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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开棺时刻胆魂失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两人在满心期待中到达杨焕麟住地——德乾观。当下武婉婷上前扣了扣门环,门开后出来两个小道童,武婉婷似乎已经和道童熟络,并未自荐姓名,只是代报了张梦鲤的身份,其中一位稍微年长的道童便点点头,欣然应道:“二位贵客稍等,我们这就去禀报师傅。”说着两个道童欢呼雀跃地跑进去通报去了。
等大门再次打开时,门口站立着的是一位年过不惑、头戴纯阳巾,身穿八卦袍的黄冠道人。此道人并非他人,正是二人所要拜访的杨焕麟术士。
没等二人开口,杨焕麟先是朝着武婉婷点了点头,然后对初次见面的张梦鲤蔼然一笑,行了个道礼道:“这位就是在官场上清名远传的张梦鲤张大人吧,久仰久仰。”
张梦鲤见对方行礼,也连忙拱手还礼道:“哪里哪里,不过是民间对鄙人的一些过誉之词罢了。初来贵宝地,张某便听闻此地有一名士,精通堪舆八卦,今日得幸一见,果然是仙风道骨,非同凡俗。”
“过奖过奖,两位里边请。”说着杨焕麟为两人大开观门,恭请入内。
在一间檀香绕梁的清净客室内,杨焕麟为二人看座并敬上香茶,口中却未卜先知道:“武姑娘带着张大人光临敝观来访贫道,想必又是为了令尊之事吧?”
“正是此事,”武婉婷点头应道,“这次张大人要彻查家父之死,还请道长全力协助。”
张梦鲤见状,也在一旁道:“道长,方圆百里都知你道法高深,有再世李淳风之能,还请助张某人一臂之力,早日破获疑案,也让死者九泉之下亦能瞑目。”
“哪里哪里,”杨焕麟庞袖一摆也坐了下来,同时嘴里谦逊道,“李公名播四海,嘉誉千古,贫道可不敢与先圣比肩。况且贫道亦不是什么道法高深的道长,只是一个游方术士而已,无非绳其祖武,走了堪舆师这条路。此观的观主董赤玄道长惜我是‘救贫先生’的后人,所以容我于此观常住。”
“哦,原来您是杨公的后裔,失敬失敬。”张梦鲤再一次拱手行礼,以示尊敬。
此时一旁的武婉婷正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张梦鲤回过头向她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吧,这位杨术士的先祖可是堪舆界大名鼎鼎的人物杨救贫先生,救贫先生在风水学上的造诣极高,所开创的形法理论被后世堪舆界尊为“形峦派”风水地理祖师。——现在你知道杨术士有多厉害了吧?”
武婉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这样的身份有何意义,但她只求能尽快找到自己的杀父凶手。她看向杨焕麟恳求道:“杨道长,家父被凶手残害,而且用的是歹毒的巫术,我知道您对巫蛊秘术也是十分精通的,望您能协助张大人替家父亡魂讨回公道。”
杨焕麟伸手往腿上拍了拍,又叹了口气对两人道:“关于江湖上所传的那些巫蛊秘术,其操作和应用都是非常讲究的。巫术从上古时代便有流传,无论是卜筮、求雨、祭祀、还是诅咒,都和巫蛊之术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而武姑娘,你的父亲死时口塞黑泥,颈系红布,是属于诅咒的一种,这种诅咒也就是民间闻之色变的厌胜之法,这种诅咒法旨在用死者亡魂来控制阳间之人,或致病,或残害,皆在使用者的掌控中,常人难以化解。唯一一个兴许有效的办法就是择地而葬,也就是将被下诅咒的尸体,用山泉水洗净全身污垢后,找一方极阳之地入土,是为‘逆葬’,也称‘反葬’。不仅如此,入殓时须是面朝下,这样才能起到镇邪禳解之效。不过做完这些也仅仅是有禳灾祛祸的可能,不能保证完全奏效。”
听了杨焕麟的这番言论,一向不信鬼神之说的张梦鲤自然是一知半解,故追问道:“杨道长,不知如此下葬的意图何在,为何换一种方式下葬就能有解除诅咒的作用。”
杨焕麟从容一笑,随后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理由很简单,我们都知道人死归阴,常人若死必选属阴之地入葬,利于死者早日完成地府轮回然后投胎转世。但武姑娘的父亲因为被奸人下咒,若是以平常葬法,正好中了凶手之意,他将更容易操控死者亡灵利用诅咒之术对死者的亲朋好友进行精神和身体上的摆布。但是如果尸体葬在一极阳之地,巫蛊之术是依托于阴郁之地而存在的,既然被诅咒的尸体放在了属阳之地,厌胜术的使用者自然不会那么顺利地操控死者亡灵了。另外,因为死者是被谋害惨死的,冤戾之气极重。故需要反过身来入殓,这样才能防止戾气幻化为孤魂野鬼,永世不能超生。”
