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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岭上是非诡异多

作者:王承苦 | 发布时间 | 2017-08-18 | 字数:11899

当晚,穆之灵的尸体被停厝在新县义庄,并安排了仵作验尸。验尸期间,张梦鲤有意无意地留下周星芷在义庄,自己则把武婉婷单独叫到县衙后的一间客室内。就在张梦鲤要向武婉婷面授机宜时,客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梦鲤立马“嘘”了一声,示意武婉婷保持沉默,然后自己朝门口看去,很快紧闭的房门上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谁?”张梦鲤厉声问道。

“是我……是我……”门外来人不停喘着粗气,同时忙不迭地回道,“大人,我是新县知县胡海光。听闻大人莅临敝县,特来拜见问好。”

张梦鲤没有回对方,而是给近门而坐的武婉婷递了个眼色,武婉婷会意,起身开门。胡海光一进门,先诧异地瞅了眼武婉婷,随即又满脸堆笑地望向里边的的张梦鲤,并上前行了拜谒礼道:“下官见过大人,早知道大人今晚会莅临敝县,下官一定为大人准备一场隆重的接风宴。怠慢之处还请大人海涵。明天下官……”

“行了行了!”张梦鲤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一整天就知道摆出那副恶心的客套嘴脸,有这功夫多想想黎民百姓。”

胡海光见拍错了马屁,立马嬉皮笑脸道:“大人教训的是,大人教训的是。下官一定以苍生百姓为首任,绝不阿谀奉承。”

“好了好了,”张梦鲤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然后看向武婉婷,“武姑娘你也坐吧。”两人谢过后相继落座。

等胡海光坐定后,张梦鲤便问道:“胡知县,有一事本官倒是有些奇怪,我与你从未见过面,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还没进门就一口一个‘大人’的。难不成你一个小小的知县还有人专门为你通风报信。”

“回大人,”胡海光面带浅笑道,“非是下官能力通天,也并没有什么人为下官奔走打探。无非是一些官场经验罢了。”

“哦?”张梦鲤来了兴趣,追问道,“你这么一说我还更加好奇了,说说看,都是些什么经验?”

胡海光见张公对自己来了兴致,觉得是个好好表现的机会,于是一本正经地回道:“谢大人听禀。其实所谓的官场经验也没什么好大不了的,不过是把一些所见所闻借为己用罢了。现在已是戌初时分了,我听县吏来报说有人带了一具尸体来衙门了。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平常的报案村民而已,不过后来又听说大人来县衙后直接进了衙后客堂。我都无需费猜,就知道来人一定是公门中人,而且官阶一定不在敝人之下,否则不可能在没有通告本官之前就提前登堂入室的。所以我连忙起来向大人求见拜谒。”

“好一个官场经验啊,”张梦鲤干笑了两声,讽刺性地赞扬道,“你要是把这门心思放在破案上我想应该没有什么冤情疑案能难得住你吧?”

“这……”胡海光本来的得意之色立马烟消云散,吞吞吐吐道,“大人说笑了,不知大人所指何意,还请明示。”

“哼!”突然,张梦鲤起身,一拂庞袖,“武罢和之案我想胡知县还记忆犹新吧?”

“武罢和……”胡海光在心里稍一思索,突然立马起身,双膝倒地跪了下来,并哭丧着脸道,“大人明鉴!武罢和之死不是本官懒惰懈怠,实是因为死者死于失心疯病而非被人谋杀啊。我总不能强行拉出一个无辜之人判决他为凶手以了死者家属之恨吧!”

“你胡说!”说话的是在一旁再也忍不住的武婉婷,她突地站起身,指着胡海光激愤地骂道,“你这个昏官,我父亲明明是被人用邪术所害,何来失心疯之说。你不过是怕惹祸上身不敢追查而已,所以故意扣了顶失心疯的‘帽子’给我父亲戴上,让我父亲在九泉之下都不得瞑目。”

张梦鲤见武婉婷情绪有些失控,立马叫来两名衙役将她带去别的房间休息。看到满脸怒容的武婉婷被带走,胡海光竟抚了抚胸脯,自言自语道:“女人真是个可怕的动物!”

