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黎明之前（二十）

“人长的像个倭瓜似的难看，乱七八糟的东西却多的要命，您这是坐牢吗？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旅行呢？”把一个大大的箱包放在床上，小四川看着李毅埋怨道。

“就是让你搬个行李箱，你的废话比这个箱子里的东西还多。吃东西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多了呢？”把被褥放在高风的床上，李毅看着小四川说道。

这时，从《育新周报》回来的卜慌和高风走进了监舍，看着房间内大包小包的东西，高风有些惊讶的说道：“哎吆，李大监督岗，你老人家走了谁的后门，从老弱病残分队搬到我们监舍的？怎么了？又要回到我们《育新周报》编辑组当监督岗啊？是不是还没有把我们祸害够呀？”

“还有小四川，你还跑前跑后瞎忙乎。人家李毅回到编辑组是来顶你的岗来了，你还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你是不是傻呀？”看着小四川汗流满面的样子，卜慌打趣的说道。

“哎，卜老师，我也是没有办法呀，是唐副监区长让我去的，你以为我愿意去啊？还有，他回来也好，我还不愿意干这个监督岗了呢，我要跟着高老师学排版！你看，李毅的东西贼多，都开把我累死了！”小四川一边擦汗，一边一脸委屈的说道。

“怎么个意思？我这回到《育新周报》编辑组，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欢迎吗？”放下手中正在叠着的被子，李毅看看一房子的人，奇怪的问道。

“不欢迎！”包括卜慌在内的所有人看着李毅，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嘻嘻，不欢迎也没有办法呀！”坐在卜慌的床上，李毅一脸得意的说道：“这是唐副监区长安排的，另外呀，我听说这是监狱的肖副监狱长亲自下的命令。难道你们不欢迎，就能改变监狱的决定吗？我看不可能！”

说到这里，李毅走到自己的床前，打开一只小箱子，然后说道：“不欢迎也好啊，本来准备了很多的见面礼，想跟大家好好的搓一顿。没有想到没人捧场，只有我自己享受了！”

说到这里，他拿出一只烧鸡，撕了一只鸡腿，坐在床上啃了起来。

“啊？你小子当真啊？你们还看着干什么？上啊！”见李毅一副悠闲的啃鸡腿的样子，卜慌冲着监舍里所有的人挥了挥手，扯着上门喊道。

听完卜慌的话，小四川等人一哄而上，围在李毅身边抢着东西。

“哎，哎，别抢啊，放在桌子上一起吃不好吗？你们这样弄的话，连我自己都没得吃了！”见十几个人围着自己和装满食品的小箱子抢东西，李毅着急的大呼小叫。

“你急什么呀？拿来还不是让大家吃的？”这时，卜慌一把把李毅拉到自己身边，笑着说道。

“嘻嘻，我也是开玩笑的。拿出来就是让大家吃的，我还心疼啊？心疼就不拿出来了！”坐在卜慌的床上，李毅一边给卜慌递烟，一边笑着说道。

“哎，哎，别在监舍抽烟。这监区的规定不知道啊？挨罚还不够是不是？”这时，高风一把把李毅手里的烟抢到手上，看着李毅和卜慌说道。

“那怎么办？关键是想抽烟了呀！我离开《育新周报》编辑组快一个月了，有些情况不熟悉，你们两个要跟我说一下呀！还有啊，我们分开这么长时间，有些心里话你们也地跟我说一下吧？”李毅有些着急的说道。

“那我们去阳台上吧？今天晚上没有学习，是自由时间，监区领导不会来的，我们好好聊一聊。你别说，分开这段时间还挺想这个家伙的！”高风把手搭在李毅的肩膀上，小声对卜慌说道。

“哈哈哈哈，还去阳台啊？都被警官抓到几次了？等那天把警官惹急了，把阳台的使用权收回去可就好玩了。不行，不行！对于我们小组来讲，阳台上那块地盘太重要了，如果让监区收回去了，那可是个大损失。”听完高风的话，卜慌一边摆手，一边摇头。

