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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血染团龙

作者:镜影寒潭 | 发布时间 | 2017-08-09 | 字数:3034

“真厉害,厉害死了!”秦缃轻呼,满面惊叹。

“呸呸呸,乌鸦嘴,什么死不死的。”语嫣随手拿过一张鸳鸯蝴蝶的花样给她,“喏,你就照这个绣吧。”

秦缃蹙眉,一脸愁苦,几近央求道:“可我不会刺绣。”

语嫣干瞅着她,看不出什么表情,也许已超乎惊讶之外了。突而又无声笑了,“你骗我,哪有摔一跤还忘了老本行的?”

秦缃颇为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是说真的。”

见她那严肃神情,语嫣也怕了,这回换她央求了,“缃缃,你给我长点心吧!”

尚蝶衣嘴里流溢着碧螺春的清香,烦扰微微褪去,目光在坊内闲逸地逡巡,一个个侍婢皆是费上十二分心意在绣,她会心浅浅一笑,秦家的褒优罚劣的规矩可是向来管用的,要在这许多侍婢绣出的花样里选出最好的一件,必是绝佳上品,独压众芳的侍婢还能获得擢升的机会,这可是多大的诱惑呀。

尚蝶衣想着心中更松快了,即算不来监工,这些下人也会全力以赴吧。突然,目光停驻在内里一双侍婢身上,正是语嫣与秦缃,见她们二人交头接耳,手里的绣样迟迟未动,尚蝶衣心中微微一沉,起身走了过去。

语嫣见她走来,吓得六神无主,赶忙端正身子,埋首刺绣,绣针还不小心刺破了手指,殷红的鲜血在赤色缣丝断面上晕染开来,明黄色的团龙迅疾没了鲜亮,沾了血污。

她紧咬牙关,不作一声,依旧细心绣着。

秦缃见她伤了,心里更是愧疚难当,血往上涌,脸憋得通红,手里胡乱地摆弄着绣针,不知如何是好。此刻心跳仿若鼓锤,整个世界都模糊不清,一股灼热的气流逼近身后,脊背如针扎般的难受。

尚蝶衣匆匆一瞥,眉眼微含怒意,但依旧和声问道:“这么久,你怎连个鸳鸯的模子都没绣出?”

秦缃无言以对,空气里有股阴沉沉的压抑。

见她不回话,尚蝶衣语气中怒气更盛,“本掌事问你话呢,没听见吗?”

语嫣吓得连忙拉着秦缃跪下,羞急道:“掌事息怒,下婢秦缃前段日子摔伤了头,记性大减,误了些日子,绣工大不如从前,还望掌事赎罪。她的绣活儿由下婢来完成就是!”

“语嫣!”秦缃听她这么说,一声低呼,忙扯她袖子,可她却浑然不顾,仍继续央求。

尚蝶衣心中一动,怒气消了大半,她默默拿起语嫣绣的团龙图案,那明黄色上有着鲜红的斑驳,有种令人心惊的繁丽之美,她并未察觉那殷红之色乃血渍。不免又多看了她几眼,“这是你绣的?”

“正是。下婢拙作让掌事见笑了。”语嫣脸红到了脖子根,鼻翼急促噏动,两双水汪汪的大眼飞速眨动,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阴影。

尚蝶衣目光始终不肯离开那绣样,黄龙的眼染了红色,更显狠戾威严,颇有皇家之气,心中一个念头喷涌而出,她再三犹疑着,久久不语,空气里安静得可怕,似有一团浓云罩住三人,让人透不过气来。

终于,尚蝶衣定下决心,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语嫣觉得心都要跳出腔子,莫非她要去向龙掌事告罪,几乎颤不成声地道:“下婢南宫语嫣……”

她闻言却只是嘴角微挑,拿着那绣样款步走至两张案桌的头前,深吸一口气,举起了绣样,眼神竟带着微微的喜悦。

语嫣和秦缃都又惊又疑,不知她心中所想,下一刻两人便都释然。

“本次进贡所用里衬选定南宫语嫣的赤黄团龙纹样!”言罢整个东坊的侍女都齐齐望向她,眼中有羡慕,有嫉妒,有松快释然,也有自怨自艾的。

语嫣脸红得烂熟,羞涩万分,不敢抬眼看大家,心里却狂跳着惊喜,泪水无声涌出眼眶,一滴滴滑落,于青石地面绽开泪花。

秦缃由衷为她感到欣喜,见她这个样子,还以为她高兴傻了呢,一把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有莹莹光亮颤动。

“还跪着干什么?起来吧。”尚蝶衣笑意温和,将绣样放在桌上,“本掌事现在去请示龙掌事,即刻你赶紧将这绣品完成,不得有丝毫延误。”她看了看天色,已是夕照千里,倦鸟归巢了。

“至于其他人,都散了吧。累了一天也辛苦了,本掌事已吩咐膳房准备了简席,也算本掌事对你们的犒劳吧。”

