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入狱
爱卿偷偷抬眼看下宣妃,威宗注意到她的目光,饶有兴致的问:“你也注意到了?自己和原来的爱卿长的没那么像。”
爱卿急忙垂下头,装作疑惑不解的样子,心里越发担心起来。
威宗笑笑,看向张珩,说:“漠王,能否跟朕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捡她回来?别说她俩长得像,朕不是瞎子。”
张珩深深的看了爱卿一眼,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回皇上,微臣从来没有说过救她回来,是因为她和宣妃娘娘长的一样,一切,只是源于单纯的喜欢,喜欢她的单纯,善良,不做作。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微臣才能完全的放松,才能笑得出来。”
威宗眼中闪过惊讶,愈发对爱卿感兴趣,“一个贫民窟里出来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大的魅力?漠王,不如把她借给朕玩几日如何?”
爱卿吓的身子一哆嗦,瘫软在地,张珩脸上的笑容僵住,淡淡的看向皇帝,拱手道:“爱卿和宣妃娘娘不同,出身民间,不懂宫中礼法,性子单纯耿直,容易得罪人。在王府里,微臣还能护她一二,要是到了宫中,恐怕会生事端,给陛下添麻烦。”
威宗哈哈笑道:“一个小女子而已,能生什么事端。”
威宗说完,狡黠的盯着他说:“漠王不会在心里还生朕的气吧?要不...朕也把宣妃给你玩几天?”
爱卿额头贴着地面,闻言,眉头紧紧的皱起。
没想到十年不见,皇帝的性子变得更加乖戾不仁,前一刻还对宣妃表忠心,转眼就忘记,还要和自己的臣子换女人。
她不为自己的情况担心,反而为张珩深深的心疼,抱屈。
即便威宗曾对他的父母亲人做过那样的事,但他仍旧对君主,对国家,忠心耿耿,不顾流言蜚语,一次次在边关拼死杀敌。
张珩明明有治国领兵之才,却在这样的君王手下做事,简直是糟蹋了他的一腔热血。
英雄无用武之地,不如另寻新途。
爱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什么叫另寻新途,只有皇帝能让张珩施展抱负,而大东国只有一个皇帝,除非... ...
爱卿吓出一身冷汗,可又觉得这个想法才是正确的。
皇帝不仁,百姓遭殃,人才流失。
哪朝哪代到了末期都是这样,最后的结局就是改朝换代。
爱卿跌进这个危险又让人兴奋异常的想法里,没有发觉自己的命运已经在皇帝和张珩之间被拉扯了好几次。
威宗不悦,看着跪在地上的爱卿,说:“上次,也没见你对宣妃这么较真,这次怎么那么不知变通。”
张珩眼睛看着虚空,用沉默表达不愿放弃爱卿的决心。
林雨唯握紧他的手,轻摇一下。
皇帝明显已经察觉宣妃是假的,跪在他面前的那个才是真的爱卿。
说要换女人,只不过是想给张珩一个台阶下,想暗中把两人还回来。可若是张珩咬死不肯同意,惹得皇帝大怒,到时整个张家都会遭殃。
“恕臣妾多嘴,爱卿丫头哪里能比得上宣妃娘娘,王爷当初送她走,不过是一时之气,如今陛下开恩,不如趁机将妹妹换回来。”
爱卿额头贴在地上,眼泪滴落下来,陷进泥土里。
此时,她虽然心痛恐惧的难以附加,可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张珩答应交换才是最对的选择。伤的只不过是她自己,不过有人因为她受牵连。
没想到她逃了十几年,兜兜转转,还是这个结局。
够了,真的够了,张珩,你答应吧。
皇帝歪着身子,哼笑一声,“还是王妃识大体,懂得君臣之道。漠王,朕许你荣华富贵,权利多的连你的兄弟都羡慕,朕只是跟你要个女人,你却犹犹豫豫,推三阻四,太让朕失望了!”
张珩神情没什么变化,挺直背脊,向威宗拱手行礼,说:“陛下,臣已对爱卿用情至深,绝不会让她离开。有负陛下圣恩,求陛下降罪。”
爱卿抬起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跳。
张珩磕了三个响头,和爱卿一样,额头和身体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但是都能多少猜出他此刻的心情。
有的人认为漠王为了一个女人得罪皇帝,纯粹是傻的可以。
有人则深感他用情至深,只可惜天公不作美,没能成全这对有情人。
威宗歪头盯着他,眼神透着阴狠,“你是用情至深,还是她才是真正的爱卿!”