这时，李毅看着卜慌说道：“这样吧，我去找值班的郝警官说一下，就说你们两个要值班，我负责监督，我们三个到小报办公室里去怎么样？那里应该很安全！”

卜慌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嗯，这个办法倒是不错。不过，郝警官那里可不好说话呀，那个人犟得很，原则性很强的，你李毅能搞定？”

说到这里，卜慌看看李毅，然后笑着问道。

“这你就不要管了！凭着我和他的关系，这点小事还搞不定吗？小菜一碟！看我的！”说完，李毅走到自己的床前，从包里拿出两包中华烟装到口袋里，然后，走出监舍，向楼道口上的民警值班亭走去。

“报告郝警官，服刑人员李毅前来报到，我又回到《育新周报》编辑组了！”站在值班亭前，李毅站直了身子，有模有样的对正在值班亭无所事事的报告道。

“哎吆，李大监督岗又回来了？什么意思啊？菜地分队不好玩呀？在老弱病残分队呆着不好啊？一帮老家伙，你想打谁打谁，不像在《育新周报》还有个卜慌敢拿凳子砸你！”郝警官把手中的手机放在岗亭的小桌子上看着李毅说道。

“郝警官，您就不要再拿我开玩笑了。都过去的事情了，还提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李毅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往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便把口袋里装着的两盒中华烟递到郝警官的手上。

郝警官也没有客气，顺手把烟放进抽屉里，然后看着李毅说道：“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从来不干吃亏的事情。一定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吧？有什么事就说。但是我跟你说啊，违反监狱规定的事情不要跟我说，说了我也不会同意。”

“郝警官，瞧您说的，我李毅什么时候干过违反监狱规定的事情？是这么回事。”李毅一边匆忙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郝警官，并亲自给他点上火，然后继续说道：“今天我刚回《育新周报》编辑组，组长卜慌和副组长高风就要吵着今天晚上要加班，他们知道我跟您关系好，所以让我来跟您请示一下，我们加个班，因为明天小报要出报纸，有些版面还没有确定，因此……”

“好了，好了，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没等李毅把话说完，郝警官就冲着李毅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小报要出报纸，有些版面还没有确定？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件事情要加班，会轮到你一个监督岗来跟我说啊？卜慌是组长，他为什么不来呀？高风是副组长，而且是负责排版的，他为什么不来跟我说？还有，监区的马警官是你们的直接管理民警，他怎么没有跟我说啊？跟我来这一套？你还嫩了点。我跟你说吧，我干值班民警都十几年了，你这种小手段在我这里没有用！”

说到这里，郝警官冲着李毅笑了笑。

“郝警官，您看您……”

“说出你的真实目的，如果不是大的违规行为，我放你一马，说不定就准了你。要不然，烟留下，人滚蛋！”说完话，郝警官冲着李毅摆摆手，然后就往值班亭的亭子里走。

“哎，哎，郝警官，您别着急呀，听我给您说完！”见郝警官想走，李毅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然后恬着脸说道：“我这不是第一天回小组吗，有些情况不了解，特别是对一些同犯的思想动态不了解。这也不利于我今后的监督岗工作啊。这件事情想在监舍里说吧，人太多，不利于保密，想私下里说吧，又没有地方。您说怎么办？所以，我们想到小组的办公室里聊一会儿，一半是为公事，一半是私事。看在我们两个关系比较好的面子上，您就……”

说到这里，李毅可怜巴巴的看着郝警官。

“嗯，你要是这么说嘛，我还有点相信。”郝警官冲着李毅点点头，然后接着说道：“不过你们要注意着点，自从我们原来的肖监区长当了主管狱政工作的副监狱长之后，对于监管安全抓的特别紧。你们要随时听着我的指令。听到我喊你的名字的时候，你们马上撤，如果是在来不及就装着搞小报，这样还好说一点，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李毅赶紧点点头，然后又把脸凑到郝警官的耳边小声说道：“郝警官，我们家上周探监来了，给我带来了您最喜欢吃的手撕牛肉，等明天我有机会到库房拿一点给您，您回家喝酒的时候吃一点特别好！”

