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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怯问君心为谁老?

作者:欧阳海 | 发布时间 | 2017-08-09 | 字数:3009

夜凉如水,李怀瑾从宫里慢慢踱步回家,这样的夜里,他从来不喜欢乘坐轿辇,也不喜欢疾步匆匆,就喜欢这样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回去,带着一身寒意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就看到那一张熟睡的脸,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这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瞬间。

才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回廊里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坐在那里,李怀瑾一愣,走过去,却是苏环环坐在那里,长发并没有挽起,而是任由它垂落在肩头,任由夜风吹拂,扬起美丽的弧度。

“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怎么坐在这里?腿还没好呢?”问着这句话的时候,李怀瑾走到苏环环面前,正准备抱起她,却在闪闪烁烁的星光和朦胧的月光下看到她眼里闪闪的泪花。

“怎么了?”一看到她这个样子,李怀瑾立刻就觉得奇怪了,苏环环不是一个喜欢淌眼抹泪的女子,很少看到她掉眼泪,大多数时候,她都可以处理得好所有的事情,所以一看到她的眼泪,他立刻就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苏环环抬起眼,却没有说话,而是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一时间并没有话。

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李怀瑾轻声问道:“到底怎么啦?心里烦了还是闷了?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啊?”

好半晌苏环环才在他的怀里开口,声音闷闷地听不是很清楚,可是还是可以辨别,“没什么事情,就是心里头有些不开心,大概是太闷了。”千言万语到了喉头,苏环环竟然吐出来的还是这么一句话。

李怀瑾愣了愣,他知道肯定不是这个原因,这不是苏环环的性格,可是她还是没有愿意说出来,看到这样的她,李怀瑾没有责怪,只有疼惜,是不是她早就习惯了将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实在是没有办法告诉他她到底有什么心事。

可是既然她不愿意说,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还是轻轻地宽慰了几句,终于将她打横抱起,笑道:“你呀!还是小孩子心性,这么冷的天怎么一个人就这样坐在这里,也不怕着凉,原本身上就有伤,还这样子不待见自己,以后老了可怎么办呢?一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是背着小英自己想办法出来的。”

苏环环没有答话,只是心里却在想着:“我该怎样才能够开口呢?那个女子到底在你心里占了多大的位置,我其实是明白的,可是总是不甘心,但是不甘心也要甘心,否则问出来,只怕我们就收拾不了残局了,我怕我只是那么一个小小的影子,就让你这么着迷,你所有着迷的原因都是因为她,而不是我。”

想起这些,苏环环就觉得无比的悲哀,她是天香楼里最有心计的女子,也是最聪明的女子,余妈妈常常说,她苏环环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她知道怎么把握男人的心,更知道男人的心思,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正是因为这份聪明,才让此时的苏环环又话开不了口,很多时候,有些事情说破了就不美了,镜子被打碎了,里面的话就没有了,水被抽干了,里面的月亮就消失了,远远的看着才美的东西都是不可触碰的,就像是此刻的他们的关系。

李怀瑾抱着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一种走不进她心里的感觉,从开始到现在,这种感觉都一直存在,从来都是那样的明显,他没有办法知道她的心思,她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尽管他有想过要尝试,可是他们的关系近了,心却还是一样的远,好像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

有时候他也在想,难道同床异梦就是这样的感觉么?

两个人一起回房间。却想着各自的事情,其实为的都是一件事情,只是没有办法向对方开口,人越是胆怯,越是喜欢伪装。

第二天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苏环环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一片灰蒙蒙的,李展鹏今日却没有过来,苏环环让小英拿来拿一件嫁衣,其实若是真心想要绣完的话,早就绣好了,只是习惯了绣着么一件嫁衣,生怕绣完了就没有了,所以每一针,每一线都特别的用心,生怕下错了,就无可补救了。

