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落日楼头

很快演过的军队就像所有人预想的一样，毫无悬念地冲破汜水关，一路往京城逼来，势如破竹，谁也没有想到像大周这样的大国，竟然这样的弱不禁风，不堪一击，所有的战争在燕国的眼里就像是说游戏一般，而燕国的用兵更是让大周的将士们瞠目结舌，简直都不敢相信。

看着远方那一个个帐篷，周邕眼里满是落寞，这脚下的江山，很快就要改了姓名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从来都没有想过，一直看上去那样牢固的大周会断送在自己的手上，无论这场战争是如何发起的，中间是不是有人为的因素，他自己是脱不了干系的，终究他都算是罪魁祸首，若是有朝一日到了地下，见到列祖列宗他也是没有颜面逃避自己的责任的。

苏环环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踏上城楼，着沉重并不是她的心里感到沉重，而是如今的身子已经没有办法让她轻快地行走了。她不是周邕，面对这样的国破，她并没有感到很难过，也并不是她比较冷血，而是因为从小看多了鲜血的她，根本就不太会去关心除了自己以外的东西，这场战争进行到最后，都跟她心里预料的是一样的，所以，在她的眼里，就只有她成功了，在没有别的事情。

“你看，那边白色的一片，都是燕国军队驻扎的帐篷，明天大概就是他们进攻的时候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攻进来之后会如何对待皇宫里的人，你对翼然皇子有恩，希望他还会记得这一点，不会为难你，我也就放心了。”周邕说这话并没有看苏环环，而是看着那边的燕国军队，其实他也并没有看那里，他的视线早就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去了，也许根本就什么都没有看。

“有什么关系呢？无论如何，最多不过一死，我早就不在乎了，很久以前，你就跟我说过，只有把所有都忘记了，包括自己，包括自己的性命，才可以成就大事，我一直都记得，所以在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我都义无反顾，不想任何事情，只想着成功，只想着目的，我发现你是对的，因为每一次我这样做，都是可以达到目的的。”苏环环的声音没有高低起伏，和她说任何话跟任何人说话是一样的。

“不！我是错的，我终于知道我是错的了，可是你缺陷的太深了，我有能力将你送进去，却没有能力将你拉出来，这是上天惩罚我，我逃不开这样的惩罚，终究都是我自己错了，只是很可惜我没有办法在我错到最后的同时，将你从错里面引出来。希望你不要怪我。”一直苍鹰飞过，翅膀在天空中发出锐利的声音。

“你看那只鹰，其实它比我们都活得自在，因为它除了吃，除了生存什么都不要考虑，而我们其实也可以的，我们只要考虑一件事情，其他的东西都不要去考虑，然后就可以活得简单，若是那一件事情是我们心里想要做的，那么就是快乐的，所谓的快乐和自在其实真的没有那么难，只是我们都将事情想得太难了。”苏环环仰起头看着天空道，“其实最简单的快乐就是按照自己心里最简单的祈盼去做，只是我们是人，我们忍不住有其他的情绪，欲望，于是就渐渐地忘记了自己最开始想要的是什么东西，浅浅地就迷失了自己，或者是在失去了某一样最珍贵的东西之后，就放弃了一切，包括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没有了意义，但是我们依旧得要活下去，最后就变成了一副谁也认不出的摸样。”苏环环不知道是再跟自己说，还是在跟周邕说，这一番话为什么会这样从她的嘴里蹦出来，她也不知道，似乎就是在不经意间她发现她内心深处竟然是这样看待人生和命运的。

“你既然都知道这一切，为什么还要这么倔强地将路走到这一步么？”周邕有些讶异，他一直都认为苏环环是自己将自己陷入到了迷雾中，偏偏还不愿意走出来，只愿意一步步地在黑暗中继续走下去，一步一步地再也不管身后的任何事情，却没有想到其实她自己看得明白。

