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日（上）
“你tmd是在逗我玩吗，你就让我坐这种破车去。”金色长发，淡粉长绒服，说话的人双手叉腰看着西装革履的司机，满脸鄙夷和愤怒。
“可，可是，小姐，您喜欢的法拉利已经拿去修.....”司机埋头哈腰，满脸汗珠。她稍稍收敛了一丝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拿去维修什么的”
“非常抱歉，但是由于您过...多次的飙...过度超速发动机已经严重损坏了。”她脸上泛起一丝悔恨：“那，那也没办法了呢，好吧，今天本小姐就，就屈尊坐一下这破车。”她用手拨了一下头发，走上前去。
“这辆五十万的宝马还破车啊，我可是一辈子都买不起啊。”司机大叔在心里默念着，顶着落满肩头的雪花挤出笑容为她打开了车门。“这是什么枕头，这么硬，想咯死我吗。”她又生起气来，猛的把枕头从后座上扯了下来。
“小姐..这..这是老爷的安排，说你可能会..”一片雪花触碰到司机伸出的左手上，如同电击般让他为之一震，他惊讶的看着那精美的粉色的枕头划破了雪幕重重的摔在远处树下雪堆里，他想去接，没有接住。
“开车，我们走。”司机愣在那里，下一秒立即反应过来，鞠躬并关上了车门，然后坐进驾驶位，将车发动起来。他悄悄的撇了一眼车内后视镜，女孩蜷缩在那里，看向窗外，金发下垂遮住了她的双眼，双手交叉在一起，裹住了暖和的羽绒衣，但她的举止却好像这坚固的车窗，优质的棉绒抵挡不住冬日的寒冷一样。司机轻轻的打开了空调和导航，上面出现了他们的目的地，滨河街，那条他和妻子经常前往，闲逛或是买生活必需品的繁华商业街。
“妈的，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五辆运货卡车被打开，几十名工作人员一拥而上取下装备，笨重的有大型柔光灯，高清摄像机，造雪机等等，其他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道具，主角的服装，群演的服装等等。
“为什么要运造雪机呢，这么大的雪了。”男人看着满天飞雪，虽然算不上暴风雪，但也快赶上东北的规模了。“老陈，快把柔光灯装好。摄像组重新调整一下位置，雪下的有点大了。”他们今天要拍《转生之恋》的雪地戏，在雪地男主宏尹向女主叶月告白将全剧推向高潮，同时也会引发女主与女二号的修罗场。
“喂，杨导，你这很悠闲嘛，自己喝着小酒，让我这个编剧干完所有活..”男人一边帮着将笨重的造雪机搬到河边，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一边喘着气。
“你们搬的地方不对，离摄像机近点才行。”杨诚坐在长椅上，一边品味着祖传保温壶里的不知道什么类型的酒，一边像是计算着什么一样，自顾自的念叨。
“那万一摄像机跟着主角转头拍到这玩意怎么办。”男人无奈的看着他。
“不会，只要用巧妙的分镜和剪辑就行了，记住，我们要制造的是满天纷飞的大雪中，男女主两人深情告白的浪漫氛围和女二号意外撞见的尴尬和愤怒。”杨诚看着摄像组安装好摄像机，“这个角度刚刚好。”他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我可没有在剧本里写这个场景要引发修罗场啊。”“来，把造雪机搬到这个位置来。”杨站在一棵缀满雪花的树下，离摄像机不远，比划了一下，“小李，快，搬过来。”名为李建华的编剧无奈的叹了口气，与两位操作造雪机的工作人员一道用尽全力把造雪机半抬半拖的拉到树下。
“对，就是这里，再对准..好了，差不多了，就等灯光组那边好了就第一次调试。”杨点了点头。在工作人员调试造雪机的间隙，李又从工具箱上拿起了那份剧本。他轻轻的擦拭薄本上的雪，像是在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
“没想到我那么多年前的作品居然还能被翻拍成电视剧。”“世事无常。”杨瞟了他一眼。
“我现在读起来自己都觉得小儿科似的，这用来欺骗少男少女们的狗血恋情啊。”李笑了起来，像是嘲讽，又像是喜悦。“决定一个剧本能不能被拍成电视剧的，是投资方，只要他们觉得能骗住观众，能提高收视率，能捞钱，其他的他们什么都不会管。”
李默默的打开剧本。这场戏，他原本的小说设定是纯爱的告白，现在已经要变成惨烈的修罗场。“变味了，我个人挺钟爱纯爱的。”
“年轻人，你要成为有实力的编剧的路还很长。”“别一副老者说教的态度，劳资不小了。”“哦？您高龄？”李撇了他一眼：“2...26.”“那你在那给我拽什么，还不快去指挥片场。”杨又回到了长椅，坐下笑看着繁忙的景象。李乖乖的跑去继续帮忙搬东西。
天渐渐转黑，伴随着雪势的减弱，本来朦胧模糊的城市远景变得清晰起来，在逐渐亮起的霓虹灯下，被白雪盖住头顶的矮房显得可爱而温馨。
“小姐，我们到了。”一直默默的看着窗外的她被这句话震了一下。
“哦，嗯。”她的车为了避开那些追逐她的狗仔队和粉丝团左转右拐，最后绕的她头晕，也不知道离这地方还有多远。
“经纪人小姐，小姐她来了。”她从被司机大叔打开的车门出来的同时，看见他在向那个女人致意。
“嗨，青姐。”她向女人点了点头，“王叔，车钥匙留下，你回家吧。”
“小姐，这...老爷嘱咐我不能再让你..”“别再提那家伙，车钥匙给我，自己回家去吧。”语气凶狠，像是要吃人的猛虎一样。
“啊..好...好吧..小姐，路上一定小心。”王叔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了她，深鞠一躬转身离开。“阿雪，这么凶别人可不好啊，不是要当淑女吗？”青笑着说，语气很像教训自家妹妹。
“没关系啦，拍戏的时候装的像淑女不就行了。”陈雪傻傻的笑着，“这场是要拍修罗场对吧。”“嗯，”青左手拿着包在油纸袋里的精美的连衣裙，过膝袜和羽绒服，右手拿着剧本，她抬起手，用嘴拨开薄本。
“那还装什么淑女，谁抢我男人我弄死她。”
“已经入戏了吗...”青无奈的看着演的很像，但却又很傻的她。“好了，好了，保持这股干劲，不要一上场就木然了。”陈雪拎起自己的服装，面露难色：“为什么还要穿连衣裙，这么冷...”
