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惊变
惊天逆转让秦缃如遭晴天霹雳,她从未曾想过看似弱不禁风的德妃竟会有这般本事,单手便可将语嫣举离地面,行踪更是鬼魅不定,连她何时逼近身后都毫无察觉。
终究是太过掉以轻心,秦缃心中悔痛急怒,拾起身旁石块便朝德妃砸去,德妃稍一侧步,轻巧地避了过去,却未注意到秦缃已绕至她身后,猝不及防之际,秦缃使出全身力气钩住她的脚,猛地一收力,德妃失了重心,往前一栽,终于放开了语嫣。
语嫣终于捡了一条命,剧烈咳嗽起来,秦缃背起她就往石阶下跑,怎奈没跑出多远,只觉右腿乍地钻心剧痛,登时便连着语嫣一起倒在石阶上,勉力才撑住没有滚下台阶。
裙裾顿时为鲜血染透,仿似开了一朵妖冶无比的花,右腿上已扎了一枝弩箭,锋利的箭头贯穿了右腿,上面淋漓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随着血泊在身下越来越大,秦缃的意识也一点点流失,语嫣好不容易缓过气,见到眼前一幕,呆愣了半晌,终于望着双手的鲜血大叫了出来。
女子凄厉恐惧的尖叫在山谷间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惊飞了山林中乌黑的鸦雀,山谷的死寂被无情撕破,有几扇窗透出了灯火的光来,似好奇窥探的眼睛。
这几点亮光也惊动了德妃心中无波的平静,她手中的弩箭瞄准了秦缃的心脏,准备结束这一切,可下一秒她却缓缓放下了机弩,嘴角勾勒出一朵残忍冰冷的笑。
秦缃的血引来了一群饥饿的山狼,它们眼中绿光仿若幽幽鬼火,粘稠腥臭的涎水沿着猩红的舌头滴落,躁动不安地在四周跃动,随时准备将秦缃和语嫣撕得粉碎。
语嫣吓坏了,只紧紧用手按住秦缃流血的伤口,泪若断了线的珠子,滴入满地血泊中。秦缃的面色愈发苍白,四周饿狼们不耐烦的嘶吼与粗重的喘息仿若一分分夺走她的生命,恐惧与失血让她面目苍白如纸,刹那间心中生出一股窒息的晕阙,有一股暗藏的力量在涌动,突地迸发出来,她眼中刻骨的恨意牢牢迫住德妃离去的身影,在群狼猛扑过来,离她唯有半米的刹那,突地止住了糟乱的步子,所有灼灼如星的兽眼竟全对准了德妃!
仿佛是通晓了人意,仿佛是被这一份激烈的恨意所感染,仿佛是为某种神秘力量所牵引,它们对近在眼前的血肉视而不见,反而对一丈开外的女子垂涎三尺!
德妃只觉芒刺在背,回眸看去已惊出一身冷汗,她拼命朝寨门跑去,而群狼若离弦之箭紧追其后,随时都欲将她拆骨剥皮。
语嫣缓缓睁开几欲沁出血来的双眼,恍惚惶惑地环顾四周,唯有村民惊惶的足音,以及拿起火把追赶群狼的身影,半晌都如若梦中,几乎不敢相信。
秦缃已在她怀中昏死过去,呼吸微弱似游丝,秦缃顾不得多想,慌忙泪眼婆娑地四处求人相助,不多时寨里的巫医便来了,几人合力将秦缃抬至屋内,巫医刚要遣散众人,秦缃使出最后一丝力拉过语嫣,在她耳边气若游丝地吐出两个字:“字……据……”
语嫣震惊万分,心中悲痛哀戚难忍,终化作双泪泫然,她心知时辰不多,德妃说不定哪时便会返回,赶紧避开众人,快步悄悄朝德妃所住的木屋而去。
柳木缠枝案上放着理了一半的弹花包裹,方才那惊魂一幕仍自在语嫣脑中闪回,她摸了摸仍在隐隐作痛的脖子,双手微颤地翻看包裹,终于在一叠衣物中发现了那张字据,怎奈屋中光线太暗,一时看不分明。这时门外有慌乱的脚步声,语嫣赶忙将那张字据藏于怀中,躲在桌下。
静候许久,外头总算静了下来,语嫣这才将包裹恢复成原来模样,悄悄离开,出来时夜风吹在被冷汗洇透的背上,刺刺的冷,手心也早就湿冷潮腻。
再回到秦缃那儿,只闻到一股草药与血腥交织的气味,巫医不让任何人进入房内,语嫣心急如焚,只怕秦缃有个三长两短,低头一看,衣上裙上全是斑斑血迹,她心中焦痛如被刀绞,倚着墙瘫软地坐了下来,似连最后一点力都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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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黑的夜色为劲风梳得似乎流动起来,狭窄的山谷间,德妃一路疾奔,身后十几匹山狼穷追不舍,她并未留意到已有几匹狼绕至她前面。
山狼的包围似一张大网慢慢收拢,它们对待瓮中之鳖向来是极有耐心的,德妃无路可退,只紧握着手中弩箭,人兽之间的决战一触即发。
德妃望着眼前一个个直流涎水、瘦骨嶙峋的猛兽,心中惧怕不已,她紧咬下唇,血液腥甜之味在口舌间蔓延,她深恨今日这一切竟都是自己一手造成,早知应一箭就要了那贱人的命,也不知她使了什么妖术,让这些狼失心疯地反追起她来。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身后是深黑不见底的急涛骇浪,身前是眼放绿光的食人猛兽,进退两难下她唯有舍命自保,手中弓弩机括触发,一箭刺穿一头狼的脖颈,群狼暴怒,其中一头瞎了一只眼的恶狼脚下一跃,率先朝她猛扑过来,电光火石间她便换好新的利箭,准备刺穿此头群狼之首的另一只眼,刚要按下机括,一道劲厉的黑影激射而来,重重击在她持弩的右手背上,剧痛钻心,她一收手,弓弩便跌在地上,滚到一旁!
