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穷是万恶之源(一)

刘为民和周倩走出大门，几个青年相互看了一眼，没人敢上去阻拦。

大门外四五个小孩儿围着摩托车玩，有坐在上面的，有蹲在地上的，看见刘为民和周倩两人出来，小孩一哄而散。

刘为民骑上摩托车带着周倩，摩托车缓缓驶出了村庄。

走了一会儿， 刘卫民忽然感觉摩托车有些动力不足，后轮也有些跑偏，赶紧下车检查，发现后面轮胎的气有些不足。刘为民想起刚才一群小孩儿围着摩托车，便明白这次是着了小孩子的道儿——有人放了后轮胎的气。

无奈之下，只好变通。在平坦的地方，刘为民用摩托车带着周倩；在坑洼不平的地方，让周倩下车走几步，终于用了两倍多的时间赶到了赤泉镇

刘为民找了一个修车铺，掏了五毛钱，用气管自己动手补足了轮胎气。

回头看周倩，刘卫民心里又有些泄气。周倩自出了婆婆家大门后，一句话也不说，神色郁郁，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无论刘卫民怎么劝，就是不开口。

既然正面劝不动，刘为民便试着使用激将法。

“哎，早知道这个结果，我今天不跟你来了。打倒了一院子的人，把你婆家的人都得罪完了，看你以后怎么回家。”刘为民故意说给周倩听。

周倩看了刘为民一眼，还是不开口。

“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今天没有管住手，把你这些大叔子、小叔子都教训了一顿，让你以后回家见面后感觉为难。”刘为民正话反说，逼周倩说话。

周倩似乎想解释，却又忍住了。

“最主要的，还是你得罪了你婆婆和你大姑子。尤其是你大姑子，我搧了她一巴掌，我也是情急之下的。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刘为民用一句又一句的反话刺激着周倩。

“李金锁家那几个年轻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该打。李大妮嘴贱，咬破了你的手，该搧。”周倩恨恨的说，“让你收拾李金锁，你怎么不动手？”

周倩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刘为民心里暗笑。

“李金锁人不怎么坏，就是没主意。他要是过来找你，你俩好好谈谈，感情还可以修复。”刘卫民劝道。

“李金锁不是个男人，我和他没有什么可谈的。”周倩愤愤的说，“他帮着他妈和他姐打我，我伤心死了。”

刘为民明白，周倩说的并不全是心里话，周倩对李金锁的感情没有完全断。

“金锁最多算是拉偏架了，你不是把他的脸也抓破了吗？”刘为民说道。

“他活该，我恨死他了，什么事都听他妈和他姐的，20多岁的人了还长不大。”周倩越说越委屈，泪水夺眶而出，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周倩的哭声引过来街道好多人的目光，不少人盯着刘一民在看，意思是说你怎么把媳妇惹哭了，就不知道哄哄？

刘为民很尴尬，赶紧上前哄劝。可是刘为民越劝，周倩越觉得委屈，哭声越来越大。

刘为民再劝，周倩忽然抱住刘为民嚎啕大哭，拳头还不时在刘为民身后砸了几下。

刘为民心里这个冤枉，被街道那么多人误解，还要挨周倩的拳头砸，这是什么事儿呀？要是传了出去，还真坏了自己的名声。

好在赤泉镇全街道的人，自己一个也不认识；在怀中哭的又是一位美人，软香入怀，感受到美人的温存，刘为民索性就大方了点，把肩膀也让了出去，不觉间抱紧了周倩。

周倩哭了足足十分钟才停了下来。感觉到刘为民把自己抱得很紧，便使劲儿的推了几下，“你干什么呀，勒死我了。”

“你终于哭完了？”刘为民回过神来，放开了周倩，感觉软香犹存，“说吧，现在去什么地方？”

“回学校，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这里呆了。”周倩心里疲惫。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跟娘家打一声招呼？”刘为民提醒道。

“不去，我不想回娘家，家里都把我卖到火坑了，还回去干什么？”周倩赌气的说。

刘为民又劝了几句，周倩同意了，摩托车驶向周倩娘家。

周倩的娘家在赤泉镇南峪村，离李周倩婆家有七八公里。摩托车驶出赤泉镇不远，便是泥土路，翻过一道坡，到了村口。进村的似乎更难走，左拐右拐了十几分钟，才到了周倩家门口。

周倩娘家的院子很大，却只有一排房屋，另三面用木栅栏围了一下，算是围墙。

摩托车开到门前，引擎声一院子的鸡惊的又飞又跳。一个老妇人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向院子外张望，看见周倩似乎松了一口气。

