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香消玉殒

艾芙伊让家里的一个五十几岁的老猎人雍塔给他们做向导，一行人往艾芙伊说的那个山洞方向进发。

大雪封山，曾经激流拍岸的溪流，干涸后被大雪覆盖，什么都看不见。

雍塔说，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迷路，一不小心，就会不知不觉转到别的支路上去。

不过，即使没有指南针，仅凭借经验，雍塔也不会走错路。

他说，自己的眼睛就是指南针，自己的心就是太阳。

鄂温克人主要是以星位和太阳的位置，为准判定方向的依据，如 北斗七星出自东北方向，三星出自东南方向，晓星在早晨放亮前出自东南方；还有天河是东北—西南的一条宽线，四季方位不变。日、月是从东方出来，猎区把“日出的方向”称东，“日落的方向”称西，“中年太阳的方向”称南，“太阳到不了的方向”称北。 传统观测天气的方法，主要依据方向、节气及自然界的各种变化。如，从东南方向下雨，一定是大雨；从西北刮风时，不会下雨。从西北开始下雪。太阳和月亮的周围出现光圈，是变天的预兆，将会刮风、下雪或下雨。一定下得多。夏季白蝶多，冬季多雪。夏季小鼠洞多，冬季少雪。清明这天刮风，春天必有大风。清明下雪，春季要降大雪等等

雍塔说，自己小时候也跟着阿玛打过猎，但是长大后，就再没机会打猎了。他说，自己没儿没女，女人离开自己后，就再没想过讨女人。艾芙伊是自己的阿玛的妹妹，也就是姑妈。他说自己成年后就一直和艾芙伊一大家子呆在一起。妻子喜欢山下的生活，自己喜欢山上的生活，意见不能统一，妻子一堵气就下山跟了别人。

他说，自己这样很好，无牵挂。

现在，游猎的鄂温克已经远去了。或许，在额尔古纳河的另一边，也还有鄂温克人以游猎的方式生活着。但是，他们不能越过那条河，越过了，就等于是偷渡。

他说，自己偶尔会用自制的弓箭猎取一些非国家级保护的动物。打打牙祭，回忆回忆以前美好的日子。

他还说，以前的鄂温克人，各个都是气象专家，会看天象，会预测年景好坏。预测年景好坏，是在 阴历十二月二十四日，在天亮之前看南斗星和月亮的位置。月亮在南斗星的左上边，认为来年要涝；月亮在南斗星的右上边，来年要旱；月亮在南斗星的中间或下边时，一定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成。

现在，这些经验都用不上了，大兴安岭近十年的变化，赶上过去一百年的变化了。

亓皝特别能理解雍塔的无奈和绝望。

因为他，已经经历过了，他的王国早就坍塌了，而雍塔的王国正在坍塌。

他们走出了十几公里，仍没见到艾芙伊曾进过的那个山洞。

这时候，下起了鹅毛大雪，雪像纸片铺天盖地，似乎要把天地掩埋。

雍塔说，要赶紧回营地，否则用可能会被困住。

耿教授年龄大了，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几尺厚的积雪里跋涉，他早已经吃不消了。

雍塔让他坐在自己的滑雪板上，拉着他。

他们决定先返回营地，等雪停了再做打算。

天黑的时候，雪停了。他们体力超支，勉强赶到了营地。远远看见希楞柱尖顶上冒出的烟，大家都松了口气。

艾芙伊煮了一大锅奶茶，拿出饼和肉干分给他们。

艾芙伊说，自己早就算过了，他们不会找到那个山洞的。

她说，山神早就把山门给关上了。

深夜时分，雪再次肆虐，狂风呼啸。

第二天，亓皝他们起身时，发现希楞柱有一半被埋在雪下。每个希楞柱的人，包括艾芙伊，都在清扫希楞柱周围的雪。他们清扫后堆积成的雪，很快就把几个希楞柱围起来，形成一道厚实的雪墙。

艾芙伊说，如果你们还想继续找，恐怕要在这里待到明年春天了。那时候，雪化了，才能看清山上山洞的位置。

亓皝焦急，但是没办法。他总不能用手把积雪扒开。

周小诗和柳暗香建议立刻下山，否则就很难在深冬来临前下山去了。

艾芙伊说，最好是立刻就走，明年春天再来。

亓皝不甘心，但是又不能拿几个人的生命开玩笑。自己妻子的命重要，别人也是爹妈生的。

雍塔用驯鹿拉的爬犁送他们到山口。

亓皝子离开仙鹤山到大兴安岭，小半个月过去了，不知道芃芃怎么样了。一下山，他就迫不及待地给米芃芃打了个电话。

但是，打了四五通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他有些沉不住气，又给老米和陶明、何丙、何乙，凡是能跟米芃芃沾上边的，他都打了。