德妃未及反应,猛狼的利爪已将她的面纱撕碎,她心下大慌,抬手以手相挡,那狼的双颌便死死咬住她的手,鲜血霎时浸透了衣袖,她脚下不稳,十几条狼见状纷纷猛扑过来,她顺势滚入了涛涛河水中!
待群狼散尽,一个清雅的身影自一旁暗影中走出,腰上螭纹玉璧、海蛟环佩暗示着主人身份尊贵。他拾起地上一颗石子,扔入河中,迅疾被波涛淹没,不留一丝痕迹。
德妃若细心些,自然会发觉那枚打落她弓弩的石子正是出自他手,只可惜,现在人和石子都随波而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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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缃伤势极重,又加之失血过多,昏睡三天方渐渐醒转。白苗族使者在黑苗寨受了重伤,此事若传出去必会再度加深两族之间的矛盾,何况秦缃受伤的原因未明,确乎不能再闹出更大的风波来,不然局势失控,民心不稳,对两方都没好处。
因此蒙远极重视秦缃的伤情,几乎每天都要亲自探视,若不能来,则也会拜托两位圣使来照顾。秦缃是实在不想领这份情的,未免太作态了些,之前是如何冷落轻视她们的,秦缃自不会忘,人情冷热不过都出于私心罢了。
语嫣自然是日夜陪候在秦缃身边的,她们已无力去想德妃的下落,手中的字据才是最要紧的。
无论蒙远如何旁敲侧击地问起当夜之事,秦缃总以“浑记不清了”敷衍过去,他也无从得知那只弩箭究竟从何而来。
秦缃只盼着自己的伤能快快好起来,黑苗寨她实在再呆不下去了。可实在难却蒙远的“盛情”,可秦缃却愈发觉得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蒙远看秦缃的眼神也越来越古怪,似乎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当夜秦缃便决定离开黑苗寨。想出寨并非只有一条路,秦缃利用养伤散心的那段时间已经摸清了出寨的山路,两人可以沿山而行,绕开河谷,下山后便已出了黑苗寨的范围了。
只是山上不知又有几多毒虫猛兽,语嫣从巫医那儿借了些雄黄说是放在房里驱虫用,此刻便都派上用场,如此行路倒也不怕蛇咬虫蛰。
直到次日下午,两人才出了黑苗寨,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一户农家,买来驴车,行到城镇里换了马车,这才劳累奔波地回到苏城。
秦缃显然忘了独守空房的娇妻,她辗转反思,忧思难眠,倚窗望月,对月兴叹,千盼万盼总算把君郎给盼了回来,可见了秦缃的面,却是从不笑一个的,似乎从不在乎有她这么个人。
嘴里更是毫不提一个“想”字,只道秦缃怎么不晚些回来,她一个人在家倒乐得自在。
秦缃也不以为意,依旧将她晾在一边,只细细将事情的起始一一跟石泽世说了,不过略去了德妃一事。
当夜“夫妻”相对时,石巧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坐在床边一言不发,任凭秦缃如何哄劝都充耳不闻,独自将委屈埋在心里,可当秦缃上床休息时,她却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泣不成声。
秦缃心觉不妙,她的手便移到了自己的胸口,仿似触到了熊熊烈焰,又似为银针扎了手指,她的手触电般抽回,错愕得全身僵住,只觉浑身如坠冰窟。
许久才幽幽地问,似冬天里呵出的白气般飘渺无依,“你是……女的?!”
秦缃心知再瞒不过,便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结果一把雪亮的匕首就抵在了她颈上。
石巧早已泪如雨下,心痛如绞,双颊的酒窝因极度的悲伤而暗沉,说话时连声音都被泪打湿,握着匕首的右手克制不住地颤动,“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一声质问若击破磐石的惊雷,生生将秦缃最后的期盼撕裂,她知道她是真的动了心,可这一切她又能如何呢?
她骂自己自私,无心间便将石巧的感情付之一炬,初始时她也矛盾纠结过,决不能这样,可事情就像滚滚东逝的江水一波接一波地推动她,由不得她选择。
此刻大错已成,她能做的只能是悄悄离开。从没想过这辈子自己会伤了一个女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