“嗯，嗯，好的，好的，你赶紧去吧！”郝警官一边说一边冲着李毅摆摆手。

拿了一大兜子吃的喝的，李毅和高风、卜慌三人来到《育新周报》编辑组。高风和李毅忙着往桌子上摆东西，卜慌则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个忙乎。

“你小子到底有多少东西呀？刚才给了他们一大包，现在又拿出一大堆，看来你藏了不少呀？是不是在老弱病残分队压榨的那些老犯人的呀？如果是，我们就不吃了。那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穷，有点东西不容易。被你李毅榨来拿给我们吃，就是再好吃，但心里不舒服啊！”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满满一桌子东西，卜慌笑着对李毅说道。

“我的卜大组长，你一会儿不糟蹋人会死啊？”李毅停下手中的活计，一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纸巾擦手，一边看着卜慌继续说道：“老弱病残分队是个什么地方？一帮没家没业没人管的老家伙，我还榨他们的东西？他们倒是有啊！在那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把我们家探监带来的多少东西送给他们了？今天这个病了，明天那个住院了，我看着他们可怜，只好把我的东西拿出来给他们吃。更可笑的是，一些老家伙连卫生纸都买不起，天天找我要。哎，你们两个说说看，在一个那么穷的分队，我都快让他们把我的东西榨干了，去哪里敲诈他们的东西呀？”

“哈哈哈哈！”听完李毅的话，高风和卜慌两个人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

“卜老师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还真的当真啊？”看看摆在桌子上的东西，高风一边擦手一边笑着对李毅说道。

“我傻，我不知道！”听完高风的话，李毅斜着眼睛看看他，嘴里边嘟囔着。

“哈哈哈哈哈！”李毅的话和他夸张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来吧，为了李毅李总重新回到我们《育新周报》编辑组和我们一起并肩改造，也为了他今天晚上丰富的佳肴，我们以饮料代酒，干一杯！”端起桌子上已经倒好了的饮料，卜慌微笑着对李毅和卜慌说道。

三个人端起杯子互相碰了一下，然后将饮料一饮而尽。

“李总，谈一下你最近这段时间在菜地分队与那些老弱病残相处的感受吧，我想你一定会有很多的感受的！”高风一边给卜慌和李毅的杯子里倒饮料，一边笑着对李毅说道。

“嘘！”李毅冲着高风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一边认真的说道：“高大副组长，你说话能不能注意一点呀？”

高风有些吃惊的看看李毅，有些不解的皱了下眉头。

“高风哪句话说错了吗？我怎么没有觉得呢？”卜慌看看李毅，同样不解的问道。

“我还是什么李总啊？这要是让警官听到了，我又要犯错误。万一再把我发配到菜地分队去怎么办？我在菜地分队呆了快一个月，人马上就要崩溃了。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又给我挖坑啊？我看了，你高风跟着卜慌卜老师学坏了，怎么总是想着办法害人呢？”说到这里，李毅阴沉着脸看看卜慌和高风。

“哈哈哈哈，这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毅吗？现在怎么这么小心啊？是被什么事情触动了吗？”听完李毅的话，卜慌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高风则笑的流下了眼泪。

“唉，开玩笑归开玩笑，就像高风刚才所说的那样，在菜地分队和那些老弱病残服刑人员在一起呆了快一个月，感受实在是太多了。简直是触及到了我的灵魂深处。说实在的，对于犯罪的危害，我自己犯罪入狱都没有想过这么多，监狱里的教育也没有让我有这么深的感触！”李毅一边说，一边情不自禁的摇头。