在场的人闻言都倒吸口凉气,纷纷看向漠王。
张珩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林雨唯急道:“陛下,王爷向来忠心耿耿,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欺瞒陛下。”
威宗哼道:“朕在京都,他远在西北,大权在握,这里净是他的心腹,如果他想做出点欺瞒朕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漠王,当初朕跟你要人的时候,你就答应的太干脆了,一副和宣妃已经恩断义绝不想再见她的表情。如今看来,果然是另有目的。”
张珩的沉默,让威宗觉得他是在默认,可是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平时一发怒,没有人不吓得全身哆嗦,不停的求饶。可张珩,不管他说什么,都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
所以威宗赐给他一个漠字,清冷寡欲。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也有动情的时候,而且一动就犯了欺君之罪。
“漠王,你一句话都不说,是打算默认了吗?”
张珩依旧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说:“陛下今日突然前来,直指宣妃是假,爱卿是真,恐怕早有决断,臣就算为自己开口申辩也无济于事。臣既为臣子,不知陛下被何人蒙骗,又无法为陛下分忧,甘愿受罚,只是爱卿却是无辜,求陛下宽恕。”
威宗气的都要坐不住,用力指着他说:“你还给朕狡辩!一副受了气的样子给谁看!朕当然有真凭实据才来找你,来人!”
威宗怒吼一声,两个侍卫抬着一口木箱走过来,放在爱卿面前。
“打开!让他俩看看,让在场的人都瞧瞧!到底是漠王欺君罔上,还是朕冤枉了他!”
爱卿还没抬头,看到箱子的边缘,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里面全是她亲手写的谱子,甚至还有《悦龙曲》。
威宗根本不用逼问,只需让宣妃弹一首完整的《悦龙曲》听听,就能知道孰真孰假。
林雨唯膝行到威宗面前,磕头说:“陛下,不管那箱子里是什么东西,王爷一定是被冤枉的。”
威宗指着箱子说:“自己去看,你们通通去看!”
林雨唯愣了一瞬,看张珩一眼,起身向箱子走过去,
在场官员都很好奇,也都陆陆续续走过去。
威宗盯着张珩,一字一句的说:“这是在她房间里搜出来的,全是谱子!甚至还有今天祭礼上奏的曲子,真是厉害,不知宣妃写得出来这些曲子吗?”
宣妃端庄的坐在一旁,泪流满面。
威宗看她这副表情,更是怒气,给了她一巴掌,“你还有脸给朕哭!你,漠王,都是欺君罔上之人,千刀万剐都不能消朕的怒气!来人!”
侍卫们冲上来,跪下领命。
“把漠王,宣妃,还有这个爱卿通通给朕关起来,严刑拷问!府里其他一干人等,全部关押候审!”
爱卿身子一晃,含泪看向张珩,他还是很平静,仿佛皇帝说的只是玩笑话。他被侍卫架起来,扒掉玉冠和锦衣,威严清冷的神情始终未变。
爱卿心如刀绞,巴不得被皇帝千刀万剐,也不舍得他受苦。
侍卫上来,蛮横的将她两手弯到身后,爱卿疼的一哆嗦,可是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雨唯,李珍珍和叶子都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希望威宗能网开一面,可是他正在气头上,听到这些冤屈的哭喊声,更觉恼怒,“都给朕住嘴!谁要是再敢给他们求情,按同罪论处!”
园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侍卫们该绑人的绑人,该清场的清场,没人再敢多说一句话,连哭泣都是在心里。
侍卫押着张珩走在最前面,爱卿走在最后,她忍着心里和身上的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头。
看到紫砂牵着浩儿的手站在角落,浩儿一脸焦急愤恨,紫砂在对他说着什么,似乎在劝阻。
爱卿放下心来,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 ...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约听到两个陌生男人的对话。
“皇上不是吩咐要用刑吗?”
“她都半死不活了,一旦弄死了你负责?”
“切,那我不管了!”
爱卿逐渐有了意识,当她感受到全身上下传来的痛楚时,才明白自己还活着。
狱卒把装着饭菜的木碗放到她跟前,随意喊了句:“吃饭了啊。”
他刚准备起身,看到爱卿睁开眼睛,手指蜷缩抓住了身下的稻草。
他急忙上前低声说:“继续装晕,不要起来,否则他们会抓你去用刑。”
爱卿呆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狱卒的意思,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话,“你是谁?”