“你在嘀咕什么呢?”张梦鲤刚回到椅子上坐下,便听到胡海光在说话,于是问道。

“没……没说什么。”胡海光立马回道,并跪着往前挪了两步。

张梦鲤端起茶呷了一口,道:“你起来说话。”

胡海光俯首道:“下官自知有错,不敢起身。”

“如果你真的玩忽职守,今天你就是跪一晚上,该罚的还是得罚。”

一听这话,胡海光知道自己横竖都躲不过,于是乖乖地起身,又在张公的示意下坐回椅子。

“听着胡知县,”张梦鲤道,“你说武罢和是死于失心疯,这个我目前也没有证据证明你说的是对是错,但一个月前发生的‘黄氏兄弟案’你总该给出一个说法吧,难不成到现在还是失踪待查?”

“大人,”胡海光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回道,“黄氏兄弟案已经结案。起初确实有失踪之嫌,下官也曾多次派出人手进山搜寻,但都无果而终。后来有个老头来县衙求见,说是看到两兄弟跳崖自杀。随后我们的人也确实在一处悬崖底下找到两人的尸体。这件失踪长达半月之久的悬案也因此顺利结案了。”

“胡大人,你好像漏了点什么吧。”张梦鲤提示道,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漏了什么……”胡海光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无奈道,“不知下官哪里没有说明白,还请大人明示。”

“此报案的老头装扮奇怪,酷似巫婆打扮,且这两兄弟跳崖前举止怪异,如同中邪一般……这些情况胡知县为什么不明说呢。”

胡海光冷汗直冒,慌忙解释道:“是是是,确实有大人所说的这个怪老头存在。不过大人不要误会,不是下官有意隐瞒,只是觉得这些情况无非是一些琐碎细节,没必要一一赘述浪费大人宝贵的时间。”

“不用解释了,”张梦鲤一挥手,直白道,“你不过是怕我知道这些情况后联想到武罢和的案子罢了,因为两兄弟死前的诡异情形也如同被邪咒谋害一般。而你所断的武罢和案是以失心疯暴毙而结案的,如果我意识到了黄氏兄弟死于巫蛊之术,很自然地会怀疑你当初对待武罢和案时是草率马虎的。你为了躲避玩忽职守的惩罚所以才隐去了这些细节。幸亏本官早有耳闻,否则想要在你这里得到什么线索简直是痴人说梦。”说罢张公重重地拍了一下茶桌以示愤怒之情。

“大人息怒,”胡海光见势不妙,又立马跪在张公面前,哭哭啼啼地求饶道,“是下官心存侥幸,下官罪该万死。但求大人再给下官一次机会,以后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起来吧,”张梦鲤道,“我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不过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再搪塞敷衍本官那就只能依法处置了。”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大人有什么吩咐下官一定义不容辞……义不容辞……”连磕了三回头,胡海光才在千恩万谢后起身,不过这次却怎么也不敢再入座了。

“很好,”张梦鲤微笑着点点头道,“我想借贵衙门中的捕快一用。”

“大人客气了,”胡海光立马回道,“别说是需要敝县一众衙役了,就是有用得着下官本人或县中万千百姓的,也尽可使大人随意差遣。”

“好!”张梦鲤满意地一拍手道,“明天一早,给我调遣几名精明干练的捕快,我要……”

等胡海光离去后,张梦鲤才把武婉婷叫了回来。一跨进门槛,武婉婷便情绪激动道:“大人,你一定不要被那昏官的花言巧语给蛊惑了。他在新县任知县以来,向来贪赃枉法,懈怠公职。百姓们无不对这个狗屁县官咬牙切齿。公事不上心,阿谀奉承倒是有一套,大人——”

“打住打住打住……”张梦鲤见武婉婷激愤难当,连忙伸手制止道,“纵使他胡海光有千般万般不是,但目下我们要解决的事情远比处置一个玩忽职守的地方官要重要得多。而且我也给胡海光下过警告了,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如果这次他能协助我们顺利解决令尊及祖父的案子,我想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也无妨,相信他以后也不敢再造次了。”

武婉婷听张公如此心平气和地一说,内心也回复了平静,淡定道:“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张梦鲤没有直接给出回应,而是反问道:“你还记得今天下午,周星芷问你问题时我给你递了一个眼色吗?”

“嗯……”武婉婷转了转如甘露般清澈的眼睛道,“大人是指周姑娘向我询问我祖父及父亲知道什么秘密的时候吗?”

“正是。”张梦鲤点头道。

“当然记得,”武婉婷道,“虽然当时不太明白大人具体是什么意图,但我知道大人不想让我跟周姑娘透露太多。”

“知道为什么吗?”

