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手心里的温柔

让人窒息的沉默，被唐宁这句话打破了。

慕容枫骤然狂喜，虽然他很矜持地压抑了，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心里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如果说在唐宁那句话出口之前他多少有些紧张和忐忑，那么，现在的慕容枫，如果这里没有别人的话，他一定会使劲攥紧拳头表示庆贺。

端起酒杯，慕容枫站了起来：“那就合作愉快，莫经理，也要感谢你，你为公司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这不仅仅是表现在工作上的啊。”

莫梓涵心里话，这话你要是在刚开始那会儿给我甩脸子的时候说，咱说不准还会屁颠屁颠表示惭愧呢，现在嘛，唔，照单全收！

慕容枫紧接着又说：“你的薪水，在全公司来说还算不错，但你在工作上的表现有目共睹，现在呢，又帮了公司不小的忙，这样吧，你的级别暂时还不能提，不过，明天早上开例会，我会建议为你增加一下薪水底薪，今年公司效益不错，年底红包，将会按照底薪来发。”

莫梓涵笑道：“那我可以发一笔小财了，谢谢慕总。”

重新坐下之后，慕容枫沉吟着道：“老兄你那三幅设计图，如果只从经济效益上讲，虽然前面那次报酬还不算低，在这座城市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那样分成的设计公司，但比起长远的大面积效益，那点报酬的确很亏待你了，何况这还是买断。这样吧，麻烦老兄明天去一趟公司，就让莫主管陪着来我办公室，我让人事部和财务部给老兄你办理一下手续那些，你看……有空吗？”

他这是补偿上次合同对唐宁的不公平呢，这样看的话，这个慕容枫，还真是个眼光长远知错能改的生意人。

上次签订合同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公司真正需要唐宁的地方，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唐宁那三幅设计图而产生的方方面面的影响，这和慕容枫对公司未来的规划蓝图一对比，慕容枫就重新认识到了唐宁这个今天之前和他完全没有交集的设计者的重要性。

所以说，这人是个很有气魄的生意人。

“那就麻烦慕总了。”唐宁知道，今晚的见面，很可能在公司里没有几个人知道慕容枫的确切心思，所以，自己就算找去公司，没有慕容枫亲自安排，一个每个月都领相当于部门主管的薪水却不在公司上班的人，无论人事部还是财务部，都必然不会接待，也不敢接待，所以，无论怎么样都要去见身为地主的慕容枫。

而慕容枫这样其实也在告诉自己一个事实，只要进了公司，就算自己没有去朝九晚五，就算自己只是来赚外快，都必须承认，自己是慕容枫手下的一个打工者了。

唐宁并不在意这一点，事实就是这样，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对自己来说，能有这样一份维持生活，并且还能补贴家用的外快工作，需要付出的只是自己一方面的灵感而已，能让自己的写作和发呆时间不受限制的工作，这样的已经很不错了，还要强求什么呢？

至于慕容枫的那种态度和态度之下的言外之意，他并不在意，真的很不在意。

这个社会，阶层已经产生并且就发生在随时随地，自己改变不了，那么，就只好不在意了。既然决定了已经不在意这些，还会想那么多吗？

何况，两人明天见面，那只会让慕容枫从心理上产生阶层分明的自我陶醉感，在事实上并不会发生或者改变什么，那有什么要紧呢？

承认事实的勇气，唐宁自忖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莫梓涵偷偷观察着唐宁，这是个看似很随和，什么都无所谓，其实骨子里有一种很让这些个所谓上层人士很不舒服的桀骜的气质，难明的气质，像慕容枫这样的家伙，他今天请这顿饭，在他自己看来，绝对会认为这是折节下交，但唐宁的表现，绝对会让这家伙感觉不舒服。

对这个还算有点能耐的小白脸，莫梓涵有自己的看法，这家伙也有自己的骄傲，属于他们那个基层的骄傲，很多时候看起来听起来都很云里雾里的骄傲。

他看似邀请其实并没有真心实意邀请让唐宁明天就去公司，说白了，唐宁能多从公司拿到一笔不菲的薪水，这点钱对他慕容枫来说并不起眼，甚至他连想都不会去想，他就想在明天表现一下自己的地位，仅此而已。

这会让唐宁接受吗？

但唐宁最终还是接受了，是接受，而不是屈服，因为他在这个工作方面，态度并不是非得不可，而是随缘，他并没有对慕容枫有什么要请求的，无欲则刚，而刚到了极致，那也就是柔和了。

这种不咸不淡的感谢，一来表明了两个人的身份地位——你慕容枫是资本家，我唐宁也是无产阶级，但我并没有一定要靠你才能活下去，所以，对你提供的这个舞台，我感谢，但不感激。同时，这句感谢的话，同时也给了慕容枫一个台阶，也给了唐宁自己一个台阶。

这个台阶，慕容枫可以下，唐宁可以上。

这也就是说，各取所需，而不是谁给谁什么。

就这样，说定了明天去公司的时间，慕容枫接了个电话便先行离开了，付账自然不是唐宁和莫梓涵的事情，两人出了饭店，唐宁正要给莫梓涵叫出租，莫梓涵看看时间还早，提议说：“要不，走走吧，算是消化。”

唐宁犹豫了一下，这个犹豫，两人相处时候变得特别敏感的莫梓涵捕捉到了。

他究竟在想什么？

莫梓涵没有问，她知道，唐宁的犹豫，跟工作无关，还是在茶室的时候那种欲言又止好像很难开口的事情。

这种事情，他愿意说，那自己就听。什么时候说，自己就什么时候听，并不是无所谓了，而是莫梓涵想明白了。

有些事情，不必着急，也不用着急。

而有些秘密，或者不好径直开口的，那就让时间来验证吧。

雪已经停了，天很冷，风越发大了，吹的路上连车辆都好像萎缩了一圈，行人紧紧裹着衣服，飞快从路边窜过，像他们两人慢慢悠悠走路的几乎再没有，因此倒让来往的人特意瞧了两眼。

不过，这两眼落在两人的心里，那就是神经病的味道了。

唐宁褪下了手上的手套递了过来：“戴上这个吧，女人抱膀子不好。”

莫梓涵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手套，她的双手紧紧缩在袖子里面，冷风从袖口的地方往进灌，不管她怎么捏紧袖子都没有用。

手套里传来干燥的温暖，在莫梓涵的记忆中，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因为她一直以来都表现的不需要。

但这次，莫梓涵没有拒绝。

路灯幽幽暗暗的，反而是被车轮轧平了的街道地面的反光更加明亮一些，走了一段路，谁都没有说话，唐宁的心思很重，莫梓涵能感觉得到。

她觉着，唐宁的心事，并不在即将到来的新外快上，但她又想不到除了这个还能会是什么，要问吗？能问吗？

不是莫梓涵没有找过诸如“朋友之间也要保留很大的秘密”这样的借口，平时甚至经常觉着有道理，其实本身也很有道理的道理，这时候却好像一点分量都没有，轻飘飘的，似乎只需要自己一口气就能把这借口给吹跑。

“还是让时间来验证吧，该知道，那就一定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