张梦鲤听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后道:“既如此,还请道长同我们去一趟死者墓地,看看此地风水是否适宜入葬。若能协助本官破此悬案,张某感激不尽。”
“也罢……也罢。”杨焕麟终于磨不过二人苦心相请,当下同意道,“贫道就随你们走一遭吧。”两人见术士同意帮忙,连声道谢。当下杨焕麟备下堪舆所用器具若干,与张武二人同往武罢和所葬之地。
去往墓地途中,三人本无多话,但路上行人商贩见武婉婷时皆唯恐避之不及。躲避后还不罢休,竟同身边三两熟人交头接耳,议论是非。张梦鲤感到好生奇怪,遂看向一旁的杨焕麟,道:“这……”
话虽未完,但杨焕麟已知张梦鲤之疑惑,便即时回道:“张大人无需惊讶,自从武姑娘的父亲去世以后,他的诡谲异常的死法早已街听巷闻,都知道死者被人暗中下了毒咒。也有人认为死者武罢和是中了一种叫‘癫蛊’的巫法。总之大家都知道武家从此缠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因此,整个新县无不对武姑娘及其祖父像躲瘟疫一样躲避,生怕自己也被诅咒了。”
“哦——”张梦鲤顿时明白过来,然后又看向武婉婷道——此时武婉婷面色悲凉,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武姑娘,你放心,本官一定会让令尊之死真相大白,找出凶手,还你一个清白,以破谣言之辱。”
武婉婷侧首看着张梦鲤,眼睛里充满了感激,当下屈膝行礼并谢恩道:“大人,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难以为报。若蒙大人不弃,小女子愿今后追随大人左右,以尽绵薄之力报答大人至重恩情。”
“快快请起,”张梦鲤赶紧上前扶起武婉婷,口中半开玩笑道,“姑娘你言重了,我为官,你为民。身为父母官,为民做主乃职责所在。若是本官每帮助一个百姓就得让他终身追随本官,那衙门岂不是人满为患。”说着自己又爽朗地笑了起来。
武婉婷起身,见张梦鲤如此说,心中也释然开来,脸上原有的阴郁神色此时也换成了一抹纯真的微笑。
酉时许,太阳西斜。一行三人穿过人声扰攘的内城,出了外城门,向西行了不到两三里远,便远离了商肆繁荣的喧嚣,取而代之的是树绕小径幽,鸟鸣空山静的山野丛林。三人沿着石砾小道又行了不到一刻钟,便来到了一处杂草和土丘都被清理的平平整整的开阔地。开阔地中间则是武婉婷之父武罢和的坟茔。
坟茔四周洒落着三三两两的冥钱和符纸,在坟丘的一旁还插着一杆已经被山风吹得歪歪斜斜的铭旌,上面写着死者的生平。而竖立在坟前的墓碑上则刻着死者生辰及名讳。
此刻已是黄昏时分,山间的风不知疲倦地在众人耳边刮个不停。看到父亲坟墓,武婉婷不禁触景伤怀,一声不响地凝视了墓碑很久,眼角泛着泪光,人见犹怜。而另一边,杨焕麟从肩上搭着的法器布袋中掏出一个罗盘和一面八卦镜,开始在坟墓四周不停忙活着。张梦鲤则跟在杨焕麟身后,想要知道这玄乎其玄的比划过后到底能得到什么样惊人的结果。
不多时,果不出张梦鲤所料,杨焕麟面色凝重地把各项法器收入布袋,走到武婉婷面前,神情冷峻地问道:“武姑娘,令尊下葬的时候你没有照我所说的去做吧。”
武婉婷被冷不丁地这么一问,还有些猝不及防,不明就里地反问道:“道长说的是哪方面?是以泉水净身,再使舌下置三枚铜钱的嘱咐吗?这些我都严格按照您所说的做的,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不,”杨焕麟摆摆手,“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死者入殓时是正殓还是反殓……”见武婉婷没理解过来,杨焕麟又补充道,“也就是尸体是面朝棺底还是棺盖。”
“哦,我知道了,”武婉婷明白过来,答道,“我和邻里长辈原本是按照您所说的将尸体面朝棺底逆葬。只因爷爷另有说法,执意要正葬,而我也认为这个应该不会影响什么,所以……”
“所以你就没听我的忠告?”杨焕麟顺着武婉婷说了下去。
“是的,”武婉婷点头承认,随即又有些担忧地问,“道长,有什么不对的吗?”