武婉婷摇头:“不知道,我想应该是大人对周姑娘不放心吧。”

“说对了一小半,”张梦鲤微微点了点头,说着从胸前掏出那串从武雁堂身上搜到的琉璃吊坠,接着道,“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这个。”说着他把吊坠递给武婉婷。

武婉婷接过来打量了一番,又还给张公,并道:“这不是周姑娘的暗器——‘流离刀’上的吊坠吗?有什么问题吗?”

“吊坠本身没问题,只不过它出现在了你祖父的尸体上。”

“啊!”武婉婷心里猛地一震,随后又面带困惑问道,“既然大人已经知道周星芷和我亲人的死有莫大的关系,为什么不下令逮捕她?”

“武姑娘莫着急,”张梦鲤安抚道,“此案疑窦重重,布局之广,谋划之深,绝非一人之力所能得逞。虽然现在我们有幸得到了这意外的线索,但最明智的做法莫过于保持淡定,静观其变。如果这时候和周星芷摊牌,我们得到的也许仅仅是这整盘棋局中的一颗棋子而已,要揪出背后布局的人,我们只能见机行事,以冀能一网打尽方为上策。”

“哦……”武婉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本官自有安排,”张梦鲤回道,“我之所以把她留在义庄而把你单独叫到这里来就是告诉你这些情况,你要切记,以后我们谈话中凡是涉及到关于你已故亲人所知晓的秘密时都要守口如瓶。”

武婉婷郑重其事地点头应道:“放心吧大人,小女子一定谨遵嘱咐。”

“很好,”张梦鲤接着又吩咐道,“明天,我要去你父亲采药的山上走一圈看看,为了避免周星芷起疑心,到时候我也会叫上你们俩一起去,不过你的任务就是推说身体不舒服请求留在衙门,我呢自然而然会把你留下来。另一方面由于县衙里没有丫鬟,这时候你就要提议让周星芷在衙中陪你。等你把周星芷留下来后我便会带几名捕快进山搜查。而你在家也要注意和周星芷的聊天内容,小心被她套出什么来,当然,在这方面你也可以反过来套她的话。另外,在人身安全方面你也大可放心,我已经和胡知县说好了,明天你和周星芷在家时他会安排几个高手在门外暗中保护你,如果周星芷在陪你途中找借口离开,你也不用再三挽留,那样她会起疑心,到时候门外保护你的人看她离开房间后会跟上去的。”说到此张梦鲤不由得想起了穆之灵留下的那几组词组,不禁感慨道,“只要能顺利完成这次搜山,我想破案之期指日可待啊!”

“辛苦大人了,”看着日夜操劳渐显憔悴的张梦鲤,武婉婷再次谢恩道,“看大人如此操劳小女子亦有所不忍。今后有需要小女子的尽管吩咐,小女子一定竭力配合,争取早日让死者瞑目于九泉之下,也算是晚辈能尽的最后一份孝心了。”

次日。卯时用过早饭后张梦鲤开始传达任务。他看向刚刚放下碗筷的周星芷和武婉婷,道:“今天我们的任务就是上黄土岭搜山。你们准备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一刻钟后出发。”

张梦鲤刚一起身就传来武婉婷的声音:“大人,等一等。”

张梦鲤转向武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舒服。”说着武婉婷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还煞有介事地捂了捂肚子。

“这……”张梦鲤假意思索了一番,“要不这样,你就不用去了,反正你一柔弱女子去了也没什么事。你就在家休息吧。”

“大人,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情求。”

“哦?还有什么?”

“我想让星芷姐留下来陪陪我,我有话想跟她说。”说着武婉婷还不忘朝周星芷调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周星芷看了看武婉婷,又看向张梦鲤,两手一摊道:“随你咯,反正你现在也怀疑我的能力了,你爱怎么安排怎么安排,我都无所谓。”说完目光便转到一边去了,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算了,”张梦鲤一挥手,用一副干脆的语气道,“我自己带几个捕快去得了,你们俩就在衙门等我消息吧。”周武二人听后面面相觑一番,无话可说。

——黄土岭。

张梦鲤从衙门领了四名得力捕快便进了山。黄土岭是新县境内山势最为险峻的岭地。此地重峦叠嶂,云雾缈缈。虽说比不及五岳之奇,但也媲美于庐黄之幽。说一千道一万,这黄土岭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小子有《南乡子》词一阙,诸君可从中略见一斑:

