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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靖夫之死推疑迹
酉时二刻,三人已到达光山县与新县之间的土木岭。张梦鲤和范文通在许定的带领下朝杨复维的住所走去。
在林中转了几圈,眼见天色已暗,许定还没找对方向。张梦鲤便问道:“许弟,你可记清楚了,是这条路吗?”
许定停下马,朝四周望了望,挠了挠头道:“应该就是这条路呀。难道我记错了?”
“这样吧许兄,”范文通建议道,“你去东边那条路看看,我去北边看看,说不定前面就能看到杨复维的房屋呢。”
“不对不对,”许定摇摇头,“别的方向我不敢保证,但东边肯定不可能,你看那边都是些松柏树,而我记得杨复维的房屋附近是一片栎树林。只要找到栎树林就快了。要不你去北边,我去西边,我记得好像在整片林子靠西的地方。”
范文通随即同意,并向张梦鲤道:“那请大人在此稍等片刻,我和许兄先去探路。”
张梦鲤就地下马,应道:“去吧,我也在这附近走走看。到时候我们还在这儿集合。”
约莫有一刻半钟的功夫,二人几乎同时从两个方向回来,张梦鲤听见马咴声也从附近赶回原地。
“怎么样?找到了吗?”张梦鲤一见两人便问道。
许定摇了摇头,范文通却笑着道:“我在前面发现有一片栎树林,应该就是许兄所说的那个地方吧。”
“那应该没错,”许定回道,“这附近就只有那一片栎树林。”
“那我们赶紧过去吧。”张梦鲤说着便跃身上马,一行三人又朝着北向鞭马而去。
等到达杨复维家时,发现木屋的门上已被贴了封条。许定下马率先上前看了看,纳闷道:“不应该啊,我跟宣里长打过招呼的,让他先不要告诉官府,怎么会被封了呢?”
范文通猜测道:“会不会官府发现了,所以被封了。”
“瞎猜也没用,”许定一边上马一边道,“大人,我们去找祝拱问问,他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梦鲤勒转马头道:“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当地的邻长吧?”
“正是他,”许定一边鞭马一边回应道,“他愿意投奔到大人麾下效劳。”
不消多久,三人便来到祝拱家,许定上前敲门,很快出来一年轻女人,长得明眸皓齿,温婉动人。许定客气地拱手询问道:“弟妹好,请问祝拱兄弟在家吗?”
“是许大哥吧,”女人说着又看了眼许定身后的张公和范文通,连忙客气道,“我夫君正好在家呢,你们快请进,屋里说。”
三人相继入内,但听得女人朝内堂喊道:“阿拱,许大哥他们来了!”听到女人在喊,祝拱连忙从堂中迎了出来。
几人相见,免不了又是一番见礼和相互介绍。客套寒暄万变不离其宗,总是那么几句客气话罢了,在此略过不作细表。
把众人迎进内堂入座后祝拱之妻司晓羽又往烛台上多添了两根蜡烛,然后给各位沏了壶好茶,之后便告别客人退出了内堂。许定看弟妹离去,便打趣道:“祝兄好福气,娶得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妻子。”
祝拱听了,脸色赧然道:“许兄取笑了,不过是平凡女子罢了,不值许兄抬爱。”说着便看向张公,“大人这次亲自前来想必是为了曲夫子的死吧?”
张梦鲤放下茶杯,道:“正是,不过我看杨复维家被贴上了封条,可是官府已经知晓此事?”
“说来惭愧,”祝拱面带愧意道,“本来许兄让我先不要告诉官府的,一开始我们都说服了宣里长,可谁料许兄走后,宣里长左想右想想不通,又变卦了,执意要通知官府,我作为一名下属,又是刚搬到这里,什么都还不了解,既没权利也没理由阻拦宣里长。所以……让大人失望了。”
“无碍,无碍。”张梦鲤安慰自责的祝拱道,“现在尸体在哪儿呢?”