“唉!”杨焕麟长叹了一口气道,“令尊本受巫蛊秘术所侵染,冤戾气极重,用泉水净身乃为去浊,舌下放噙口钱是作镇邪之用,而采用逆葬则是让厌胜术的操控者不能得逞。但你如今犯了两个天大的错,后果令人担忧啊!”说罢又深深叹了一口气。一旁的张梦鲤也听得入了迷,对此案的谜团越发感兴趣了。
武婉婷面露忧虑之色,追问道:“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还请道长明示?又该如何禳解?”
杨焕麟背着手,一边在墓旁踱步一边道:“其一,你没有严格按照我的嘱咐去做,使得死者冤戾之气不能得到镇压;其二,你和令祖父所选的这个墓地,虽然地势宽旷,但四周林木丛生,丘陵纵横,阳光难以普照,是为极阴之地啊。而且你的墓首朝向西方,更是向阴之处。若是常人如此葬法,当是再好不过了,然而令尊是特殊状况,理应相反才是。如今你要问贫道如何化解,贫道只能说一句‘自求多福’吧。如果使用巫蛊之术害死令尊的幕后黑手开始行动,又或者夜间遇猫或狐狸越坟而过,届时死者冤戾之气必将向墓外升腾,令尊很有可能会出现民间所闻之色变的‘诈尸’现象。你们……唉!你们还是好自为之吧。”说罢杨焕麟停下脚步,连连唏嘘。
武婉婷也认为事态变得严重,怔在原地一言不发。不知是无话可说还是被杨术士的一番话吓住了。张梦鲤本不信鬼神之说,但听杨焕麟严词厉色地这么一说,也不免犯起嘀咕来。他围着墓地周围慢慢地转着圈,似要打探着什么。就在他走到一圈半左右的时候,突然有了发现,并招呼杨焕麟道:“道长你快看,这里有猫脚印!”
这一句话虽说不轻不重,却把还在发怔的武婉婷吓的打了个寒噤。回过神来后也跟着杨焕麟到了墓后张梦鲤所指的地方。
张梦鲤所指的地方位于坟丘末端,在土丘上有着一行脚印,而且很容易能辨认出来是猫的脚印。杨焕麟还未说话,武婉婷先胆颤心惊地说出了心中的担忧:“道长,这个……不会出现那个什么……诈尸吧?”
杨焕麟意味深长地摇摇头,缓缓回道:“但愿如此吧。”
从墓地回来,杨焕麟自是告辞回了道观,张梦鲤则暂住在武家。武婉婷为张梦鲤单独打理了一间厢房,然后又在张公的帮衬下打火造饭。两人刚把饭菜盛好准备用餐时院子里便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呀?”武婉婷一边嘀咕一边起身。
张梦鲤怕有意外,也跟着起身往院子里走去。武婉婷走到门前,并未立马解下门闩,而是先问了句“是谁啊?”门外传来一声两人非常熟悉的回应:“是我武姑娘。”
“原来是许弟来了。”张梦鲤在身后说道。
武婉婷立马解闩开门,一路风尘仆仆的许定走进门来。武婉婷原本以为自己的爷爷也会跟着一起回来,满心欢喜地想要迎接自己的亲人,但当她看到许定身边并无第二个人时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也知道事情并不顺利。
等到许定和张梦鲤见过礼后三人又一起回到饭堂。一回饭堂武婉婷便忙着给许定置备碗筷。而张梦鲤则在对方落座后迫不及待地询问道:“许弟,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许定回道:“回大人,那边现在出了点意外,我拿不定主意,只好来这里找你了。我原本老早就到新县了,但因为不知你们在哪儿,我问了好几个路人才打听到这儿来的。”
张梦鲤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找到武姑娘的祖父了吗?”
“唉!”许定喝了口茶,无奈道,“卑职惭愧,此事说来话长,还请大人给我一点时间,容我细细道来……”
许定自此开始,便把如何寻找杨复维、如何发现尸体、如何请到当地里长和邻长以及邻长祝拱如何坚定地想要追随张公等事都巨细无遗地说与张梦鲤听了。张梦鲤越往下听,眉头越是拧得越紧。从表情能看出来,他也感到此事越发的棘手了。
等到汇报完情况,许定又接着道:“大人,卑职才疏,不敢贸然行事,只好来向您请示。不过大人,您觉得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樵夫杀了那个曲夫子呢?”
