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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孰轻孰重
“放出来了?果真是放出来了——”
巳时刚过,安氏家族的下人匆匆来报,在大宅后院深处的大花园里,顿然响起一声惊疑,听那声音,正是出自路老夫子之口。
“确定吗?是七个人都放出来了吗?”而后的这一声,却是安老夫子沉稳地对着跟前的下人慢慢地问道。
此时,在两位夫子身后的不远处,一声如珠玉落坠银盘般的清润之声缓缓响起,安老夫子跟前的下人闻声惊异地抬起头来,看清了眼前之人,瞬间只觉得呼吸一滞,便连自己跟前的视线似乎也微微晃了晃。
“若陛下再不放人,只恐怕帝京都快生乱子了。”
两位夫子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高高的亭子里,翩翩然的走出一位年轻的俊朗公子。这位谦谦的如玉公子,身形颀长而挺拔,遥立于石阶之上时,一袭月牙白的精致锦衣,似乎在临风而动。公子丰神如玉,风姿出众,唇角一抹舒淡的笑意,温煦如拂柳的春风。
“大公子。”
下人回过神来,急忙拱手作揖。
走来的这位风姿出众的公子,毋庸置疑是墨家的大公子无疑了。安远大儒一望见自己心爱的得意弟子不慌不忙地走进了院子里,急忙便朝墨家大公子招了招手,全然没有半分在外人眼中的一方大家的自矜和傲气。
“煦之啊,你终于过来了!快过来坐,一起听听他怎么说。”
墨家大公子,墨子凌,在二十及冠之日,墨氏的老爷子,也就是前任的墨家巨子并没有亲自赴京,却特意千里传信,为其墨氏的大公子取字——煦之。殊不知墨老爷子的这一举动,倒让一直以来为了想给墨子凌取一好字而冥思苦想了很长时间的安远大儒,顿觉怅然若失却又无可奈何。
明明是自己的爱徒,字不是自己取的也就罢了,问题是——这墨老爷子取了字就不能早点儿说出来吗?让他安老头子白想这么老长时间的!
“一花一树,远近相衬,一步一景,浓淡相宜……”此时,只见墨家大公子的身后,悠悠然的绕出一位容颜近乎是雌雄莫辩的小公子,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身量修长,但和身材颀长的墨子凌走在一块,却只比墨子凌肩膀的位置高出一点,刚刚他走在墨子凌的身后,正好被墨子凌完全挡住,连影子几乎都看不到。
这小公子,刚一从墨子凌身后绕出来,却着实是吸引眼球。只见他身着一袭精致的镂金丝纹蜀锦衣,在清凉的锦衣上,几株悠淡的青竹刺绣,挺拔的蔓延至肩头的位置,纹绣上的一针一线,皆可见是条纹精细。
他负手身后,三千乌发只用浅绿色的发带整齐束起。腰间束着一条绣着琉彩暗纹的腰带,愈是显得腰肢纤细,双腿修长。而腰带上,系着一枚小巧的碧色平安扣。
小巧而挺直的鼻,不画而微红的唇,微微上挑的一对羽眉,只让人想起二月新裁的柳。一双美眸,清澈明亮,在挑眉间,似一池碧水荡荡,几乎要将人吸进去而融进那一涌微波。在言笑间,嘴角笑靥若阳春白雪,一笑,则熏染了尘世冉冉芳华,更是显得容貌精致逼人,雪肌细腻,如同是名师笔下煞费苦心而一笔一划镌刻出来的人儿一般。
“嗯……大哥!这安氏大宅,果真是好景致呀。”小公子一边点着头,一边回身多瞅了几眼,“话说咱们脚下的这座高高的凉亭,是叫啥名字来着?嗯——湖……湖心亭,嘿!俗话说,什么样的景色配合什么样的名字,我还以为这亭子会有一个好听点儿的名字呐。”
小公子话刚说完,便听路老夫子在下头不轻不重地咳了几声。
墨大公子嘴角的弧度微不可察的稍微一弯,瞥了一眼自己身侧的这位埋汰人却说得一本正经的小公子,慢条斯理地跟他解释道:“安家的这个大园子,四周挖了人工湖包围着公园,而这座凉亭建落于大园子的中心,也正好是在人工湖的中心,因此,才称为——湖心亭。”
说着,他稍一顿,朝底下看一眼,低声道:“你,给我好好说话。”
“哦——”小公子嘴一撇,想了想,煞有介事地点头,继续道:“一直听说安家的这个园子,在天京城内是数一数二的大园子,咱家的园子都没这个这么大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
兄弟俩站在上头正“窃窃私语”着,远处路过高台的一群丫头,在不经意间偏过头,视线遥遥凝来时,隐约瞧见那前来拜访的两位公子的容颜,顿时皆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这下子,都只记得直挺挺的站在原处观望了。