古道野藤蛮,昼夜风光各一番。涓流细细何处去,潺潺,弃却喧嚣易此山。

草木亦奇观,曲径深幽不复还。岭中寒暑酬作梦,悠然,闲卧林间酒正酣。

张梦鲤和捕快等一行五人顺着前人开辟出的小径上了黄土岭,到达岭腰的时候,眼前豁然出现一片杂草丛生的平缓之地,且该平地上的各类草本植物都有被翻动踩踏的痕迹。

其中因熟悉岭中地形而走在前面领路的捕快秦力从前方转过身来向张公回道:“大人,此处有一平缓之地,地上脚印纵横,想是有人在此停留驻足过。”

张公听闻,急忙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往秦力所指之处看去,心中一悦,询问道:“看此地有诸多人为涉足的痕迹,想必这儿就是武罢和等人寻药采药之处了吧?”

秦力回道:“黄土岭一向地势险峻,毒物蛇鼠丛生,甭说是外地人,就是本地人,若非熟谙路况者亦不敢贸然入内。就此等大规模践踏痕迹来看,虽不能保证此地就是武罢和采药的地方,但他和朋友曾在寻药过程中路经过此地的可能倒是十有八九。”

张梦鲤听了面露欣喜之色,立马吩咐道:“就从这儿切入调查。你们都把眼睛擦亮了啊,有任何蛛丝马迹都要立马汇报。”

听了张公命令,四名捕快恭恭敬敬地齐声应是,随后两两一组,分别在张梦鲤前后一同步入空地。

山腰处的空地及相邻的悬崖峭壁上长着不少奇花异草。同行中的秦力是距黄土岭最近的本地人,张梦鲤为了加快对岭中情形的了解,他快走几步,到了秦力身旁,然后不时地向对方请教一些关于黄土岭的问题。秦力见上级如此器重,也不遗余力地向他讲解剖析。而余下三名捕快,则一前二后,时而用配刀拨弄着四周的花草;时而摇晃着看似可疑的树枝藤蔓……一行五人,边走边停,都检查得格外认真。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捕快蒯复朝身后众人大声嚷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如同发现了什么惊世宝藏一般:“大家快看,这儿有人用铲子动过土,还留有坑。”

张梦鲤和秦力率先走上前去,后面的两名捕快也应声相继跟上。张公在蒯复所指的土坑前蹲了下来,稍作打量后便道:“看来武罢和他们果真来过这里,还从这儿挖走一株药草。”

“能知道他们当天都采了些什么药吗?”一旁手拄膝盖弯腰而立的秦力问道。

张梦鲤用手在坑旁拂了拂,土坑周边的松散泥土被拂到一旁,地面露出了一些残断的植物根茎。张公拾起其中一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后道:“此乃‘半夏’,又称‘三步跳’,根茎可入药而全草有毒。在药用方面可治疗化痰止咳、胸膈胀满,而毒性上可导致舌喉肿痛、痉挛,严重者可致中毒者麻痹死亡。”

“大人好见识,”秦力拱手赞道,“不仅破案入神,对这些花草树木竟也如此了解。”

张梦鲤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直起身,谦逊道:“秦捕快过奖了,实不相瞒,本官和李东璧算得上是忘年之交。这些认草药的本领也是东璧先生传授的。”

“原来如此,”秦力恍然大悟道,“想必大人所说的那个东璧先生就是那个立志新修本草药书的李时珍吧。”

“正是。”张梦鲤道,“东璧先生对各类草本极为精通,算得上是我朝医药界执牛耳者。自从与他结交成好友后我也受益匪浅。”

秦力点头,随即探问道:“那大人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张梦鲤目光越过蒯复,望向灌木丛生的前方,毅然道:“继续前进。”

又行了约两里多地,此前的开阔地段早已变成崎岖难行的山间小径。虽然仍可看出前路已有人开过道的痕迹,但行进途中也少不了两名捕快不断地披荆斩棘。

“咦!”张梦鲤突地停下脚步,指着西向一处矮灌木丛道,“那簇灌木丛后似有一山洞,还有几缕青烟从中冒出,我们去看看。”

秦力自告奋勇道:“大人莫急,此岭虽景致怡人,但在疑案重重的特殊情况下还是小心为妙。您和蒯捕快先在这里等等,我先带晁捕快两人去探探究竟。”