张梦鲤伸手摆了摆道:“不太可能。你想,原本那个曲靖夫就是杨复维为了当地百姓的安宁才请去和鲁啸天谈判试图感化对方的。这说明杨复维本性不坏,不至于和曲靖夫有什么矛盾以至于要杀人灭口的。”
“大人,会不会是鲁啸天那帮人干的呢,他们一向心狠手辣,杀人灭口这种事肯定跟他们有关系。”武婉婷在一旁提出见解,脸上却是一副恨恨的表情。
“这个倒是很有可能,”张梦鲤分析道,“不过也不敢就此断言。从我们遇袭再到发现曲靖夫尸体。我们之所以会把鲁啸天带入这一系列的变故中完全是因为我们认定偷袭我们并掳走武老丈的就是鲁啸天,然而事实是我们始终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得到证实。其实我们可以倒着往前推,许弟为了什么去找杨复维?是为了打听鲁啸天的下落对吧。但许弟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呢?不仅没有找到知情人,反而发现了一个原本看似与此变故毫无干系的教书先生的尸体。这是为什么呢?是巧合,还是我们未知的必然?我们还不能盖棺论定。”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许定问道,同时目光中透露出对接下来行动的期待。
张梦鲤想了想,看着武婉婷道:“既然大家都已经来到新县了,也不能半途而废。武姑娘,你爷爷的事也不要太担心,曲靖夫的死不一定和鲁啸天有关,你的爷爷暂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希望你能沉着冷静不要过于悲伤。”
武婉婷不说话,只是艰难而又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张梦鲤又转向许定:“那边宣里长已经验过曲靖夫的尸体了吧?”
“是的,”许定回道,“宣里长做过仵作,已经验过尸体了,而且现在他和祝拱两人已经将案发地看守起来,不会有任何人涉足。”
“很好,”张梦鲤满意道,然后又把话头和目光转向武婉婷,用恳切的口吻道,“武姑娘,本官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应允。”
“大人但说无妨,”武婉婷一口回道,“只要能帮助小女查出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和解救出我的爷爷,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
“你可得想清楚了,武姑娘——”张梦鲤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显得格外地郑重其事,随后又一字一句地接着道,“我要——掘——墓——开——棺。”
突然,武婉婷刚拿起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不动了,良久才收了回来,眼睛里泛出泪光。经过好一阵思想波动后,她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声称身体不适向二人告退回房休息了。
武婉婷退去后,张梦鲤望着其退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对许定道:“正是豆蔻韶华,却必须面对这般无情变故,也是难为武姑娘了。”
许定眼中更是含情脉脉,半是同情,半是怜惜,说道:“但愿我们能助她渡过难关,跨过这场伤痛吧。”
次日辰时,张梦鲤吩咐许定从当地找来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力工,准备掘墓。另一方面,武婉婷再次邀请到了杨焕麟术士来督导开棺,唯恐又犯了什么风水。而对任何有悖常理之事感到好奇似乎是人类共有的天性。虽然张公原本不想声张此事,然而风声总有走漏之时。当天早上,不仅是杨焕麟受邀来到现场,就连德乾观的观主董赤玄也跑来凑起了热闹。由于杨焕麟认识张梦鲤,便上前主动向他介绍了董赤玄道长,张梦鲤和董赤玄见过礼后也向董杨二人介绍了许定。几人相互见过礼后便谈及了掘墓之事。
董赤玄虽年过半百,但常年清心寡欲的修道生涯让他看上去依旧精神矍铄,气色上佳。他看着正在墓前忙着分派工具准备掘土的壮年力工,缓缓向前踱着碎步,头也不回道:“人亡之时,神形俱灭。若是在入土后开棺,恐有惊扰亡灵之虞,不论是对死者还是生者,皆有百害而无一益。而这里埋着的武罢和又是因被下毒咒而亡,戾气尤重,本来就难以安息,此时选择开棺,难免惹邪祟上身——”说到此,董赤玄突然转身看向张梦鲤,接着道,“张大人,为了你们着想,贫道不得不多一句嘴——此次开棺务必要谨慎行事啊!”