“回大人,”祝拱道,“因为宣里长通知的是光山县衙,所以尸体现在停厝在光山县的义庄内,暂由守庄的姜老伯看守。不日就将由曲夫子亲属迁回老家入葬。”
“也好,”张梦鲤道,“也是时候回光山县看看了。”说着转向许定范文通,“明天一早我们先去曲靖夫的案发现场看看,然后回光山。”
两人点头异口同声应道:“谨遵大人安排。”
“对了大人,”祝拱突然又想到什么,说道,“您应该还没听说吧。官府知道曲夫子死后,在四处寻找突然失踪的杨复维。就在今天下午,有捕快在城门口拦下了正着急出城的樵夫杨复维。扈知县认为就是他杀了曲夫子正准备逃窜,现在把他关在县衙大牢里准备明天一早升堂审讯呢。”
“行我知道了,”张梦鲤想了片刻道,“明天我也要去会会这个杨复维,看看他到底是何神圣。”
次日卯时,祝拱带领张梦鲤等人再次来到杨复维家。揭去封条,几人相继入内。
许定把发现尸体的米缸指给张梦鲤看了,张梦鲤从米缸里捞出一把米,搓了搓,又放到鼻孔处嗅了嗅,头也不回问道:“你说凶手对死者是一刀致命,伤口很大对吧?”
“可以说触目惊心。”许定答道。
“没错,宣里长说凶器类似马头刀。”一旁的祝拱补充道。
“死者死前有挣扎的痕迹吗?或者说有和凶手打斗过吗?”张梦鲤又问。
“也没有,”许定回道,“我想凶手很有可能从背后偷袭,曲靖夫根本无力反抗就已经呜呼哀哉。”
“这样,”张梦鲤转身向三人吩咐道,“我们分头找,包括房前院后,这座房屋方圆十步之内都仔细看看。天底下没有绝对完美的谋杀,大家眼睛放明亮点,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范文通听了转向许定祝拱道:“我去院子周围转转,说不定凶手在逃跑时有留下脚印或马蹄印呢。”
“嗯,没错,”张梦鲤称赞道,“文通考虑得比较周到。”说着又向许定祝拱道,“许弟,你再去卧室找找看。祝拱,你去客室巡视一番。我呢要在这厨房再好好检查检查。我觉得我们一定漏掉了什么。”
听完安排许祝两人点头答应着,随后三人便各司其职,出了厨房。张梦鲤则在厨房细针密缕地勘察着每一寸地方,以冀能有所发现。从布满阳尘吊子的灶台到被烟熏得黢黑的房梁,从灶前胡乱堆放的柴禾再到已经见底的水缸。整个过程张梦鲤都检查得很仔细,生怕漏过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最后张梦鲤揭开锅盖看了看,锅内甗中的饭已经发出酸臭味,饭里还插着一双沾满饭粒的筷子。之后张梦鲤又打开了面朝灶台放置的碗柜。碗柜上面两层摆放着几副碗筷和三四壶酒,并无什么异样。随后张梦鲤又弯腰摸了摸碗柜的最底层,从其中不易被察觉的角落里摸出了一把瓢和两把勺子……
约莫过了一刻多钟,许定先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宣纸出来。没等张梦鲤开口,便主动禀报道:“大人,我在卧室的一个旧柜子上面找到这张纸,应该是杨复维留给曲靖夫的便条。”
张梦鲤从许定手里接过字条,上面用很是工整的字迹如此写道:“曲夫子,我今日要出城一趟,可能好几天都不会回来,你的酬金我用布袋装好放在米缸里了,你取走就行。”
看完字条,张梦鲤问道:“这房里一共有多少个米缸。”
“回大人,”许定道,“就只有一个,就是藏尸体的那个。”
张梦鲤走到米缸前,伸手往缸底捞了一把,什么都没有。但张梦鲤却对着白花花的大米沉思起来,等到祝拱和范文通回来汇报情况时才回过神来。
“大人,”祝拱先拱手禀报道,“我已经把客堂找了个遍,没发现什么异常,唯一给我的感觉就是这家主人似乎有点懒,屋里卫生很糟糕。堂中有一个书案,上面随意地堆放着几本手抄本和一些草稿纸,茶几和地上都洒了不少墨汁也没人打扫一下。”
不等张梦鲤发话,范文通也禀报情况道:“大人,我在房前院后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追逐打斗的痕迹。”
“不应该呀。”张梦鲤眉头紧皱,分析道,“这么大的伤口至少会在现场留下一大滩血迹啊。而且缸中大米并没有被血染红浸透,说明杀人现场并不是厨房。那凶手究竟是在哪儿动的手呢?”
“大人,”范文通推测道,“凶手会不会是在其他地方作案,然后再搬进这栋房子的?”