张公想到武罢和从黄土岭回去后突发怪病,知道岭中定有怪异玄机,不可贸然行事,于是点头道:“你说的有理,你们也小心行事。”

秦力抱拳回了声“是”,随后向还在前方卖力清除路障的两名捕快喊道:“晁通简顺,先别开路了,跟我来一趟。”

听见身后有人喊,两人立马收起扑打杂草的配刀,一边应着一边跟着秦力朝那个灌木丛掩映下的洞穴走去。

三人到得灌木丛后,果见有一幽暗深邃的黑洞。洞中缓缓飘出阵阵轻烟。正当秦力决定入内一探究竟时,张梦鲤突然想到穆之灵死前所留下的“山洞”、“毒烟”等字眼,觉察出不对劲后立马大喝声:“你们先不要进去,更不要吸入洞口烟雾!”

秦力听到呼喝声,立马收回刚要踏入烟雾弥漫区域的左脚,同时又吩咐晁简二人捂住口鼻往后退上两步。

秦力没有立马走回原路,而是站在距离山洞约两丈有余的地方,朝张公问道:“大人,是有什么不妥吗?”

张梦鲤没有高声回应,而是和蒯复一起快步走到他们跟前,然后另外找了个理由解释道:“我突然想到一点,武罢和下山后出现恶心呕吐甚至神志不清等症状很有可能就和此山洞有关。”说着张公为了证实自己所言,指着另一边从山洞通往来时路的一排杂草,接着道,“你们看这排杂草,东倒西歪,几近枯萎,其实这排杂草是在遭到踩踏后又被人故意扶将起来的。说明有人不想让他人知道有人进过山洞,不管做这件事的人意图为何,我们有必要在确保洞内安全之后再进去。”

秦力点头道:“还是大人考虑周全,及时提醒了卑职,使卑职三人免遭此瘴气之害。”晁通简顺听了也连连行礼谢恩。

张梦鲤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确定洞中烟雾是否有毒才是。”

一时间,四名捕快东瞅瞅,西看看,毫无主意可言。张梦鲤亦没闲着,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环境,四周除了一些参差排列在山坡上的各类乔木外就剩下成簇而生的灌木丛和野生花卉了。

就在张梦鲤也感到无计可施时,不远处的草丛里突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几人的目光同时转了过去——只见从草丛里钻出一只杂毛野兔。张公顿时心生一计,吩咐众捕快道:“大家分散开来,务必活捉此兔。我要用它来试验山洞里是否有毒瘴之气。”说罢自己先朝野兔的右侧方向靠去。众人听了,当即照办,一人找了一个方位,将野兔围在几人中间。

也是天助张公,这野兔见了生人,虽说目光中有恐惧之色,但却并不着急蹿逃。只是一个劲儿地埋着脑袋舔着什么。等众人越靠越近了才反应过来似的,慌不择路地蹬腿就跑。跑了几步众人才恍然大悟——兔子的左后腿受了伤,刚才正是在给自己舔伤口呢。

不消多费功夫,晁通在离兔子仅三步之遥时一个“饿虎扑食”,霎时便从他身下传来兔子“唧吱唧吱”的叫声。

秦力一边往上赶一边嗔怪道:“晁通你轻点儿,别给压死了!”

晁通突地转过身来,一手提着兔子耳朵,一手托着兔子屁股,脸上露出满脸的得意神色道:“欸!秦哥你看,死不了,活跃着呢。”

说着张公也来到跟前,并查看了一下兔子的后腿,说道:“看来这兔子前几天被蛇咬过。”

“大人,”秦力面露担忧道,“那还能测出山洞里的毒气吗?万一兔子在洞中中蛇毒身亡我们却误以为是瘴气岂不是会耽误大事。”

“没问题,”张梦鲤摆手笑道,“这兔子腿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很明显被咬已经有一两天的时间了,如果真的是剧毒之蛇这兔子也活不到现在,兴许是被‘王锦蛇’之类的无毒蛇咬的也说不定。”说罢便缓步朝山洞靠近。

秦力松了口气,转向蒯复等人道:“大家分头行动,去找一些藤蔓类的植物,用来绑住野兔好做试验。”