众人一听,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闪射出兴奋,皆拍手称谢,仅仅有条地行礼告退,前往乾清院中用餐。

见她们都走了,尚蝶衣温润的眼神让语嫣颇为羞涩,怯怯地不敢抬头。

“你绣得很好,能者多劳,拜托了,此事一过,你们龙掌事定会犒劳的,也不由我这腊梅席的多管闲事了。”说罢便款款离去,一袭倩影消失在林园深处。

这时语嫣才松下绷得紧紧的神经,眼中除了喜悦却也夹杂着些许清愁,只拿着绣样木木地看着,窗外晚霞绚丽如一匹绝佳绣锦,消了夏日灼热的温温日光披在她身上,更衬出那欲说还休的忧愁。

秦缃猜不透她心思,疑惑问道:“语嫣,你在想什么?”

南宫语嫣回眸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脸去,泪水盈于睫,几欲坠落,眉间愁绪更深,只抿着唇不说话。

“嫣儿,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见她这般样子,定是有什么让她十分心忧的,秦缃更发焦急起来。她双手扶正她瘦削双肩,定定地看着她莹莹眸子,“你告诉我,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承担也好过你独自经受。”

语嫣低眸,忧忧之声仿若深夜露珠滴落,“只是……那绣样上的朱红并非我刻意绣成,而是染了我指尖之血。这样的绣样送至圣上面前,不让其发现还好,一旦发现,可是欺君罔上,语嫣性命卑贱也罢了,只是连累了秦家,语嫣就算下十八层地狱也不够赎罪的……”说罢泪水潸然而落,双肩因啜泣而细微地颤抖。

秦缃新生怜意,微蹙蛾眉,用绢子拭去她脸上珠泪,胸中一动,宽慰她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又何需担心,你只消用极细的朱色绣线仔细按照血渍纹样再绣一层,遮住血迹就是,保准圣上不会起疑。”

闻得此言,语嫣眸光一亮,破涕为浅笑盈盈,两朵红晕如桃花初绽,她紧紧抓住秦缃的手,声因感激激动而微颤,眉间愁云渐散,“缃儿,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我…我……”

看着她那乖怜娇俏的模样,秦缃实在受不了,着紧撇过脸去看窗外千里夕照,“别老是动不动就眼泪汪汪的,女子自当坚强些,什么谢不谢的,到时候我要你帮忙,你可不能逃哦!”

二人相视而笑,夕照收了最后一缕金光,染上姹紫嫣红的一片云彩静默的美丽。

终于,水晶盘龙宝盒如期完成,剔透莹亮如水中银月,里衬繁复花纹如春花灿烂,赤血明黄团龙作势欲飞,双眼灵动而肃穆,颇有帝王风范。只消看上一眼,那流转的华光,绝妙的工笔图画便于脑海中萦绕不散,令人叹为观止。

当水晶盘龙宝盒静静置于乌檀雕花台桌之上时,御使内监携了圣旨敲响了秦府的大门。

秦缃躲在一架繁盛如云的紫藤萝下,和语嫣一起偷眼细看,那内监一身海蓝缎面的团蝠纹直裾,袖口纹着海波鳞纹,神色肃穆中带着些冰冷,惨白的脸如涂了一层面粉,深邃的皱纹藏匿着道不尽的沧桑,编成麻花的长鞭绕在头上,只留出一小截,溜圆的红翎尖帽有些滑稽。这还是秦缃头一次见到真正的太监,与电视上演的多有出入,她紧抿薄唇,心中不免觉得新奇。

出口便是喑哑尖细的嗓音,如被什么给勾破了一般,他双手缓缓展开明黄龙纹的圣旨,肃声道:“奉天承运,圣帝诏曰:天福庇佑,丰年厚土,雨露甘醇,风暖和煦,天恩得四地滋养,黄龙承八方爱戴,万物精华上承于天,下生于地,天道使然,谨命秦府次日贡东琅奇香,谨遵圣命,钦此!”

秦缃听罢,别一别嘴,露出厌恶神色。语嫣奇怪,问:“缃缃,曹公公那破锣嗓子听起来像蔫了的公鸡吧?”语嫣边说边笑,两颊不自觉又烧得红透。

秦缃只“嗤”一声笑,“倒还不是因为这个,那圣旨罗里吧嗦一大堆,要紧的就只有最后一两句,真是犯二!”

语嫣一把捂住她的嘴,留心注意周遭,好险无人听见,“你疯了?!敢这么说当今圣上,小心要了你脑袋!”

秦缃挣开她的手,颇为不以为意,眼里闪过一丝轻蔑,“这有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又没人听见!你们古人到底喜欢繁琐,多少劳民伤财的事呀,连圣旨都写得这么累赘!”

语嫣双眼带着薄怒,咬着唇不说话,秦缃也不再多说,许久,语嫣才挽着她袖子问:“什么是犯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