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霏霏春雨何时尽

江南的小镇上，绵绵的春雨就像是一张轻纱牵扯在茫茫的大地上，和那些青瓦的屋顶上冒出来的炊烟连成一片，远处的青山，就像是美人用骡子黛画过的眉色，河岸上的杨柳在风中袅袅摆动，如美人柔软的腰肢，依依的流水上一间阁楼小筑建在上面，却是一间茶楼，来来往往的文人骚客贪恋着一堤的柳烟，纷纷驻足，评诗赏文，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店里的伙计眉宇宣然，周身散发出一股子书卷气，并不像是其他茶楼酒肆一般，铜臭味逼人，掌柜的更是一身冷然的气息，一双英眉下面是一副冷然的眼睛，怎么看这里都像是凡世间一个天堂阁楼。

看着外面的雨，不知不觉就发了呆，手上的针一不小心就扎入了如葱玉一般的手指中，顿时冒出来一颗殷红的血珠，在白皙的手上更显得红得似美人的唇。窗边的女子微笑着摇了摇头，将手指放到嘴里。

一块干净的手帕递到了跟前，“你如今越来越不小心了，真不知道算不算是越活越回去了呀？”

抬起头，这才看清眉眼，不是苏环环是谁，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眼神也变得平静而温润。浅浅一笑，道：“这外面的雨，下的真好，不知不觉中就看得痴了。”

“你总是这么喜欢下雨，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变过。”无风轻笑在她的对面坐下来，倒了杯水给她。

苏环环将手擦干净才接过他递过来的水道：“从前一直都喜欢看雨，来到了这里之后更喜欢了，江南的雨其实比京城的雨好看多了，更缠绵也更温柔。”

“你总是能够想到这么漂亮的形容词来形容这雨，”笑着将苏环环手里的东西拿过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这一件，你到底要绣到什么时候呢？”

苏环环笑道：“这原本都已经绣完了的，只是那一年他的血然在这个地方，怎么也洗不掉了，放在这里实在不好看，不如干脆绣一片梧桐上去好了，凤凰止于梧桐，这件嫁衣绣了这么多年，一针一线都是认认真真的绣的，现在就剩下这一片梧桐了，也得要一丝不苟的完成才好，不过我得赶快了，不然来不及了。”

“哦？”无风挑了挑眉，“你还挺有心。”

浅浅一笑，苏环环道：“叶姑娘虽然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出身的，但是气质却是极好的，最难得是她跟展鹏是情投意合，这一件嫁衣算是我送给她的礼物好了，也许知道的人会觉得，这件嫁衣上面曾经沾染了我和他的血，不吉利，可是却不知道，这是我们感情的最直接的见证，我希望她跟展鹏可以完成我和怀瑾没有完成的事情，相守到白头。”

点了点头，无风道：“你总算是放下了。”

“早就放下了，”苏环环接口道，微微叹了一口气，“从宇飞出生的时候就放下了，其实起名宇飞也是要告诉我自己我要冲破从前给自己上的一道道枷锁，让自己自由地飞着，如今的生活我很喜欢，江南的风景这样好，从前确实从来都没有来过，真是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其实，这是主上带我来的，”无风听到苏环环说全部都放下了才决定告诉她，“从前我们身上都有蛊虫你身上的是让他给转走了，而我身上的却是主上费了好大的气力将他唯一的一颗解药给治好的，没有人知道，其实主上身上也有一样的东西，那是蛊种，只有每隔一年吃一颗解药才能压制，原本他就是打算在一年之后将所有的事情都给太子的，但是却没有想到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把解药给我之后，便让我来这里静养，所以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出现，也没有给展鹏继续传授武功，而是告诉他我去闭关了。”

苏环环不可置信地看着无风，“你说什么？他把解药给你了？他身上……”

点了点头，无风道：“是啊！其实我当时也不明白，后来我知道了他是为了你，他走的时候跟我说，其实他知道大周实际上大势已去了，不管他以后会如何，让我一定要保护好你，他欠你的东西已经太多了，他欠了你一个安稳的人生，就算是倾尽他的全部也都不能够偿还了，他说你这一辈子过得这样累，最值得庆幸的是，你还遇到了几个人，一个是李怀瑾一个是我一个是展鹏还有一个是小英，这才是你最大的财富，而最遗憾的是遇到了他，他能做到的就是让我们都可以在你身边，所以，他给我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保护好你。”