等蒯复和简顺离去后,晁通把兔子递给秦力,也打算去帮忙寻找藤蔓。秦力接过野兔时突然发现晁通右手虎口处在流血,便关切道:“你受伤了?要不你就休息一会儿让他俩去就行了。”

晁通低头看了眼手上细长的伤口,爽快道:“没事秦哥,可能是扑兔子的时候在碎石块上剌了一下。”说着又凑近秦耳边小声道,“这点小伤不算事儿,只要秦哥以后升了捕头多照顾照顾小弟就行了。秦哥的话对我来说就是圣旨,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得得得!”秦力看了眼张梦鲤,见对方并没听到两人谈话,才松了口气,对晁通嗔怪道,“以后这种话可别再乱说了,只有当今皇上的话才能称为圣旨。你是活腻了吗!”

晁通一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失言,连拍着脸颊赔罪道:“是我嘴笨,秦哥,我该死。”

“行了行了,”秦力努努嘴,“我要去张大人身旁待命了,你要实在要去就去吧,这回可得多加小心了。”

晁通高兴地道了句“好嘞”便去寻找藤蔓去了。

不大一会儿,三人一人拿着几根藤本植物回来。张梦鲤见状,忙道:“咳,忘了告诉你们了,根本要不了这些,只要够兔子钻进洞里就行。”说完张公从蒯复和简顺手里各拿了一根形态相似的瓜藤接在一起,又使劲扯了扯,感觉够结实后便将其一端绑在了兔子的左后腿上。——一旁的晁通见自己辛辛苦苦带伤采来的藤蔓一个都没用上,嘟着嘴泄气地将其扔在地上。

这边秦力刚一撒手,兔子便以为自己重获自由,欢快地往山洞钻去。见兔子奔势迅猛,秦力赶紧把手上的瓜藤往手腕上绕了两圈,以防兔子挣脱。突然秦力想到了什么,转身朝正专注地看着洞口的张公道:“大人,我突然想到一点。这兔子是吃草的,它该不会把瓜藤咬断了吧。”

张公听了,面露自信,道:“我早想到这点了。为了避免此等情况发生,我所选的瓜藤都是兔子所厌恶的植物,一般情况下,只要我们不在旁边让它觉察出自己生命受到威胁,它是不会刻意去咬断藤蔓的。另外,我把瓜藤绑在了兔子的左后腿上,兔子想要咬断藤结并非易事。而且据我所知,兔子是极爱干净的动物,尤其是野兔。洞穴内潮湿阴暗,它是不会为了咬断瓜藤而坐在地上弄脏皮毛的。”

秦力听了,豁然开朗道:“哦,原来如此。还是大人考虑周全。”

此时地上的瓜藤时被拉紧,时而又变得松松垮垮。就如此反反复复一刻多钟后,张梦鲤下令收回瓜藤。秦力用力将兔子从洞中拉出。顿时众人一齐围了上去,只见野兔先是在原地狂躁不安地转了几圈——不知是妄图挣脱还是因为洞穴的原因——接着又眯起杏核眼 打起盹儿来。

蒯复用脚轻轻踹了踹兔腚,同时疑惑道:“秦捕快,是不是死了?”

“不会,”秦力回道,“你看它胡须还在微微翕动。兴许是挣得困乏了在打瞌睡呢。”

蒯复刚“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突然地上的兔子猛地抽搐了两下,后腿蹬了蹬,侧躺在地。

张梦鲤回头看了眼洞穴,叹息道:“看来洞中烟雾确实有毒。”

蒯复有些遗憾道:“那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线索难道就这么放弃?”

“当然不会,”张梦鲤回道,“待本官再想想别的办法。”

就在张梦鲤还在脑中苦思冥想时,秦力和一直沉默寡言的简捕快突地异口同声道:“活了!”

正在一旁徘徊,苦于计穷的张梦鲤听这边传来惊呼,又赶紧围了过来,只见地上的野兔先是耳朵和前腿微微动了动,且幅度越来越大,接着后腿也蹬了两蹬,最后竟睁开眼从地上正起了身子。

张公见状大喜,道:“看来洞中烟雾虽然有毒,但还不至于荼毒性命。一只野兔尚能存活,何况我们几名壮汉哉。只要稍作预防,料是无甚大碍。”

“大人所言甚是,”秦力附和道,“正好我们来的时候带有水,只要用一方衣角拿水浸湿捂住口鼻而入便可避毒瘴于体外。只不过……”说到此秦力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张公好奇追问道。