“还不下来吗?”路老夫子斜着眼睛,看着那站在上头优哉游哉的两位俊俏公子,终是没忍住的开了口。
“走。”
墨子凌当先迈开步伐,踏着石阶,拾步而下。那小公子安安静静地跟在墨子凌的身后,朝着坐在“湖心亭”底下的大石案旁的两位夫子的方向走去。
安远大儒眯着眼,对着上头正在缓缓走下来的墨氏兄弟俩瞅了半晌,心里幽幽叹了一声。果然啊……在这天京城之中,论风姿,一众世家贵族乃至皇族中的那些子弟们,果真没有哪一家能比得上墨家的那几个小子。
特别是眼前的这两个……煦之不用说,这墨家的老五,却狡猾得跟小狐狸似的!上次在“国子书院”出事的当天,让他们九城兵马司给国子监的老大人们搬搬行礼什么的,这聪明的小狐狸大抵是嗅出了点儿什么不对劲的,当即给他这只小狐狸机灵坏了,撂下担子得可干脆了,领着一帮手下,溜得比谁都快!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小狐狸却和林家的那个小子又跑了回去。最后听说在大殿上时,还在御前相当委婉地奏了一通。
思忖了半晌,安老夫子笑了笑,心又想:这狐狸小子从小养在外头,倒是没有长歪。
路老夫子抬头望着走过来的那两兄弟,微眯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思忖间,两兄弟已走到大石案旁。墨子凌嘴角衔着一抹轻快的笑意,当先躬身作揖:“学生子凌,见过两位夫子。”
小公子墨子卿瞟了两位夫子一眼,乖巧地跟着自家大哥俯身作揖,道:“墨家老五,见过两位夫子。”
“好。”路老夫子看着眼前的两人,眸里闪过一丝微光,突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坐下吧。”安老夫子瞅了路老夫子一眼,顿了顿,俄而,气定神闲地微一颔首,“煦之,你刚才说人若不放出来,帝京恐怕要出事,你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墨子凌笑了笑,不慌不忙道:“国子书院封闭也有一段时间了,若是时间久了,终究是于朝廷不利,再说了,罗刹国发兵,东南战祸将起,即是大战在即,则攘外必先安内,这一次御史的上奏,很是及时。”
若是这七位一直暂扣在案,却又一直不量刑而罚的夫子,此刻不给个交代出来——是量刑而罚,抑或是直接释放。
说实在的,这一次,也不知是景帝的手笔还是朝里哪个党派的手笔,生生设计了这么一出拙劣的“好戏”来……兴许设局之人有心,顶多就想借机把一些看不惯的夫子赶出“国子书院”再顺势惩戒一番罢了,却不知,被哪个“缺心眼”的在中间插了一脚,整件事,似乎是稍稍脱离了掌控……这七位夫子到底是成了与当年起兵造反的七皇子“相交甚密”的一群人了……
景帝应该也没有料到,仅凭这七个文人,竟然就在帝京引起了如此的轩然大波。世家大族殷切求情,原本就是在意料之中,当朝臣子从中夯旋,倒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景帝最忌讳的应该是,那日“国子书院”的三千学子在皇城前的那一跪,说轻的,是为师求情,但往重的方面,则可以说是——逼君。
君与师,孰轻孰重?
这还用说吗——景帝亲下的“国子书院”的牌匾,可还明明白白的挂在书院的门前呢……
说实在的吧,一群文人,与谋逆的皇子相交密切,说是大事也算是大事,说是小事其实也是小事。这七人,好歹都是来自原景德书院的声名在外的夫子,又个个出身世家,七皇子谋逆一事终究是过去多年,此刻旧事重提,鉴于七位夫子的出身,朝中之人,能避则避,又有谁……真真切切的想去验证整件事情的真假呢?
既然朝中没有人真心想去验证事件之真伪,那总不能把人安上罪名,便让景帝直接把人给杀了吧。这般迟迟不出决定的话,那国子书院就只能一直作为案发地被暂时封禁,只是书院就读的学生当中,原本就有好些是出身帝京世家或是权臣后代,一群世家少爷和权贵后代每日不去上学,又能去干嘛呢?
景帝难不成……还能即刻给三千学子安排官职吗?
不用上学的结果就是——这群二世祖全跑外头去“祸害”四方了!到时候头痛的,不还是景帝本人吗?
因此说,在诸多因素的影响之下,那七位夫子是不开释也得开释了。到了这个时候,外界也只会想着,只要人放出来就行了,至于理由什么的——那个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