时不时地有一两点小雨打在嫁衣上,生生地让嫁衣的颜色暗沉一点,看上去像是浸了泪水。

这件嫁衣是娘亲的,也是娘亲留给她唯一的一件东西了,其实苏环环的手艺还是没有娘亲好,尽管她也算是个中翘楚了,好在绣上去不细看也看不出来是出自两个人的手笔。

娘亲到底长得什么样,苏环环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喜欢在春天的时候带着她到外面去采各种各样的野花,夏天的时候向隔壁的伯伯借条小船划到湖中央去采那荷叶用来做荷叶羹,很是美味,可是她怎么也做不出来小时候吃过的那种味道,似乎只有娘亲一个人才会想到要用荷叶做羹。秋天的时候就在下雨的窗前绣绣花,看着苏环环坐在一旁玩耍,而冬天,下雪的时候她们会一起出去打雪仗。

或许是这样的日子太过美好,让苏环环想忘也忘不了,深深地扎根在脑海里,然后每一次心里平静的时候,就会一点一点的跑出来,有时候苏环环也会想,若是当年没有发生过那件事情,她跟在娘亲身边长大了,跟现在应该有很大的不同吧!她大概会变成一个跟娘亲一样温柔贤淑的女子,会找一个平平凡凡,但是相互之间都会有好感的年轻人共度一生。

可是这样的日子从来都是奢望,苏环环自己知道,其实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所以她才会那样的怀念小时候,那样的憧憬若是没有变故的人生,但是一切都是注定的,命运这个东西永远都不给人违抗的机会,所以她出现在了这里。

看着手上的嫁衣,苏环环很是奇怪,母亲那样温婉的一个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件嫁衣呢?嫁衣是红色的,茜素红,红的那样热烈,像是人血脉里汹涌而动的暗流,又像是那浓得化不开的恨意,这似乎跟母亲的性子太不像了。

苏环环没有见过父亲,小时候有没有问过娘亲关于父亲的问题,苏环环也不记得了,更加不记得父亲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到底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但是母亲似乎没有过哀伤,因为她的脸上总是带着平静的笑意,让人一看就觉得她是满足于现在的生活的。

“可是,娘亲,现在谁可以来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苏环环看着嫁衣,不由得有些痴了,每一次她心生动摇的时候,就会想要拿这一件红色的嫁衣出来看一看,看着看着她就坚定了,因为这是代表着娘亲的,这件嫁衣是娘亲的,那个她生命里最美好的女子。

苏环环的整个生命,最最美丽的时光就是幼时跟随在母亲的身旁的时候了,她记得母亲从来都没有对她发过火,无论她做什么事情,总是脸带笑意地在她身后给她收拾,从来没有一句抱怨,也没有一丝愤怒。

小英一进来就看到苏环环对着那一件嫁衣发呆,不由好奇道:“夫人,你在看什么呢?没绣好么?”

苏环环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想到一些事情,突然间就怔住了。”

小英笑道:“这件嫁衣我一共也看到夫人拿出来是多次了,但是总是绣了那么一点儿,难道是害怕秀坏了么?别说夫人的女工做得好,就算是真不小心绣坏了,拆掉重新绣也就是了,再不然重新做一件不就可以了么?”

“重新做一件?哪有那么容易,很多东西都是可一而不可再的,唯一就是唯一,什么都取代不了。”这句话苏环环其实是无意说出来的,可是话一说出口,立刻就像是给自己扎了一针似的。

很多东西都是可一而不可再的,唯一就是唯一,什么都取代不了。这句话多么像是在跟自己说的话,那个女子对于李怀瑾来说就是这个样子的吧!谁都取代不了,她苏环环也不行。

想到这里,心里便生出一丝恨意来,恨恨地将嫁衣掷在桌上,苏环环冷哼了一声。小英吓了一跳,忙走过来疑惑道:“夫人你怎么了?不是最宝贝这件衣服的么?怎么发气了?”

被小英一唤,苏环环才回过神,自己最近真是有些疯了,好好的竟然将娘亲这件嫁衣摔出去了,忙拿起来看,还好针线都没有乱,收拾好干脆不绣了,递给小英道:“我心里有些烦,你想帮我把这收起来吧!过两日心情好些再绣吧!这样绣出来只怕倒是真给糟蹋了。”

小英不知道苏环环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烦心,但是看上去她也不像是要说的样子,也就不敢吱声,只轻轻地接过放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