秦力瞥了眼幽深的洞口,接着道:“大人,卑职以为,虽然我们找到了安全入内的办法,但野兔的测试也仅限于洞内一丈左右的距离,究竟洞穴深处情况如何我们亦无从得知。所以卑职斗胆提议,我们中应当留下一二人在洞外待命,一旦入洞者遇到紧急情况也好有个外援或者有个通风报信的机会。”

“你考虑得有道理,”张公赞成地点点头,并赞扬道,“这样一来确实要可靠得多,就照你说的办。”

秦力侧首看了眼三个捕快,吩咐道:“蒯复简顺,你们和我一起随大人入内。晁通,你手上有伤,就在洞口待命吧,如闻洞内有吩咐立马响应。”

三人领命后,晁通指着地上的兔子道:“秦捕快,它怎么办?”

秦力回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眼张公,张公会意道:“它也算帮了我们不小的忙,把它放了吧。”

随后,张梦鲤、秦力等四人将袖口用水浸湿,捂住口鼻后相继入洞,晁通则守在洞外随时待命。

洞内情形正如张公所料——阴暗潮湿,空气沉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越往里走,空间就越发的开阔,毒烟也随着空间的开阔而变得稀薄起来。

行进过程中,张公和秦力一人秉一蜡烛在前 ,蒯复和简顺则走在两人后侧,手里紧紧地握着配刀,一副随时都要和敌人展开殊死搏斗的紧张表情。

再往里走,烛光变得微弱起来。秦力担忧道:“大人,再往里走可能会呼吸困难了。”

张梦鲤也许是过于专注,并没听到秦力说话,他自顾自地往前走,秦力等人不敢再多说什么,也只好跟着前进——突然,张梦鲤回过头来,蜡烛却依旧照着左前方的位置,道:“你们看,毒烟是从那个洞里出来的。”

众人顺着张公的烛光所照之处望去,果见左前方有一分支的山洞,洞口要小很多,从里面飘出缕缕烟雾,顺着洞顶朝着众人来时的主洞口处散去。

张公放下捂口的袖子道:“还有水吗?再把衣服浸湿一些,我们要去那个洞里看看,那里的毒烟要浓一些,大家注意防备。”

简顺听了,取下挎在背上的水壶。几人将袖口或领子打湿后,便向充满未知危机的小山洞进发。

小山洞内部曲折狭窄,烟雾也越发的浓郁。

秦力这回走在最前面,感觉到有些异常后便回头对张公道:“大人,你感觉出来没?这里貌似比外面主洞要暖和很多。”

“嗯,”张公回道,“不仅如此,我还闻到了一股木炭味儿。”

“大人,我们也闻到了。”身后的蒯复也慌忙插过一句。

秦力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揣测道:“大人,这些毒烟该不会是人为造成的吧?”

“也许吧,”张梦鲤淡然道,“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们进去就知道了。”

秦力回了句“是”,便不再多言,一行四人只顾默默往前行进。偶尔从洞壁上会闪射出点点亮光——那是由于石壁上存在一些如鳞状的反光物质,遇到蜡烛照射便反射出耀眼的光斑……

走过脚下这段狭窄曲折的路段后,又是一片开阔的所在。大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味。而美中不足的是这里烟雾弥漫,紧捂口鼻丝毫不敢放松的众人自然不能好好地欣赏眼前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张梦鲤见状,当机立断道:“这里温度比刚才还要暖和不少,且烟炭味更为浓重,说明这山洞里的毒烟一定是有人蓄意而为。大家在这附近找找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众人领命分散开去。虽说张梦鲤和秦力各执一烛,但最终有大发现的却是没有蜡烛照明的蒯复。当时大家都细针密缕地检查着自己寻找的位置。只听从一方较为隐蔽的拐角处,传来蒯复极为欣喜的呼声:“大家快看,这里有个坑!”

