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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隐月甘泉
此后,秦青似乎再不计较自己的模样,脸上的坦然似骄阳下的白雪,即算有人投以好奇的目光,他也只一笑而过。
其实他的脸何尝会是这个模样,当年在九国之乱中,为保秦广周全,他以身挡住了南疆暴民投掷的毒蛊,虽经方士神医再三治疗,保住了性命,可那张脸却总回不去了。
秦缃和语嫣也抛开了心中芥蒂,待三人的伤势好全,才挂念起许冰清,也不知此刻是否还有寻找隐月甘泉的必要。
巧合的是,这时秦青收到了秦家的飞鸽传书,要他加紧找回隐月甘泉,三合寒香已所剩不多了,这样三人便即刻朝凌玥湖进发。
穿过迷香森林一番辛苦且不去谈,只是那凌玥湖寒气入骨,三人并不知该如何潜入湖中才不会为那寒气所伤。
湖岸碧草青翠似被染过,风拂过,草叶荡漾若涟漪阵阵,四周皆是鸟语花香,一片繁盛之景。唯独湖上不见飞鸟,不见波澜,平滑如镜,深不见底,只有蒙蒙的寒雾在湖面幽灵似的游荡。凌玥湖像是有一种奇特而神秘的力量,凝聚着湖上一方天空的阴云不散,与湖面遥遥相印,颇为诡异。
正当众人徘徊在岸边,受着冷风洗礼,绞尽脑汁之时,快马急促的蹄声由远至近,一头白马神骏的影子在薄雾中渐渐浮现,马上一脸焦急,横眉扬鞭的英武男子一身暗红骑射锦衣,腰间系着一只锦囊,随着他上下颠簸。他一见秦缃三人,眼中闪过一丝金光,嘴角不自觉上扬,更衬出他刚毅中有一丝柔情。
抬手勒紧马缰,白马极驯良,立时止步停下,李云鸿翻身下马,直朝秦缃走去,满面关切,见她如此狼狈,衣衫褴褛,眉间有隐隐的焦痛,连声音都变得沉厚起来,“缃……”她瞟了一眼语嫣,终究压下话中情愫,“你们没事吧?”
秦缃摇摇头,不动声色地闪开他过来扶她的手,强笑道:“没事,下婢粗皮糙肉的,哪会有什么事呢?下婢愚拙,不敢蒙云公子爱戴……”
云鸿见他说得这么客气,心中若绞,一时也不知接什么话了,气氛有些许尴尬。
语嫣忙道:“对了,云公子怎会到这儿来呢?”
云鸿目光这才从秦缃身上移开,“本想代李家向秦府道贺的,后听人说怜冬堂有一位许掌事中了蛊毒,还派了侍婢出去寻药,反正本公子也闲得慌,便想不如一起过来寻找,哪知路上遇到一伙盗寇,还抓了一个你们秦府的侍才作要挟,还错以为本公子也是秦府之人,路遇不平,本公子自然没有坐视不管的理儿,便与那些盗寇动了粗,谁想他们狗急跳墙,把秦府那名侍才给杀了,逃跑时慌乱间掉下一个包袱,本公子拾起一看,装帧精美异常,料想定是那些盗寇所抢来的,故便带在身上,以期找到失主再完璧归赵……后来,本公子一路朝凌玥湖赶过来,不想正好碰上你们。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他的笑有种难以挑明的深意,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秦缃,“你们何以沦落成这副模样?”
语嫣低首不语,面色哀戚,秦缃亦只摇摇头,“且不说这个。公子您说有那些盗寇劫持了一个秦府的侍才?”
“没错,他身上所穿确为秦府侍才所有,本公子来往秦府多次,不会认错的。”
这时一直沉默的秦青上前一步,问:“云公子所见的那位侍才是否被削了鼻子?”
云鸿猛然一惊,“你是……?”方才注意力都集中在秦缃身上,这时目光往他面上一扫,云清更是觉得后背一阵发麻,可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秦缃见他讷口无言,忙解释道:“这位是惜春堂堂主。”
云清眼神惊悸一跳,皱着眉看着秦缃,又看看语嫣,半天说不出话来,“怎……怎么会?缃儿,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如此熟稔的语气,叫秦缃面色彤红,微微不悦,云鸿自知失言,颇为难堪,一双手都不知放在何处,语嫣亦是面红耳赤,羞涩的双眼带着几分揣测与失落打量着秦缃与云清。
面对云清的质疑,秦青不以为意,坦然自若,“她们说的一点也没错。”
云清只觉世事荒唐,细细回想那日在广寒殿上,秦青并不以真面目示人,脸上正带着一副面具,当时他还好奇,多打量了几眼,却不曾想面具之后他会是这副模样。
但继而也释然了,歉然道:“晚辈愚笨,不识堂主庐山真面目,多有冒犯,还请秦堂主别放在心上。”
秦青笑意温和,“无妨。只是还请公子细想,被劫持的那名侍才是否鼻子已被剜去?”