狱卒朝牢房外面看一眼,见另一个狱卒正在低头喝水,小声说:“属下是王爷的人。”
“张珩他...怎么样了... ...”
“王爷被用了刑,不过没有大碍,姑娘好好照顾自己,尽量拖着别起来。”
爱卿眼泪哗的流下来,心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狱卒见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赶紧从牢房里出去。
黑暗中,时间总是沉默又漫长的。
那个狱卒送过饭之后就没有来过,不知道是为了避嫌,还是因为她以为过了这么久,其实才过去几个时辰而已。
牢房里寂静无声,不时能听到狱卒巡逻的脚步声,可也只有一人而已。
爱卿怀疑这座牢房里是不是只住着她一个,那张珩和秦柔呢?皇帝为什么要把他们分开。
爱卿正在想着,突然听到牢房大门打开,有两个侍卫快步走进来,“皇上有命,穿爱卿过去问话。”
原来分开关押是为了让他们不串口供吧。
爱卿冷笑,可是她不知道皇帝如果问起来她该怎么回答,张珩现在的态度是招认还是不认?
如果不认,皇帝抬了那么一大箱子的证据过来,她该怎么解释?
侍卫一左一右把她架到行云园。
威宗正坐在上座喝茶,面前跪着林雨唯,紫砂,还有被捆着绳子满身是伤的秦柔。
爱卿眸子一缩,果然听到皇帝轻笑,“你们瞧瞧,还说我冤枉他,一个遍体鳞伤,一个毫发未损,孰真孰假还用说吗?”
林雨唯磕头说:“陛下,这只能表明王爷对爱卿有情,但并不能说明她就是真的爱卿啊,紫砂,你快说说怎么分辨她们。”
爱卿闻言,瞬间明白紫砂的用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张珩欺君的罪名坐实,否则以后会是个大麻烦。
紫砂俯身行礼,语气不急不缓,“陛下,王爷说过对爱卿姑娘用情至深,又对宣妃已断情,所以宣妃有伤,爱卿无伤,这才是对的。”
威宗冷冷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说,宣妃才是真的爱卿,可是那些谱子是怎么回事!”
紫砂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柔声劝道:“其实陛下仔细想想,光凭谱子能说明什么?那天晚上爱卿没有承认那些是她写的,宣妃没有说自己就是假的爱卿,王爷更没有认罪。只是看到一箱子谱子而已,陛下就草草把人关了起来,未免草率。”
爱卿心里一惊,紫砂竟敢说皇帝草率,不过令她更惊讶的是,皇帝竟然没生气,还哼笑一声,问她:“哪有犯人会承认自己有罪,那些谱子要是不能说明,你还有什么法子能证明她们的清白?”
“当然有。”紫砂走到宣妃面前说:“陛下一口咬定宣妃是假的,可是您有没有让她弹过《悦龙曲》给您听?”
威宗眸子一晃,“那到没有,因为朕听说《悦龙曲》只有前半部,后半部已经失传了?”
紫砂笑道:“陛下不喜爱音律,所以有所不知,即使谱子失传,写曲子的人还是能七七八八的把曲子弹下来,更何况,您不问又怎么知道宣妃手里没有《悦龙曲》的谱子呢?”
在场人都是一惊,齐齐向宣妃看过去。
威宗起身,走到宣妃跟前问:“告诉朕,你会不会弹《悦龙曲》,你到底是不是爱卿!”
宣妃狠狠的瞪他一眼,别过脸去,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威宗心头一痛,后宫佳丽三千,他是真心喜欢宣妃的,要不然他不会这么生气。
宣妃出身民间,身上没有世家女子的迂腐气质,经常会说一些俏皮话逗他开心,不过也有一股子倔脾气,受不得一点点冤屈。
威宗蹲下身子,将她抱在怀里,捏起她的下巴问:“告诉朕!你到底是不是爱卿!朕命你说话!”
宣妃仍旧只流眼泪不开口。
紫砂轻叹一声,说:“宣妃娘娘果然是个有骨气的,陛下,您不如这样问。”她凑到威宗耳边说了什么。
威宗听完回头看她一眼,然后亲自给宣妃松绑。
宣妃眼泪掉的更厉害,到最后忍不住哭出声来。
威宗看她的反应,这才明白是自己愿望她了,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问:“你是朕的宣儿吗?”