“多谢董道长提醒。”尽管知道董赤玄有劝阻之心,但张梦鲤只管拱手相谢,却丝毫没有动摇之意。董赤玄见张梦鲤并无罢手之意,也只好抚须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渐渐地,方圆几里听闻消息而又胆大的百姓都向墓地赶了过来,虽然心里有几分担心邪祟之气殃及自己,但对开棺验尸的好奇还是战胜了内心的畏惧,来人三五一群地在墓地周围围观。此时请来的工人们已经挥镐的挥镐,使铲的使铲,已经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周围人一多,加上工人的一吆喝,也没多么瘆人。而在动土的同时,武婉婷因为不忍心看到父亲的墓被掘,强忍着泪独自往密林深处回避去了。而原本想阻止张梦鲤的董赤玄见掘墓开棺已成定局,知道劝告无用,只好与各位告别自回道观去了。
土一铲一铲地被挖开,墓中埋葬了近一个月之久的棺椁很快显露了出来。几个壮汉紧接着给棺椁套上麻绳,几声吆喝后,棺椁被抬上墓坑。随后一刻功夫也没耽误,几人将棺椁撬开,又将其中置放尸体的棺材用绳索吊了出来,并将其放在墓场空地上。之后许定和请来的几名壮汉依照张公吩咐背朝墓坑站着,阻止那些交头接耳想要上前凑热闹的围观百姓。
张梦鲤带上一双白手套,和杨焕麟术士一起准备开棺。两人用力一抬,不料棺盖纹丝不动,张公只好又回头叫过其中两个壮汉,这回四人合力才将被卯榫扣紧了的棺盖打开。这不开则已,一开则让人胆丧魂惊。尤其是那两个请来的壮汉,一见棺内景象,竟吓得大叫起来,一边嚷着一边朝着围观群众跑去。剩下的几名壮汉听他两个嘴里不停喊着“诈尸啦”、“闹鬼啦”,也吓得撒腿就跑,围观的一二十号人,一听到“诈尸闹鬼”这几个字,顿时哪里还有心情看热闹,个个都撒开腿就跑。霎时间,原本还热闹吵嚷的墓地再次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此时棺材旁只剩下张梦鲤和杨焕麟面面相觑,两人对着眼前这具充满恐怖气息的棺材都一时语塞。不知什么时候,许定也已经走到棺材旁边,且往棺材里望了一眼,而此时的棺材里只剩下一堆被揉作一团的寿衣和一绺约两三寸长的头发,以及那三枚原本放在尸体口中用来辟邪的铜钱。寿衣看上去黏糊糊的,显得又脏又臭,而且散发出尸体腐液的味道。
“杨道长,这……”许定捂着鼻子,一脸惊愕地问道。
直到许定这么一问,两人才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杨焕麟回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许定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口中似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没办法了……挽回不了了……没办法了……”
“杨道长,”张梦鲤跟上前追问道,“你这话是何意?什么挽回不了?”
杨焕麟冷笑了两声,道:“你知道棺材里的那绺头发是什么意思吗?”
“还请道长明示。”张梦鲤直截了当道。
“我先问你,”杨焕麟没有回答张梦鲤,而是换了个问题问道,“你信冤魂索命之说吗?”
“若道长不计较我对你们修道之人的冒犯的话,张某的答案是‘不信’。”张梦鲤坦诚道。
“那我就无可奉告了,”杨焕麟撇撇嘴道,“如果你信那么今天这个怪异的情况则在情理之中。如果你不信冤魂鬼神之说,那么我祝你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真相。”
“道长,”许定提出见解道,“如果您所说的冤魂索命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是否意味着接下来害死武罢和的凶手会因死者的复仇而遭遇杀身之祸?还有一点,无论是民间传说还是志怪小说所载,其中鬼神冤魂都是以常人所不能见的形式存在,如今武罢和尸体离奇消失,莫非他能在世人面前隐遁身形不成?”
“朋友,”杨焕麟转头回许定道,“鬼神冤魂之事本是严肃之事,莫说常人,哪怕是我们修道之人也不敢在死者坟前妄论非议。所以对于你的问题我保持沉默,如果你们怀疑贫道所言,大可放手去寻找真相。但是贫道有句话要奉告二位——如果你们打算把这件灵异事件当做案件去查,我希望你们能心怀虔诚和敬畏。——好了,贫道先告辞,你们好自为之。”说罢杨焕麟便拂袖而去。
此时此刻,整个墓地只剩下张梦鲤和许定两个人,还有的就是那具令人胆战心惊的空棺材。就在两人都在苦心思索着什么的时候,突然许定“啊”的一声,然后不停地跺着脚。张梦鲤也回过神来,关切地问道:“怎么啦许弟?”
许定抖了抖裤腿,指着地上一堆散乱并仓促爬行的蚁群解释道:“没什么大事,有个蚁窝被挖出来了,可能刚才被几只毒蚁咬了几口。”
张梦鲤刚想说些什么,突然,从西边的林子里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武姑娘!”张梦鲤和许定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当听到这声熟悉的尖叫后,两人才突然想起了掘墓时跑到林中回避的武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