众人闻声赶去,只见蒯复所说的坑并非单纯的坑,那是一个一丈见方的洞,深约半丈有余。里面堆满了木炭,炭上面是一个做工简易却格外庞大的灶台。灶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青铜锅炉,锅炉没有上盖儿,巨大的锅里散发出浓郁的青烟和一股怪异的味道。

张公见状,立马联想到穆之灵留下的“丹炉”二字,当下已猜了个十之八九。他嘱咐众人道:“大家捂好口鼻,毒烟就是从这口炉子里散发出来的。”

说罢众人一齐后退几步,秦力边退边道:“没想到所谓的‘瘴气’就是这毒烟啊!大人,我想我们应该先想办法把锅炉下的火给它灭了,这样才能断了毒烟的源头。再待下去我们肯定都会中毒的。”

“不能灭!”张梦鲤立马斩钉截铁地反对道,“我要用它来抓住此案真正的幕后黑手。这里的一切都不要妄动,一旦打草惊蛇,我们的辛苦都白费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秦力又征询道。

“走,我们下山——”

“大人,快过来看,有发现。”张公话音未落,简顺便连连大呼道。

三人闻呼,又走到一旁简顺所指之处。只见简顺所指的地面上有三个长约二尺一宽约一尺二的长方形压痕。

秦力在一旁揣测道:“大人,看样子这儿曾经放了几口箱子。”

“没错,”张梦鲤点头赞成,随后当机立断道:“走,我们下山。今天你们看到的一切都必须守口如瓶。不管以后谁打听这件事,包括你们的胡知县在内,都不能提及山洞的事。”众人听罢连声诺诺。

就在张梦鲤等人刚跨出山洞时。一个人影倏地从众人眼前一闪而过,速度极快,根本看不清对方面目。秦力刚想上前追赶,对方早已跑得没影没踪了。

“别追了秦捕快,”张梦鲤在身后道,“先回去再说。”

“大人,”秦力提议道,“是不是需要留两个人在这洞口守住,一旦有可疑人员进出山洞便可当即拿获。”

张公听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你这个想法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第一、就你们县里几个衙役,有几个武林高手,能保证打得过对方?如果不能那和找人来送命没有区别;第二、我们并不能保证此山洞就一个入口,狡兔尚有三窟,何况阴险狡诈之人呢。若是如此还派人守在这里就是有百害而无一益,既不起作用还使自己变得很被动。”

“大人英明,”秦力深表歉意道,“是卑职考虑不周。”

见二人不再说话,蒯复急忙插进话来:“大人,秦捕头,怎么不见晁捕快呢?该不会是下山去了吧?”

蒯复这么一说,秦力才突然想起这回事来,顿时面露忧虑道:“不会,晁捕快一向是个忠于职守之人,不可能擅离职守的。”

“秦捕快,”说话的是简顺,他也试着忖度道,“会不会是刚才那个神秘人把他带走或者把他……”

“行了,别胡乱臆测了。”张梦鲤摆摆手道,面色十分凝重。一种不详的预感在他心里缓缓升起。

残酷的事实总是来的那么突然,在沿着下山之路寻找了还不到半刻钟功夫,秦力便在路旁的杂草丛中发现了晁通的尸体——尸体俯卧在地,手足蜷曲,且皮肤有点状红疱,瞳仁扩大。无需验尸便已能看出是中毒身亡。

“大人,都怪我。”秦力自责道,“如果不是我让晁捕快留在洞外的话就不会遭人毒手了。”

“行了,秦捕快不必过于内疚。”张梦鲤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现在还没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呢,或许是晁捕快运气不济被毒蛇所伤也说不定。再说了,即便是神秘人干的,你安排谁在外面也难逃此劫啊。”

一听张公此言,蒯复和简顺脸上立马露出一副后怕的表情,想必是在庆幸自己因为没有被留在洞外而躲过这一劫。

“大人,”秦力哽咽着恳求道,“我有一事相求希望您能答应。”

张梦鲤道:“什么事?但说无妨。”

“谢大人,”秦力回道,“晁捕快是我的好兄弟,且这次遇难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希望大人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协助大人一起把这个凶手绳之以法。就权当我对晁兄弟赎罪了。”说罢语气变得愈发的哽咽。

张公本是爱才之人,有人愿意满腔热血协助破案,他当然是拊掌欢迎,但为了避免对方滋生骄矜之气,也只能故作淡定道:“你若真心想为晁捕快讨个公道,看你如此义气,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你一定要尽心竭力去做,记住四个字——勿忘初心!”

“多谢大人!”秦力热泪盈眶地下跪谢恩。此情此景,连一旁的蒯简二人亦深受感染,眼眶泛红。

“好了,秦捕快,”张公扶起秦力道,“把晁兄弟的尸体抬下山去吧,让仵作检查一下看有没有被涂毒暗器所伤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