宣妃抬头看他,轻轻的点下头。
威宗心怀荡漾,深深叹口气,把她打横抱起来。
“即便如此,朕也要好好关他几天,灭灭他的气焰!”他低头,看爱卿跪趴在地上,十分虚弱,眼睛完全睁不开的样子,气道:“把她送给漠王看看,心疼死他!”
爱卿闻言心下一喜,抬头看紫砂。
紫砂也微笑的看着她,轻轻点下头。
关押张珩的牢房更加阴暗潮湿,不时能听见老鼠啃食木头的声音。
爱卿被狱卒押到门口,看到牢房里草甸上的躺着的白色身影,心痛的轻颤。
“张珩,是我,张珩。”
张珩猛地睁开眼睛,惊的坐起来,身上一道道伤口瞬间裂开,疼的他弓下腰,闷哼一声。
“不要起来,我这就进去了。”
牢门打开,爱卿摇摇晃晃的走进去,她想一头扑进张珩怀里,但是不敢,灰色囚服上到处血迹斑斑,深一道浅一道的口子。他清隽帅气的脸也变得鼻青脸肿,嘴角还带着血迹。
她不敢哭出声,怕他更疼,可是眼泪完全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张珩急忙握住她的手,左看右看,“还好,还好你没有受伤。他们为什么送你进来?”
爱卿反握住他的手,冰凉粗糙,手腕上被绳子磨破了皮,“先不要管其他的了,你的伤怎么样?疼的厉不厉害,告诉我。”
张珩看她担忧的样子,微微一笑,说:“没事,只是皮外伤。”
“怎么可能没事!他们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你可是王爷啊。”
张珩摸着她的脸颊,说:“乖,我真的不疼,看到你就全好了。”
张珩看她歪靠在草甸上,全身无力,脸色苍白,赶紧将她抱在怀里,手掌抚在她背心,用内力护住她心脉。
“卿卿,不要哭,你现在比我要糟糕很多,必须静下心来修养,卿卿,能听见我说话吗?”
爱卿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呼吸微弱,她知道自己体内的毒又发作了,她不能死在这儿,张珩还需要她的陪伴,浩儿和丽丽还需要她照顾,不能死,必须咬紧牙关挺过去。
疼痛翻江倒海而来,不停的击打她,似扒皮抽筋,让人痛的想死,痛的绝望。
但是每次听到张珩的声音,她都提醒自己要坚持下去,哪怕是老天爷要让她死,她也得与天斗下去!
... ...
行云园。
明明还是白天,天空却昏暗的像是夜晚一样。
黑压压的乌云从天边翻滚而来,雷声传动。
浩儿站在门前,眸子低垂,双手紧握,神情焦急担忧。
紫砂打着伞走到他身边,将伞放到他手里,“拿着,快下雨了。”
浩儿抽回手不肯接,“娘亲还在病中,浩儿就当淋雨为她祈福。”
紫砂疼惜的看着他,“就因为你母亲还在病中,你就更不能生病,让她担忧,否则等她醒来,看不到你,得多伤心。”
浩儿抬头看她。
紫砂摸摸他的头,说:“孝顺是好,不过不能愚孝,凡事以父母的心情为重,才叫真的孝顺。”
浩儿点下头,接过雨伞。
一会儿后,果然下起雨来,雨滴噼里啪啦的击打在伞叶上,像悠扬的琴声。
到了中午,紫砂过来,看到浩儿仍旧倔强的站在那儿,她走过去,说:“进屋吃点东西吧。”
浩儿说:“六夫人莫要劝我,少吃几顿不会有事,母亲醒来的时候,我得第一眼看到她才安心。”
紫砂无奈的掩嘴笑笑,“你们父子俩真的很像,一个守在屋里,一个守在屋外,都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难道你们这么折磨自己,爱卿就能醒来了?”
浩儿有些生气,“我知道是您帮忙让母亲脱险的,可您不能这么说他们。”
“好好好,不说,既然你不肯吃,那我也在这儿陪你等会吧。”
紫砂话音刚落,屋门打开,石驮从里面出来,笑道:“爱卿姑娘醒了,浩儿快进去看看吧。”
浩儿眼眶一热,急忙收了雨伞往屋里走,紫砂提醒道:“有些事不要提。”
浩儿脸上的笑马上枯萎下来,沉沉的点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