“倩，你回来啦，半年已经没有回娘家了。”老妇人很想再埋怨周倩，看见周倩脸色不大好，一旁又有刘卫民陪着，便打住了话语，把两人让进屋内。

这么冷的天气，房子里没有生火，老妇人让刘为民上热炕。刘为民感觉身上满是尘土，便到门外拍打，周倩跟了出来，帮着刘为民拍打身上的尘土。

老妇人看着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你们俩吃饭了没有，我去给你们做点。”

刘为民正要推辞，周倩说道：“为民，你先坐着，我和我妈去做点饭，我也饿了。”

周倩一出门，刘为民便听见周倩的母亲问周倩：“这个小伙子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俩什么关系？”

“他是我朋友。”周倩说话。

“你不敢乱说，让金锁家知道了不得了。”周倩母亲忙制止女儿。

“我俩刚从金锁家回来。”周倩淡淡地说。

只听见“哐”的一声，不知道周倩的母亲把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我的天呀，你这是……，我说周倩你都结婚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儿？随便把别的男人带回婆家，你让金锁家怎么办，村里人会说三道四的。”

也不知周倩生气之下一脚把什么东西给踢了出去，院子的鸡又受惊叫了起来，只听见周倩怒道：“你整天金锁金锁，金锁是你儿子？我不是你女儿？胳膊肘总是往外拐。”

周倩母女两人说着话进入了厨房，厨房就在隔壁。

“小声点儿，”周倩母亲说道，“金锁也是你当初瞅上的，又不是我们逼你。”

“说媒那时我还不到17岁，要不是你们收了人家的彩礼，我会嫁给金锁吗？”周倩还在生气。

“17岁已经不小了，我17岁都嫁给你爸了，再说了，钱给你哥娶媳妇了。家里有什么办法，你哥都那么大了，再不给结婚，就得像村里那些人一样，一辈子打光棍。”周倩的母亲低声说道。

厨房就在隔壁，房子四处漏气，声音清晰可见。

“说来说去，你生下我，就是给我哥换媳妇的。”周倩不满的说道。

“你看你看，话不能这么说，这村里家家不都这样吗？再说了，供你上学还不花钱吗？”

“行了吧，我上学那两年有国家管着，每月还有20块生活费，家里掏什么钱？”

“你能上到中学，还不多亏了你哥在家干活，村里有几个女孩上中学的？”

“那是他们成绩差，我哥考上中学了吗？你现在说话还偏着我哥。好啦，我没心情吃饭了，我要走了。”周倩把刀扔在案板上，生气地说。

“你怎么这么孩子气，妈就说你两句都生气？别人家孩子，想让我说我都不会说。我这是为你好。”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只听见刀切菜的声音。

“这次回来，你请了几天假，不住几天吗？”母亲试探着问周倩。

“怎么住？我哥分出去两间房。家里剩下两间，一间是厨房，一间是住房，我弟都大了。”

“挤挤不就行了吗，你才半年不回来，以前不都是这样吗？冬天热炕暖和。”

“算了，我下午就走了，怎么不见我弟？”

“玩去了。初中快毕业了，也该找媳妇了，你说咱家这光景，愁死你爸和我了。我说实在不行，让你弟以后给人上门当女婿，你爸还不同意。”

“他要是好好念书，复读一年也可以的，只要考上中专，我供他读书。考不上学，自己想办法挣钱娶媳妇。”

“你这才说了句我爱听的，好歹他是你弟，你不管谁管？”

“我都是出嫁的人了，我有义务管他吗？”

“刚夸你呢，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话？现在你哥连他一家子都混不好，你爸和我年龄又大了，干不动活了。只有你有能力管你弟弟。”

刘为民听着周倩与她母亲的对话，脑海中思虑万千。平时看见周倩又说又笑，谁知身后竟有这么多事儿，与丈夫不睦，与婆家不和，娘家还指望着她做靠山，这个女人竟然要背负这么多东西。

本以为自己可怜，比起周倩自己算是幸福多了。

可惜自己也没有能力帮助周倩，只是因为一个因素——钱。

周倩当初被逼婚，最后不情愿地嫁给李金锁，只因为周倩的哥哥娶亲缺钱，已经动用了彩礼钱。周倩婚后，夫妻两人及家庭矛盾重重，周倩生活的不幸福。

李金锁家也明知这些，却不愿放手，只怕鸡飞蛋打。李金锁的母亲和姐姐，口口声声的喊着要退彩礼，念念不忘的还是钱。

山区本来就贫困，彩礼又高得出奇，高高在上的彩礼，已经扼杀了亲情，久而久之，人们也麻木了。

刘为民不由想起一句歌词儿：钱哪，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

说来说去都是钱的问题。农村贫困，山村更穷，贫穷的生活扼杀了多少美好的东西。

穷，是万恶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