“不然呢？”苏环环苦笑道，“我还要怎么办呢？就像是无风说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总是要找一些事情给自己做的，总是要找到一件事情，说服自己愿意一直都做下去的，这叫做信仰，不然人生岂不是太难熬了？这个人生总是让人失望和痛苦的，若是心里面有一个东西想着，有一个东西在远方等待着，为了靠近，日子总是会好过一些的，难道不是么？你也是的吧！你就是等待着看到我将李怀瑾杀死的时候，只是命运安排的东西总是会打褶儿，一不小心你就没有看清楚事实的真相，所以只能够说你的信仰是错误的，但是它毕竟也支撑了你这么多年了。”

周邕低下了头，“欢欢，其实你心里怪我，我是愿意的，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你不愿意叫也算是我活该，其实我最后悔的事情不是当初没有听你母亲将话讲清楚，而是将你带到了这一条路上，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你的人生在你的眼里就是一场苦难，若是你不是我的孩子，不是降临在你母亲的身边，你就会快快乐乐的生活，一个普通人的人生也许没有你的精彩，但是他们比你快乐，若是知道会是这样，我倒是宁愿我们没有你的孩子。”

“哼！”冷笑一声，苏环环冷冷道，“凭什么你决定我的生，我就得要生，决定我的死我就要死，如今你觉得我过得不好，你良心难安了，你就说若是可以选择不生我多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这一切都是你根据你自己的想法决定的，这一个人生确实有许多让我不满意的地方，但是至少我遇到了他，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是一眼万年，他的一个目光就足够我回味一辈子了，就算是守着他的目光就这样过着一个难过的人生我也是愿意的，我不怪你，很早以前我就不怪你了，命运给我安排了这样的命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只是一个过客，我生命的一个过客，也许你承载着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任务，也许你有着影响我整个生命的力量，但是在我心里，你就是一个过客，一个我愿意即刻就忘记的过客。“

不得不说，苏环环的这一番话是很伤周邕的心的，但是他也无话可说，面对苏环环，周邕早就没有话可说了，所以，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愿意随着她的性子来，让她做她愿意做的事情，从来都不干涉。尽自己的能力去保护她，让她觉得安稳，觉得是在追求自己的信仰。

天色渐渐地暗了，远方燕国的驻扎地离开时冒出来股股的炊烟，周邕突然间就笑了，“其实我知道她的愿望很简单，就是在一个干净美丽的地方过最平凡的生活，但是我一直都没有能够理解那样的生活究竟有什么让人觉得幸福，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原来那才是最大的幸福，只是对于我来说，这样的幸福太难了，对于在那幸福中的人来说又太难领会了，若是每天在忙碌之后，远远地就看到自己家里冒出来的缕缕炊烟，那心里的欢喜一定是让人振奋的，因为可以很轻易的就知道在那炊烟下面，会有我心里牵念的人，会有我爱的家人，会有我熟悉的家。若是再重来，我一定愿意放弃一切，就只为这样的生活。”

苏环环却突然想起来小英说过的话来，小英是多么的单纯，一直都傻傻地以为总有一天那样的生后是会实现的，却不知道，苏环环从她进宫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想过要再出去，那样的生活，她和周邕一样是不可以奢望的，若是真的想要只有两种办法，第一就是像周邕说的，从头来过，第二，那么就只有等到下辈子了。

但是她一定会让小英过上这样的生活的，她是应该得到幸福的，她是一个单纯而善良的女子，而她苏环环之于小英就像周邕之于苏环环一样，苏环环始终都很庆幸没有让小英知道太多的事情，没有让她看到太多的丑陋的东西。

就像刚才跟周邕说的，她并不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其实除了李怀瑾还有小英，还有李展鹏，还有无风，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三个人会牵念她，会为她的安危担心，会让她在这个时候想起，怀念，而这一切其实都是李怀瑾带给她的，遇到他之后，她才开始与美丽相逢，与这些美丽的人相识。

看着那一轮落下去的红日，苏环环突然间就笑了，“你看太阳多好看，即使是快要坠落的太阳，它也还是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