得了这种病，最少要接受药物治疗两年，病情才能得以稳定，症状才会减轻。治疗这种病最好的方法是陪伴和沟通，让病人的不良情绪得以宣泄。只要长期坚持就会有痊愈的可能。对于这件事情，等你出监的时候，我把我这位亲戚的电话号码给你，他虽然是一个内科医生，但也是我们省医院的内科专家，肯定认识治疗抑郁症的医生，可能会对你有所帮助！卜老师，我说的有道理没？”

“大哥，我求你了，说话的时候别带你那句口头禅好吗？你说的话我咋知道有没有道理？再说了，这么深奥和专业的东西，我听都没有听说过，怎么判定是不是对呢？你这个怪人！”卜慌一边笑着跟李毅说话，一边转过头来看看高风，认真的说道：“马上就要自由了，想到过出去以后怎么办了没有？妻子就是这么个状况，你要有心理准备呀！”

端起面前的饮料喝了一口，高风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香烟，拿出一支叼在嘴上，点上火，高风先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准备什么呀？在决定与妻子拿结婚证的那一天起，我就把该想不该想的全想过了。因为我的犯罪入狱，她得了这样的病，后来，又不嫌弃我这‘劳改犯’的身份与我结了婚。我还能怎么办？只有拼尽全力，用一生的时间去陪伴她，爱护她，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那怕是他的病一直不好甚至变成了一个疯子、傻子，我也绝不会离开她。卜老师，我们两个住在一个城市，你和我父亲还是曾经的同事，等刑满释放后你会看到我是怎么做的，请相信我！”

听完高风的话，卜慌的心头一热，真想把他知道的事情告诉给高风。他实在不忍心再看着这个生性耿直、老实憨厚的年轻人被蒙在鼓里，承受任何折磨。

但是，一想到肖副监狱长和唐副监区长再三嘱托他的话，他还是强忍着没有说出来，而是伸手在高风的肩膀上亲切的拍了拍。然后故意岔开话题，把注意力放在了李毅的身上：“哎，对了，我们两个都说完了，你呢？离开我们的这些天，你就没有发生点什么事情？”

听完卜慌的话，李毅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要是说我在离开你们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那可是说到天亮也说不完，而且是……”

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猛的推开，把卜慌几个人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快收拾东西回监舍，肖副监狱长查岗来了，已经到楼下了，快！”只见郝警官站在门口，紧张的对卜慌他们说道。

几个人赶快收拾了一下，撒腿跑回了监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