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真面目
她疑惑的眼神向秦缃投来,秦缃只安然一笑,语嫣一颗心才算定了下来。
“这位是小蝶姑娘,是她救了你。”秦缃勉强保持微笑,身上的伤口却若烈火烧灼一般。语嫣只望一眼,眼里便蓄满泪意,她跑过去一把抱住秦缃,泫然泪下,“缃儿……缃儿……你真傻……”
秦缃眼中亦泪花闪烁,她轻轻拍着语嫣,面上不知是喜悦还是悲伤,“这话该我说才对吧……”
语嫣满面泪痕地看着秦缃,“你瞧我,一高兴都忘了你身上有伤了,不说了,不说了……”
小蝶也颇受感染,走到秦缃近旁看了看她的伤势,道:“这附近有许多止血草,待小蝶帮你们去寻来吧,嚼碎了敷上就没那么疼了。”
秦缃有些不好意思,“素未相识,就要麻烦姑娘做这些,真是过意不去……”
“什么素未相识的,你不都知道我的名字了吗?”小蝶明丽的笑似春光静好,她转身轻快点着步子,步入林中深处。
没过多久,小蝶便匆匆赶来,怀里有一大捧新鲜的止血草,见她神色十分慌张着急,秦缃便问:“是不是采药时遇上什么麻烦了?”
小蝶眼光闪烁,不住地回头看某个方向,只说了句:“家里在唤小蝶了,小蝶得赶紧回去。”她也不等秦缃回应,转身就跑了。
秦缃叹了口气,“还没好好谢她呢,就这么走了。”
语嫣只叫秦缃别动,将止血草放在口里嚼碎了,小心给她上药,又撕下自己的罗裙给秦缃包扎。休息了片刻,恢复些体力,两人又在周围找了些可食的树果充饥,之后躺在松软的草地上,即刻就睡得死熟。
再度醒来已是次日清晨,湿冷的露洇透两人薄薄的裙衫,寒入骨髓,秦缃打了个哈欠,一睁眼才发现已是满天铅云低垂,酝酿着一场暴雨,为寻避雨之所,两人朝林子深处跑去。
不知跑了多远,两人竟一头撞见一只山豹在啃食一头小野猪。山豹瘦骨嶙峋,许是许久不曾饱食,双眼闪着凶狠的绿光,煞气逼人,小野猪的喉管被残忍咬断,血肉模糊,两人几欲作呕。
正是这一惊吓,那山豹已然察觉过来,如鞭豹尾一甩,有凌厉的劲风刮过,那双布满血丝的兽眼在扫到秦缃她们时,跳跃着贪婪狰狞的芒,鼻中有粗重浑浊的气息,前掌低而后臀高,随时都可能猛扑过来。
秦缃和语嫣吓得不敢动弹,一旦转身逃跑,只怕下一秒就已被压在利爪之下,一命呜呼,秦缃脑中飞转如轮,之前看的那些野外逃生技巧竟想不起毫分,眼看她前爪往后一扒,就要飞身而起,秦缃面上挂满冷汗,一张俏脸霎时苍白。
就在此刻,一只削尖了的竹子横着飞刺过来,不偏不倚,自山豹最柔软的腹部穿膛而过!
那竹子来势极猛极快,以至于那豹子都未曾察觉到,仍向前跃起,却在半空重重地摔了下来,四肢挣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那双闪着绿光的兽眼此刻为鲜血染透,煞是骇人,死死盯着秦缃,离她不过五步之遥,秦缃倒抽一口冷气,脚下一软,差点踉跄着倒地。语嫣亦是惊恐地以手遮眼,不敢再看,躲在秦缃身后颤栗不已。
直到山豹的鲜血即将流到秦缃足下时,她才惊觉过来,擦去额上豆大的汗珠,张惶地环顾四周,一男子的身影在重重叠叠的树影中渐渐明晰逼近,秦缃觉得十分熟悉,脑中却想不起来。
那人见了她们,停住了步子,身上只着一件又破又脏的中衣,头上用碎布包着,只露出两只眼睛,碎布上有淡淡的血迹。
他仔细打量着两人,竟像察觉出什么,双眸闪过一丝诧然,一言不发,转身快步离去。
秦缃与语嫣皆觉诧异,互相看了一眼,虽觉对方脾性古怪,但心念一转,还是得上前当面道谢,否则连恩公之名都不晓得,那也太对不住人家了。
对方似乎很反感她们靠近,发觉她们追上来,步子越来越快,秦缃和语嫣猛追几步,结果语嫣被一条露出地面的树根绊倒,身上的伤口随之开裂,鲜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秦缃“哎呀”一声,赶忙蹲下将怀里备用的草药换上,又手忙脚乱地撕下衣裙包扎,男子这才停下来,片刻转身,冷冷道:“要下雨了,去我那儿避雨。”
说完便又快步走了,他的声音十分嘶哑,似乎只剩下气声。此时乌云遮天盖地,眼看就要大雨倾盆,秦缃顾不得许多,扶起语嫣跟在那男子身后。
“云意观……”秦缃头昏脑胀,只依稀记得抬头间看到这三个字,许是吸入太多林中瘴气,晕倒在陆上,被那男子给扶回来的。
太上老君目光空远,似看透尘世,殿中有微微的药香,身体的一侧有暖意拂来,火光映着她半边脸,微一侧头便看到语嫣就躺在身旁,面色已红润了许多,秦缃心中似有一道暖阳照彻,连口中的苦涩药味也变得甘甜起来。男子正在一旁给炉子添柴,仍旧用布条裹着头,看不清脸。