青瞟了一眼她的下装，让双腿肿大半圈的长牛仔里一看就藏着各类防寒棉绒制品，再配上棕色雪地靴，“有这么冷吗..”青忍不住的吐槽。
“不过这衣服还挺好看的，青姐，我能拿回家吗。”雪自顾自的说着，麻利的撕开油纸袋，拿出了粉白色的连衣裙。“可以的，算作是道具出售...”
“哇，好可爱，我要试试这个。”她仔细的观察着这为她量身打造的丽装“你..你不是怕冷吗，要不要我帮你让服装..”
“没关系了，要是里面再穿几层的话就没有那样的美感了。”雪一下扯断了标签，这是宣布据为己有的标志，“就像那些我憧憬的模特一样，啊...好美..”青又无奈的笑了笑，她从剧组硬夺走的服装已经不是一件两件了。
“那，我给服装组说一声，你就拿...”
“哟，来了。”蓝色边框的墨镜配合着亮起的暖色路灯，将深邃的黑色瞳孔掩藏在兜帽和短发下，黑色的口罩取下后那张迷倒无数痴女的帅脸终于重见天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迎接这清新的空气和雪。“咳咳..妈的雪进嘴里了。”
“真是帅不过三秒啊..”一手拿着私有的连衣裙，一手提着羽绒衣和长黑袜的雪不屑的看着他。
“你来这么快啊，难道你没被那些该死的狗仔追杀？”他又咳了两声，把兜帽放下了。
“被追杀啊，绕着路在城里转了好久，像当间谍似的从一个小巷溜进片场，外面全是记者和粉丝。”
“然而我是直接从人群里挤进来的，他们没有发现我，”他摘下了用来伪装的墨镜，“这证明这种伪装是见效的。”
“嗯嗯，你强，诶，对了，张叔呢。”
“呃，这个嘛，他坐我车来的，所以，应该被包围了吧。”正在他们对话的档口青已经与杨导李编他们协商好了相关事项。
“呃..两位谈的怎么样，看起来还挺融洽嘛。”
“谁稀罕跟他融洽。”毒舌不改的雪又自顾自的说起来。宁兴程抖了抖肩头的雪花，并没有搭理她。
“真是..融洽呢...”青姐抱来了宁的衣服。
“青燕，那是我的服装啊。”他那夸张到快要吞下整个冬天的嘴充分表现了他的不满，“这么土鳖的棉袄和衬衣，还不如穿西装呢，明明是要告白的。”一脸嫌弃。
“这个..是..服装组他们商量之后...”“哈哈哈，服装组干得好。”看见剧组专用的包厢车停下后，雪飞奔了过去，那里是各演员用来化妆和换装的地方。
宁接过了自己的服装，虽然难看，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穿了试了一下，合身，恰到好处的展现出青春期男生不会穿衣的青涩形象。
“过了那个年纪了，不是很能理解那个年龄段了。”他的眼中泛起一阵涟漪。
“但是，你还是喜欢拍这个时段的电视剧不是吗。”宁默然的看着她，攥紧了那土鳖的服装。
“嘛，个人所好吧，在被星探发现之前我挺喜欢看校园类电视剧的，虽然拍的都不算我经历的，真正的青春。”他和青都笑了起来，“那些人都喷我演的不好，当然不好，又不是我的青春，但是。”他的笑容收住了，青还在微笑的看着他，“燕，你也算在娱乐圈混了不久了，也没有人跟你提起这样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我们拍这些离现实很远的剧，不是拍给大多数人，大多数陌生人看的，而是留给自己和身边的少数人吐槽和回忆的..这些剧很假，但是跟朋友们一起看的时候却有了一种真实感。”“那要看，跟哪些朋友一起看了。”
青继续微笑着，“有人提起过，那就是你啊。”
宁又笑了起来：“这话真是逻辑不通啊，但是有时候我就是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哈哈，原来你还怀念着朋友们呢。”宁看着那土鳖的衣服，“嘛，我都好久没有跟那些家伙联系了，是有点想念他们了。”他顿了顿，“不过我可不像顾岩那家伙，陷在回忆里...”