苏环环听着已经是泣不成声了，记得那个时候他就死在他的面前，到最后看到自己依旧叫不出一句父亲还是拼命地让自己不要难过，没有关系，他一直都以为他配不上做一个父亲，其实苏环环的心里早在他为自己当下所有风雨的时候就已经崩塌了，他就是自己的父亲，无论他之前做过什么，在这么久以后再看，其实什么都没有，记忆里留下来的都是他的好，都是他对自己的那些说不出口的疼爱。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他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其实他是可怜的，这一辈子他都活在仇恨中，一直到他以为他可以将仇恨都发泄的时候却发现原来所有的报复都是加诸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以为他该恨的人，其实都是他应该去爱的人，他的心里是充满爱的，可是他却生生地将这些爱都转化成了恨，所以直到后来他想要去爱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变得很难很难了，只能够默默无言了。”无风也不由感叹，从前他像是一个石头人，执行着一个又一个他给的任务，却从来都没有任何的怨言，其实不是没有，而是不说，他习惯了不说出自己心里的话，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地冷静着，可是这样一个将他变成石头人的人其实才是心底最柔软的人，柔软到经不起任何的伤害。

“若说这些年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放下的话，就只有两件了，一件是小英，我没有能够真的带她来到她想要的地方，给她她想要的生活，看着她从我的面前倒下去。还有一件就是我当时没有来得及在他闭上眼睛之前将那两个字喊出口，直到他一个人失望着闭上眼睛，我都一直在颤抖着，那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千斤重的东西，怎么样也吐不出来，但是一念之间就是一辈子的遗憾了。”苏环环想起当年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泣不成声。

一只肥嫩的小手拿起桌上的手帕轻轻地擦拭着苏环环腮边的泪水，用稚嫩的声音唤道：“娘亲，你怎么哭了呢？你不是跟宇飞说，眼泪是最珍贵的东西么？轻易是不能哭的。”

苏环环回过神，看着眼前的孩子，微微露出笑脸，道：“娘亲是想到一些过去的事情了，娘亲心里有些难过，但是宇飞是男孩子，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要记住了。”

“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什么事情啊？过去的事情就会难过么？那宇飞就不想过去的事情了，娘亲也不要想了好不好？”宇飞偏着头看着苏环环笑嘻嘻道，“我喜欢看娘亲笑的样子，娘亲每次笑着的时候就会有好事情发生。”

“哦？会有好事情发生？什么好事情啊？”苏环环倒是好奇宇飞怎么会说出这话来。

“因为……”宇飞转了转眼睛，指了指无风道，“因为娘亲笑了就说明娘亲很开心啊！娘亲很开心舅舅就会很开心，舅舅很开心的时候就会给宇飞买好吃的和好玩的东西啊！”

苏环环一听讶异地看着无风，哭笑不得道：“这是什么时候形成的规矩？”

无风颇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不过是因为你从前是有忧伤的样子，我便跟宇飞这么说的，他倒真是个鬼精灵，每回准能逗得你开心，所以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哼！”微微嗔了一眼无风，苏环环恼怒道，“那你是不是经常给他买糖？你看他的牙齿都蛀了好几个了，再下去还得了？你们这两个人，当真是……”

无风和宇飞相视一眼，飞快地往楼下跑去，苏环环气极，却从来都想不到这两个人竟然会变成这样，实在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正在生着气，却见两个人又回来了。

苏环环故意忍着情绪，冷冷道：“怎么？知道错了？”

无风微微有些尴尬，看了看宇飞，宇飞看了看无风，终于还是道：“叶姐姐来了，正和哥哥在下面喝茶，你说看到他们单独在一起不能过去打扰的，所以……我们就只好又偷偷地溜上来了。”

苏环环一听，立刻将他们的事情都给忘了，忙道：“是么？是叶姑娘自己来的？”

忙点了点头，宇飞道：“是啊！她跟哥哥两个人就在那边说着话，但是不知道在说什么，听不清。”

苏环环再不理会他们，一边走一边道：“这件事情就该早一点儿来告诉我，我去看看去，小孩自己家家的还得要我来管。”

看着苏环环下去了，无风和宇飞相视一眼，哈哈大笑，算是又成功地逃过一劫。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