云清细细一想,“的确不错,当时他只剩半条性命,血流不止,实在可怜。”他眉间聚着疑惑,“堂主如何得知?”
秦青恨恨啐了一口,目中隐隐有怒火跳跃,“幸好公子未曾救他性命,不然可白白放了一个叛贼了!”
三人俱是一惊,秦青双手紧紧握拳,“那名侍才盗了秦府钱财,离府潜逃,才会被那伙盗寇给抓住,当日本堂主也想搭救他于危难,怎知盗寇以他为要挟,也怪我当时掉以轻心,才会中了他们的计,被当场打昏……”秦青颇不好意思,耳根都红了,眼中怒火更盛,“此等忘恩负义、胆小如鼠的小人,那些盗寇杀了他是为秦家除害。”
秦缃闻言一惊,心中估摸时日,更是惊愕不已,忙问:“敢问堂主那名侍才的姓名?”
“当日那些贼人中间有叫他段山远的。怎么,姑娘问起这个来?”
秦缃和语嫣脑海中一条闪电迅猛而过,连手指都微颤起来,想不到一切都这么凑巧,不过真是恶人有恶报,即算逃到天涯海角,这份债也要偿还的,两人互望一眼,唯觉心中畅快。
再待云清问她们时,她们已恢复如常,秦缃笑道:“奴婢们是诧异自己竟认识这位侍才呢。”
秦青的目光定在云清腰间那只锦囊上,“公子可否将这件物事借给本堂主一看?”
云清解下给他,“这正是那伙盗寇扔下的,也不知是什么。”
秦青打开锦囊只看一眼,倏地睁大了眼,惊喜得狠狠一拍云清的肩,朗声大笑道:“这正是我们要找的隐月甘泉啊!秦家有难,云公子多次相助,秦某真不知该如何感谢!”
三人皆是又惊又喜,云清不好意思挠挠头,“只是巧合罢了,本公子也未曾想到会有这一层,怎担当得起秦堂主‘感谢’二字!秦堂主言重了……”
如此四人说笑着往回走,云清打一呼哨,从林中奔出一匹赤色骏马,奔至那匹白马跟前,好一番耳鬓厮磨,语嫣害羞地别过脸去。
云鸿咳嗽了一声,那匹赤马才恋恋不舍地走至他跟前,温顺地让他扶着鬃毛,“只有两匹马,这儿却有四人,该如何是好呢?”他含着一丝坏笑看了秦缃一眼,秦缃假装没看到。
秦青道:“不如我与云公子同上一马,语嫣和秦缃两位姑娘坐另一匹吧。”
云鸿和语嫣面上均飞闪过一丝失落,云鸿笑道:“如此甚好,白马脚程极佳,奔起来也更稳当些,两位姑娘就坐它吧。”
那匹白马似乎听懂主人的称赞,仰头轻快一声嘶鸣,便朝秦缃这边踱过来。果然在此白马背上不似之前那般颠簸,唯见青葱掠影,风过耳畔,赶了将近一天一夜,方才到了秦府。
秦府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入朱漆大门,秦缃便拿着几味药和隐月甘泉急忙朝听雨楼赶去,尚隔半丈远,便觉幽冷直入肌骨,语嫣环顾四周,清梅园中原本青翠欲滴的枝叶此刻都似凝了一层霜雪,叶叶垂落毫无生气。
踏进听雨楼,更觉寒气逼人,放眼望去,唯有许冰清两位贴身侍婢在照料她,尽管此处受三合寒香的影响阴寒难耐,那两位侍婢皆披着棉衣御寒,在冰泉水中浣过毛巾,刚敷在许冰清头上不多时,便已变得滚烫。
她的面色已红得发黑,不知这样在榻上躺了多少时日,期间只以冰粥喂下,面颊消瘦得已脱了样,双手放于身体两侧,仿若烈日下曝晒多日的干柴。
虽然之前与她存有芥蒂,见到她这幅模样,秦缃唯觉得她十分可怜,之前所有的嫌隙都已烟消云散。
那两个侍婢一见到秦缃他们,顿时泪若雨下,哽咽不成声,“你们总算来了,可怜可怜我们掌事吧,掌事她到底做了什么孽,要受老天这般折罚?”
秦缃语嫣心里俱是一酸,强忍住眼底的灼热,把隐月甘泉、紫玉簪花递给她们,秦缃歉然的眼神温软得若绵绵的溪水,“我们尽力也就只能找到这些了……”
两人已是喜不自胜,看了一眼她们狼狈的样子,感激得热泪盈眶,“已经很好了,下婢先代掌事谢过你们……”说罢就要躬身行礼,秦缃和语嫣赶忙扶她们起来,“高兴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在我们面前还自称什么下婢,岂不是折煞我们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赶紧送去熬药吧!对了,那个锦囊里装的是隐月甘泉,你们可小心别弄掉了……”
“就算掉了脑袋,也不能让救命的珍宝掉了!”两人拭去满脸晶莹泪珠,欢喜万分地捧着东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