造雪机运转的巨大声响掩盖了宁的话语，巨大震颤抖落了挂在枝头的雪，在风的伴舞下，被柔和的灯光盖上一层温暖的外衣。朦胧的天际线已经完全吞没了斜阳，奇幻的光芒从四处亮起的霓虹灯中发出，取代了白日的淡色，为城市降下更繁华的夜晚的大幕。
“减弱造雪机的功率，噪音太大了，采声组重新调试一下话筒，过滤不必要的噪音。”李编一边与摄像组商讨着对焦的问题，一边指挥着其他部门。杨诚悠然的坐在长椅，用像是师傅看着得意弟子的表情观察着这一切。
“小李，最后一次调试了，最后的客人也来了。”黑色轿车载着姗姗来迟的明香挤过记者粉丝和警察联合组成的封锁线停在了包厢车旁。他站了起来，“差不多，该干正事了。”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坐在会议室长桌对面的男人身着西装，双手十指交叉，撑在木桌上，双眼如恶狼一般发出瘆人的光芒，坐在他身后穿着像是秘书的女人密切的扫视着极厚的，像是账单或是财务报告类的订在一起的打印纸。
“华丰集团近几年不断进行跨领域投资，导致了资金的严重缺口，结合我刚刚得到的情报，集团投资收益极低，甚至可以说赔本。”他的语气不断加重，就像桌对面的男人手抖不断加重一样。“而作为集团董事长的你，陈瑞得，还向我们这些股东隐瞒投资失败的情况，实属不能容忍。”
“我..这是我的决策失误..在投资失败后，我重新调整了公司的运行方针..结合上部偶像剧成功的经验，重新把重心放在..”
“那么，一口气投资10部偶像剧和4部电影算不算决策失误呢？”陈脸上的汗珠顺着鼻尖滴落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公司..公司运行已经..所以不得不走极端..”
“公司的资金严重缺口，董事长最应该做的不是继续冒险的投资而是裁撤员工，关闭部门，减少支出”
“我..我认为这样..”
“我想你已经看了今天的股市，各大股东都在纷纷撤资，华丰的股价一跌再跌，如果我们未来投资再撤资的话，你知道后果的。”男人猛的瞪向他。陈埋下头，无话可说。
“新闻还没有报道此事，所以我先过来跟你商谈。”男人放下了手，但仍瞪着他，“鉴于这种情形，未来投资将全面低价买入华丰股票，防止华丰破产，同时。”男人扫视了这个房间，内饰精美，两侧书架上摆满了商业，历史，哲学类读物。“你必须辞职，你的所有资产也将冻结，用于填补公司资金缺口。”他一字一顿，字字刺骨。
“不，不，我...”陈抬起头，张着嘴，像是默念着什么，强行支撑着的他，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终于被击溃，整个人瘫倒在那张陪伴他良久的高档真皮椅上。
“老板，这是新发现的财务漏洞。”男人接过秘书递来的表单，在看到那串数字的一瞬双手猛的攥紧了表单。
“你..你借贷了，哪家银行..不，不对，如果你要向银行借贷的话，我们肯定会知道，”男人猛的站了起来，把表单狠狠的砸在木桌上，“你借了高利贷！？2亿？” 暴风雪肆虐着，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透过雪幕，他隐约望见燃烧着的小镇。
“杀了这该死的女人..”
“这是我家的东西，你们这群..”
“别挤，谁tm再挤我...”人群呼号着，推嚷着，任凭狂风将他们的脸颊捏的奇形怪状。
“大家..”他惊恐的看着远处乱成一团的人们。“别，别杀我，求求你们，别...”老妇被推倒在地，男人提着大斧挤过人群。
“不要！”在他喊出的瞬间，斧子已经插在老妇的胸口。“不，不，不！”有人被刀贯穿了心脏，有人被砍断了双手了，在地上哭喊着。
人群还在呼号，还在推嚷，他向人群走去，空间却像被无限拉长一样，人群离他越来越远。他奔跑起来，却摔在了雪地里。他想站起来但却没有力气，只能大口喘气，看着自己和小镇被暴风雪带来的黑暗吞没。
“不要..”人群逐渐被暴风雪吞没，他们的声音逐渐被暴风雪吞没，只剩下他一个人趴在地上，看着一切变为暴风雪下的黑色和寂静。突然，直升机旋翼发出的巨大噪音划破寂静而来，阳光也突然穿过云层射进他的双眼，点亮了黑色的瞳孔，照进了深邃之下的空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