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初入王府

两位精壮男子立在门边，腰上绞着五彩丝带，一侧插着银质镰刀，一身深蓝葛麻对襟粗衣，露出厚实的胸脯，头上缠着苗花头巾，长发结成麻花，埋在头巾下，一双草鞋紧紧绑着脚踝，目光凶恶直若虎狼。

方才只注意那奇特的建筑去了，秦缃竟未发觉他们，此刻心里一惊，扯着语嫣的手就躲到一旁的罂粟丛中去了。

秦缃拿出地图比照了许久，心头喜悦迸发，此处正是处在罂粟花海中央的苏城，而王家就坐落在苏城正中。

只是要想混入城里，并不简单，唯有南诏人能入城，要想出城也得费一番周折，若是外郡人想进城，得有一纸保书，方能入内。

秦缃她们自然没有，着装更不像是南诏人，眼前唯有乔装易服一个法子。

秦缃和语嫣候在罂粟从里，等了许久，也不见有女子出城来，无一例外都是男性，她心中焦急，无奈之下只好尾随一个年轻书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书僮，等他们上了小路，秦缃好不容易说服语嫣，两人联手偷袭，用石头将两人砸昏，将他们的衣服脱下，自己换上，看上去也像两个俊俏的小生了。

如此来到苏城城门前（秦缃从未见过这么小的城门），那两个凶神恶煞的男子一瞧他们，凶狠的目光有一丝疑惑与暧昧，其中一个黑鬼摸着下巴，嘴角似笑非笑，眼光在她们身上细细扫了好几遍，问道：“一见就不是南诏人，有没有保书？”

秦缃笑着解释道：“这位大哥说笑了，我们不是南诏人谁是，这衣服大哥总认得吧？”

另一个胡渣男细细一看，若有所思，“好像是有点眼熟。”

听他这么一说，黑鬼退后几步再看，也点了点头，“我怎么觉得见过这身衣服？……嗯，你们口音怎么这么奇怪？”

“其实不瞒两位大哥，我们是来苏城见亲戚的，在外乡呆久了，你瞧，口音都变了……”秦缃说着泪光盈然，“多年不见故土，今日重见苏城真是感慨万千呀……也不知故人是否身子健朗……”

许是秦缃说得太动情，触到了他们心中柔软的心弦，黑鬼手一挥，“进去吧，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苏城还是原来那个苏城，只是人都不同了……”

他语气竟沾染了一丝感伤，秦缃拍一拍他肩膀，“兄弟，别伤心了，珍惜眼前吧……”秦缃一番话更说到他的痛处，他转脸抱住胡渣男，靠在他肩上哭了起来……

两人赶紧开溜，秦缃唯觉真是走运，随便编个由头都混过来了，其实外表看似坚强的人也有一颗柔软的心呀。

苏城内虽无崆朦城繁华，但也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处处都体现着一股异域风情，女子首饰多苗银，身上所穿多为苗锦，手上脚上的银钏触碰丁玲作响，一路上不住有妙龄女子向两人投来热情惊艳的目光，那一双双水灵妙目直如秋水横波，转顾回盼间满是女子妩媚柔情，更带了几分纯净，似能看到人心里去。

不住有身边的女子偷觑她们，脸上浮上红晕，娇羞地用方言小声议论着什么，秦缃初以为自己装束不正，后来才发觉这里的女子比东琅郡的女子更热情直接，情感细腻，从不避讳直视心仪男子的眼的。

秦缃渐渐注意到自己此刻已是个男子，身边跟着的是自己的书僮，便也学起男子的样子，大步流星地走路，眼中英气显露，遥遥一看，果真是个翩翩公子、俊朗少年！

女子几乎都要为其疯狂了，秦缃不欲在此招摇显眼，便急忙朝城中走去，不多时便来到王府。

王府是唯一一座与周围吊脚楼分开的府邸，风格也有所不同，若说秦府奢华绮丽，王府则未免太过低调了些，院墙皆用青灰色的竹竿垒成，连双扇大门亦是用竹子并排连成，上刻有极细的奇特符文，远看几近于无，而门廊檐角则与东琅郡的建筑差别不大，不过不是用木榫和檐瓦，而是以各式形状精巧的竹木结成雷同的形制，除此之外，似乎比一旁的民宅也富丽不了多少。

两个慈眉善目的奴才守在大门两旁，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看上去颇为滑稽，秦缃真心不认为他们适合守门，简直将王家仅存的威严神秘感一扫而光。

秦缃嬉皮笑脸地上前请示：“两位大哥，在下这儿有一本绝世好书，担保贵府公子千金会爱不释手，能否……”