老米也不接电话。

何丙的电话处于关机状态。

最后，陶明的电话总算是通了。

陶明一听到是亓皝的声音，就着急地说，你这几天怎么联系不上了？芃芃要生了。

亓皝一听，立刻决定买机票返回仙鹤山。

可是，因为天气原因，三天内的机票，亓皝买不到。

他坐不住，撇下耿教授和周小诗柳暗香他们，自己乘坐火车，到附近的城市乘飞机。

三天后，等他终于到家的时候，他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在自己家客厅里，他看见了痛楚的老米。

没有米芃芃的身影，亓皝心沉到了谷底，他仍然抱着一丝希望，问：“芃芃呢？”这是他进家门一贯的口头禅。

“走了!”老米低下头，抹了一把眼泪。

“去哪儿了？”亓皝虽然明白，但是不愿意相信。

“你混蛋！去哪儿了？你不知道吗？要不是你，我侄女会这么年轻就走吗？都怪你，你自私，为了你狗屁家族，为了你家族的种，牺牲我家芃芃!你是天下第一号自私鬼！我不想看到你。”老米爆发了，揪着亓皝的脖领子，眼睛通红，因为痛苦和愤怒，脸都扭曲了。

亓皝觉得这样很舒服，比自己站着舒服，比自己心痛舒服，他宁愿这时候，老米能帮自己一把，把自己勒死最好。

一旁玩耍的芊芊，看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人，吓哭了，嘴里吃着的东西，稀里哗啦都掉出来。

老米心疼女儿，松开亓皝，附身去抱女儿。

“芃芃在哪儿？”亓皝活过来，急吼吼问。

“埋了！”老米抱起芊芊往外走。

“埋在哪儿了？”亓皝不信。

“白龙山上。”老米甩给他这句话，抱着大哭的女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亓皝失魂落魄赶往白龙山。

半山腰，曾经是圣贤和他老婆葬身的地方，又添了一个新坟。

这新坟很简陋，只有一个小小的封土堆，连个墓碑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自己承包了这座荒山，米芃芃才要求把自己葬在这儿的吧？！

几个白色的幡，插在坟头，在风中飞扬。

亓皝跌坐在米芃芃的坟前。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躺在冰冷的地下了！他不信！

米芃芃不会就这么走了的，她不会不等自己回来的。花姐和艾芙伊都给了米芃芃救命的办法，她为什么就不等自己回来呢？

他疯疯癫癫，不吃不喝坐在米芃芃坟前，一连几天，香泥塑的一样。

何丙和脂红，小护士和何乙，都来山上了。他们默默站成一排，看着亓皝孤独垮塌的背影。

他们无措地看着垂死一般的亓皝，都沉默着，谁都没有上前劝阻。

何丙担心，悄悄跟何乙商量，怎么把亓皝弄下山。

何乙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凶狠。

他走到目光呆滞的亓皝身边，惊恐地发现，亓皝脸上的不是泪水，是血水。

亓皝因为太过悲恸，眼睛里的毛细血管崩了，血顺着眼睛流下来，脸上两行红色的血泪，很吓人。

何乙急了，一掌就把亓皝打晕了。

何乙背起亓皝，急忙对众人说：“下山！”

当亓皝醒来的时候，阳光洒进了卧室，照在他窗前一张莫名出现的婴儿床上。

亓皝坐起身，突然就看见了婴儿车里的粉嫩嫩的婴儿。

他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孩子，是米芃芃舍命给自己和家族生下的孩子。

这孩子眼睛大大的，紧攥着拳头，咿咿呀呀。

老米拿着奶瓶进来，把奶瓶塞进亓皝手里，“该给孩子喂奶了。”

亓皝机械地接过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

老米一把夺过奶瓶，“以后，你自己照顾孩子，我要和芊芊搬出去住了。”

亓皝面无表情。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老米给孩子喂奶，看着孩子的笑脸，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我以后，要搬出去住了。我买了两间房子，就在市郊。我要和芊芊搬过去了。芃芃走前，给了我一些钱，足够我和芊芊以后的生活了。”老米说。

侄女走了，他似乎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了。

亓皝并没有留他，他知道，留不住老米。

老米带着芊芊走了。

家里空荡荡的。

除了孩子大声的啼哭，没有一丝声音。

亓皝打起精神，还有一张新生命在等自己哺育。

他发现，家里婴儿用品应有尽有，应该是米芃芃早就准备好的。（米芃芃篇结束）

亓皝和米芃芃的故事就告一段落了。

九皋家族的最后一颗天使眼究竟在哪里？这六颗天使眼究竟是怎么回事？九皋家族的宝藏真的存在吗？有的话，又会藏在什么地方？

第六卷开始，在米芊芊篇中，会慢慢交代。

米芊芊作为九皋人和现代人的结晶，她的命运是不是也会和自己的姐姐一样，最终走向消亡呢？

她是新生代九皋人。

她的命运是怎样的，她又是怎样临危受命接过何甲的担子，成为新生代的亓皝，后文就要交代。

还有，她的爱情，她的心理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