男子几乎不说话,只有必要的时候用他那气声说出一两个简单的词。
还好有语嫣相伴,两人在道观里休息了几天,身上的皮肉伤也渐渐结痂了,便帮着那男子做些粗活儿。
晚上那男子睡东厢,把大殿留给她二人。并且一到傍晚,他就自己回屋了,把门紧紧锁上。从不和她们扯闲话,神秘得紧。
秦缃好奇心重,他总觉得那人并非内向不爱说话,而是刻意不在她们面前说话,并且他头上的伤好似很严重,终于,秦缃耐不住性子,不顾语嫣的劝告,待入夜后,悄悄蹲在东厢墙角,伺机而动。
云意观荒芜已久,就连窗也是千疮百孔,此刻借着这一缕斜斜暮光,应能看清房内情景。秦缃不是不紧张的,怀揣着侥幸心理看上一眼马上开溜就好了,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如此安慰着自己,终于壮起胆子一点点往上挪。
语嫣则躲得远远的,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竖耳倾听房内的动静。
秦缃视线刚投进房内,心跳骤然加快,床上放着一堆碎布,男子蹲在地上正用清水盥洗头上的伤口,看样子伤口已愈合得差不多了。
洗完伤口,他又将一旁嚼碎了的草药敷了上去,这时渐渐转过身来,秦缃猛地睁大了眼睛,吓得面无血色,赶紧用手捂住嘴才没叫出声来。
语嫣见她全身颤悠悠地往后退,心中疑云大起,赶紧过去扶住她,两人进了大殿,秦缃脸上这才恢复了些红润,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语嫣又惊又怕,声若蚊蚋,“缃儿,你看到什么了?”
秦缃定定地看着语嫣,仿佛还未回过神,许久才道:“他的脸……他长着一张小孩的脸!”
语嫣全然不信,好笑地摇摇头,“秦缃,这怎么可能呢?你别耍我了!听声音,他少说也有三四十岁,身高也近八尺……”
秦缃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中灼然的光若火苗跳跃,神色焦急,语嫣的胳膊被他抓得隐隐发痛,“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还有假!他的确长着一张小孩的脸,皮肤比女子都还娇嫩,一丝皱纹都没有,最主要的是五官都没张开,额头几乎占了脸的一半,乍一看就是五六岁小孩的样子呀!”语嫣感到她手指发颤,面色一阵阵发白,目中的惊恐深沉如夜色,她眉间也添了几分疑惑。
那一夜秦缃始终不敢入眠,一闭眼,那张稚气未脱的小儿脸蛋恍惚就在眼前,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次日一早便和语嫣商量要离开云意观。
那男子五更天就早早起来,出去寻草药与薪柴,秦缃与语嫣等他走后半个时辰,才出了云意观,不巧晨雾弥漫,天色不亮,加上山路崎岖,林茂叶深,两人走走停停,虽一心想要走出这片林子,实际上却是在林中兜圈子,这样走到午时,两人竟又回到了云意观,正巧碰上他采药回来,两人均是一惊,唯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跟着他入观。
秦缃越看那人越觉得诡异,无法想象,那些碎布之后会有一张小儿的脸,真令人毛骨悚然,甚至感觉到危险在一步步逼近。
她从来不甘做待宰的羔羊,银牙暗咬之间,秦缃在门边不远处发现了一株明艳艳的洋金花,妖娆的身姿在光影中随风微动。
进观前,她对语嫣说去方便一下,顺手采了好几朵洋金花藏在袖中。
奇怪的是,他并没问秦缃她们去了何处,只是将带回来的一只野兔往地上一扔,便回东厢将门合上了。
秦缃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更觉得熟悉,脑中都似乎要将他与某个人重合了,可终究还是想不起来。语嫣望了望地上血淋淋的兔子,又望了望秦缃,她只好无奈地叹口气,拾起兔子和西厢里生锈的菜刀出去了,之前这些活儿她做过不少,现在看来倒也没白受伯父伯母的欺负,好歹派上了用场。不多时,秦缃带着剥洗干净的兔子回来了。
怀里更多了一些娇嫩的洋金花。语嫣也将火升好,吊锅里开水也已烧滚,秦缃嘴角爬上一抹狠决的笑意,心想好戏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