“去去去，这里不要你的书，滚一边去！”瘦子皮笑肉不笑，“客客气气”地说出这番话来。

秦缃不依不挠，“这书许多达官贵人出高价在下都不出手，怕的就是这本奇书落入庸人之手，污了它的书香墨韵，在下千里迢迢来此，素闻王府大名，以贵府公子千金的天资卓绝，断不会不识此书的好处的……小语，还不把书拿出来给这两位大哥看看……”

语嫣目光倏地一瞬，见她眼色，郑重其事地取下背上的书箧，随意拿出一本《波罗波罗密心经》。

秦缃差点晕死，见那两人早已不耐烦，赶忙道：“两位大哥可别小瞧了这本《波罗波罗密心经》，这可是供奉在大雄宝殿开过光的，读一遍便可凝神静气，读两遍即可通达事理，读三遍便能……”

矮胖的那一人再听不下去，狠狠推了一把秦缃，她往后踉跄几步才在语嫣的搀扶下站稳，秦缃这下来气了，和他们吵了起来，听到王府门前喧闹，一下子便围了许多人过来，其中有两三名大胆的女子还为秦缃争辩了几句，正是方才在路上一直偷觑她们的。

秦缃感激地回望她们一眼，那几名女子面上喜色不可掩抑，更上劲了，全然不同于一般女子的驯顺乖巧，性子火辣令秦缃都不由咋舌。

见有女子为其辩驳，还其貌不俗，那两名奴才更是没了底气，反倒处于下风了。

此刻一扇门页从里推开，一袭白色倩影自门后闪出，秦缃定睛一看，不免赞叹好个标致美人。眉黛不似寻常女子远山含翠，倒是自然清爽的浓眉，颇有巾帼特有的英气，双眸沉静若秋水无波，转盼间有睿智的精光迸现，最难得的是那雪白凝滞的肌肤，几如白玉般通透莹亮，让人都忍不住想去抚摸。

身上由骑射装改制的紧身素锦斜襟衣裤没有丝毫纹饰，只在腰间缠一道白蟒皮，勾勒出她婀娜身姿，脚上是犀皮软底云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简净利落的意味。

只一眼，秦缃便知她身份尊贵，眉眼间有寻常女子绝无的傲气，那两个奴才见了她果然屈膝下跪，神色恭敬，跪下后目光甚至不敢触及她的云靴。

刚要开口行礼，女子一摆手示意免了，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怎容人在王府外喧哗不已？”

语气中带了薄责，两个奴才俱是一凛，连话都不会回了。

秦缃见不惯她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不顾语嫣一侧扯袖相劝，她上前高声道：“这事与他们无关，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那两名奴才闻言一愣，半是疑惑半是感激地看着她，白衣女子目光在扫过她的面上时，有一丝极不易察觉的波澜于眼底闪过，若一只无心的蜻蜓偶尔掠过一潭沉静秋水，惹起圈圈涟漪惊动一湖宁静。

面对秦缃如此口气，她丝毫不以为忤，声音威严未减，“听公子口音不像是南诏人，公子在王府前喧哗所为何事？”

秦缃想起自己此行的初衷，不免放缓了语气，嘴角浮上一朵笑，温言道：“其实在下有一本绝世奇书……”秦缃妄自猜测她是王府的千金小姐，眼珠子滴流一转，“早闻贵府千金慧眼识珠，定不会错过这本好书的……”

白衣女子扫了一眼语嫣手中的《波罗波罗密心经》，冷声道：“此刻府上有贵客在，公子下回再来无妨。”她一挥手，“请回吧。”

奴才得令，便要将她们轰走，秦缃急中生智，大喊道：“在下知道府上贵客正是当今宫里颇得圣宠的一位娘娘！”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人们议论纷纷，宫里尊贵无比的娘娘怎么会到他们王府作客？白衣女子面色有一瞬的惊惶，可旋即便将这抹惊惶掩了下去，拍手大笑：“这位公子说话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吗？真是荒谬至极！”她看秦缃的目光已有些不同，“王府里怎会有宫里的娘娘，公子随口乱言也不怕惹祸，若公子不信，就请到府中一看！若见不着娘娘，那就请公子向街坊领居说个明白，也不至于日后让我王府落人口实。”

不由秦缃和语嫣反应过来，两名奴才已经将她们“请”进了府。

从始至终都有人在两人身后牢牢看着，以防她们有不轨之举，跟着白衣女子往前走，目光却在四周琳琅别致的纹饰上划过，别看王府外面简素，里面可堪称百宝园，各式名贵花草数不胜数，样式别致的紫檀、金楠家具皆透着原始古朴的气息，廊下挂着各色鸟雀，交相欢鸣，锦羽若幻彩流光，真真惹人不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