“哦？说说看，说不定受你的启发，我可以写一篇好文章呢！”把啃了一半的卤猪蹄放在食品袋上，卜慌饶有兴趣的看着李毅说道。

“我最大的感触是：第一，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千万不要触犯法律而犯罪；第二，如果犯罪就趁早，千万不要在年纪大的时候犯罪，真的是太遭罪了！唉……”拿起桌子上的香烟，李毅一边给卜慌和高风发烟，一边叹了口气。

“哈哈哈哈，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逻辑。李毅，你真是个怪人啊，看事情的角度与别人都不一样！”听完李毅的话，高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用眼睛瞄了一眼李毅，然后说道。

“你等我说完了再下结论好不好？先吃东西，把嘴堵上，然后听我给你慢慢讲！”说完，李毅拿起一根鸡腿塞到高风的嘴里。

“哈哈哈哈！”三个人又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菜地分队有一名犯人叫孙邈，贵州省人，今年58岁。因为自己的名字与历史上的神医孙思邈差一个字，所以，就把自己也当成了神医，在社会上冒充医生给别人治病。但因为真的不懂，在有一次给别人配药的时候配错了药，患者因此双目失明，他也因此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

“这真的不应该，再怎么样也不能拿人的性命开玩笑啊！”卜慌打断了李毅的话，插话说道。

“是啊，所以，在整个菜地分队，除了那些因为犯强奸罪坐牢的犯人之外，这个孙邈是最不受待见的人。无论是民警还是服刑人员，没有多少人可怜他。”听完卜慌的话，李毅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也许是报应吧，孙邈把一个患者的两只眼睛弄瞎了，自己的一只眼睛也不知什么原因失明了。所以，无论平时的劳动改造还是生活，他只能一只眼睛看东西，因此，在菜地分队大家都叫他独眼龙。”说到这里，李毅突然停下了话题，然后端起面前的杯子对卜慌和高风说道：“我们不要光顾了说话，忘了吃东西啊，要不然明天我们就吃不上了，全让小四川那帮人给抢光了！”

“你这家伙就是怕吃亏，嘴里说着话，心里想着吃的！”卜慌笑了笑，端起面前的杯子与李毅碰了一下。

“那个独眼龙怎么了？快说呀！”看看拿着半只鸡大口啃的李毅，高风着急的催促道。

“大哥，你能不能让我吃点东西呀？”李毅不情愿的放下放下手中的卤鸡，一边擦嘴一边说道。

“哈哈哈哈！”卜慌和高风再次被李毅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有一天，我们在警官的带领下，去给刚刚出苗的白菜地拔草。因为独眼龙只有一只眼睛，再加上白菜苗和地里的草长得太像，所以，一不注意，把几棵菜苗当做草拔了下来。也许是他命不好，正好让在地里检查劳动质量的警官发现。你们猜，这位警官是怎么处置孙邈的？”说到这里，李毅故意停下话题，看着卜慌和高风。

卜慌和高风相互对视了一眼，冲着李毅摇摇头。

“这位民警把所有的服刑人员集合起来，把孙邈拔错的几根菜苗和一把草放到他的手上，让他当着全体服刑人员的面，把这些没有洗过的菜苗和草全部吃掉！但……”

“啊？”没等李毅把话说完，卜慌和高风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面对民警的处罚，孙邈没有办法，只好把带着泥巴和土的菜苗以及一大把草放进嘴里吃了起来。看着他一边吃一边流泪的样子，我的心里真的是很痛苦。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心里有了一种想法：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千万不要触犯法律而犯罪，否则，连牲口也不如啊！”说完话，李毅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饮料喝了一口，然后拿起刚才没有吃完的卤鸡继续啃了起来。

听完李毅的话，卜慌和高风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心思吃东西。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叹起气来。

“哎，你们两个怎么了，为什么……”

“李毅！”李毅刚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了郝警官的叫声。

李毅噌的一声站起身来，把手中正在啃着的鸡腿扔到桌子上，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卜慌和高风说道：“快，有情况，赶紧把这些东西放起来！”说完，便跑出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