“现场没有发现太多的血迹,我也觉得有这种可能。”许定也推测道。
“欸,对了,”张梦鲤似乎想到什么,对祝拱道,“你刚才说了句什么来着,你说房屋……什么来着……”
祝拱回道:“回大人,我说房屋主人很懒,房屋卫生很糟糕。”
“不不不,”张梦鲤连连摆手,“我说的是后一句。”
“哦,”祝拱明白过来道,“我说茶几和地上都洒了不少墨汁,没人打扫。”
“对,我说的就是这个。”张梦鲤说着,兴奋地朝客堂走去。众人不解,也来不及询问,只管跟着去了客堂。
客堂里,张梦鲤对着茶几上的墨水和洒到地上的墨水看了半天,似是在观察,也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大人,有什么问题吗?”许定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忍不住问道。
张梦鲤没有回答,又沉默了半晌,突然转过头来兴奋道:“这户人家的水井在哪儿?”
“水井?”众人异口同声道,同时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最后范文通先缓过神来,道:“大人,水井我知道,就在院后不远处一个小山坡下面。”
“走,去看看。”张梦鲤说着便往外走。三人又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在水井旁,张梦鲤先是朝着井内张望了一番。然后又命祝拱汲了一桶水起来。张梦鲤看着桶中的水,脸上露出一副满意的笑,问三人道:“你们看出这桶水的问题没有。”
范文通看着水桶思考起来,而许定和祝拱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于是张梦鲤便点破道:“曲靖夫就是在井边被杀害的,他的血都流在了这口井里。”
“不过我感觉这水颜色也正常啊,没看出有血的颜色呢。”范文通又疑惑道。
“那是因为血液被大量的井水给中和了。”祝拱解释道。
“说得没错,”张梦鲤接着补充解释道,“人体的血液虽多,但也分经脉流转的。虽然死者被割破了喉咙,但不代表血液就会全部流干。所以这点血不足以染红整个井水。我想凶手是趁曲靖夫在井边汲水时突然发起的偷袭,使得他毫无反抗之力便呜呼哀哉了,凶手把他的头按在井边,鲜血便直接流在井中。而我们都知道人们在进行滴血认亲时血会沉入水底,说明人体血浆比水要重。同样的,虽然曲靖夫被杀时伤口大流血也多,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血液便会沉向井底。所以井水的颜色看上去与平常无异。”
“那大人何以证明曲夫子就是在这儿被杀的呢?”范文通又问道。
“我想大人是因为井沿上那层不易被发觉的暗红的血色吧。”祝拱目光转向井沿,脸上露出一副睿智而自信的表情。
张梦鲤一拍手,指着井边一处泥土赞成道:“嗯,没错。本官正是因此来判断的。这井沿上曾被滴上过几滴鲜血,从这一小片暗红的泥土便能看出来。虽然不多,但足以证明我们的推测。”
“在下也有一事不明,”此时祝拱也提出质疑道,“如果死者是在井边被害,凶手为什么不直接把尸体扔进井里,何必费如此力气将其搬到厨房藏在米缸里。”
“这个很简单,”张梦鲤解释道,“凶手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让我们这么快就发现杀人现场,如果不能及时找到第一现场我们就找不出凶手合理的作案手法,这对于我们接下来的调查无异于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我也有一事请教大人,”范文通问道,“既然凶手的目的是混淆视听,那大人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了杀人现场呢?”
张梦鲤回道:“这个问题说起来也并不复杂。我一开始看了杨复维留给曲靖夫的信,由信的内容不难得知,杨复维和曲靖夫之间的来往很密切,而且当杨复维不在家时曲靖夫也可以随时到他家来。但是杨复维如果有什么嘱托可能都是通过留便条的方式来告知——就好像这次一样。曲靖夫原本是杨复维请来当说客说服鲁啸天收敛恶行的,所以杨复维可能在定期地给曲靖夫酬劳。他留的便条便是告诉曲靖夫他的薪酬在哪里放着。本来这张纸条并不能告诉我案发的第一现场。但后来我听祝拱说了客堂地上和茶几上洒有墨汁的事。我就在想,这墨水会不会是曲靖夫在准备给杨复维回留字条时不小心打翻在地的。如果是这样,那曲靖夫打翻墨水后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把它清理干净。我在检查厨房时就已经知道厨房里的水缸已经没有水了,所以曲靖夫如果要大量用水的话就只能去井里自己汲。所以由此我便想到了凶手趁曲靖夫汲水时不注意进行偷袭这一点。没想到事实果真如此,接下来就是杀人动机的问题了。”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许定请示道。
张梦鲤想了想,一挥手道:“走,去县衙。会会那个杨复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