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公子浴血
君少白被害。外界传言,君静安伙同赵明哲杀害君少白,借以侵吞君家家业。
“还没找到君少白的尸体就认定是我杀了他,看样子都知道是他杀了我父亲。哼,他是咎由自取。”赵明哲扔下手里的事实报刊,报刊上刊印着今日头条“君少白被害真相揭露”。
君静安一目十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收回目光,投向窗外,“我劝你还是别想打君家的主意,到头来只可能是竹篮打水。”君少白死了,她的心空落落的,她没有任何气力再理会别的事。
“如今君立林和君少白都死了,你虽然不是君家的亲骨肉,但说起来也是君家养女。我就不信你要接管君家还有谁能出来反对不成!”赵明哲冷哼一声,“君少白当日为了一家洋行就逼死我父亲,如今我就要毁了整个君家为我父亲陪葬!”
君静安懒得与他多说,自从被他软禁,赵明哲就在想方设法打君家的主意。原先她以为他是贪图君家家业,没想到是为了给他父亲报仇,并不想将君家的财产据为己有。如今他主意已定,怕是势在必得。
“等这段时间风头一过我就带你回上海,在走之前有人要见你一面。”赵明哲从怀里掏出一枚蓝宝石戒指放在桌上的茶几上。
君静安一眼就认出那戒指正是宋锦颐生日当天送给她的订婚礼物,后来宋锦颐因为杀害藏本被关,那时她就将戒指还回了宋家。“这枚戒指怎么在你这里?”
“问这么多干什么?等你见到那个要见你的人你自然就知道了。”赵明哲显然对回答她的问题没有半分兴趣,只是说到那人,他眼里竟有一种情色在里面,能让男人露出这种神情的,除了广州最美的周文烟,怕普天下就只有宋锦颐能让男人露出这种眼神了……
满山红叶,火红如天边晚霞,秋风中带着这个季节特有的香甜。走在嵌满红叶的小道上,君静安如置身画中,不忍时光飞逝,错过这西山美景。
路的尽头,早已有一人等候多时。
身姿依旧缱绻温柔,座下的轮椅依旧如故,只是那比女子还要美艳三分的脸上多了一道丑陋的疤痕。虽没有让人觉得恶心,但看着总是有几分揪心,绝色容貌算是彻底毁了。
竹林小筑被炸,宋锦颐死于爆炸中,就连君少白也深信不疑,可是他却活生生的坐在那里,绝世容貌被毁,身子瘦的让人心惊。“好久不见。”他说。
君静安愣原地,不敢再上前,“你还活着?”
“不要轻易相信自己的眼睛,没见到我的尸体,你就不能断定说我死了。”宋锦颐将视线投向她包扎了的脚踝,“看样子你过的也并不好,恨他吗?”
君静安寻了一棵腰身粗细的红叶树,靠在上面,微微踮脚减轻脚踝的痛处,却始终不敢直面看他,“人都已经死了,再说恨不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说过没有见到尸体就不能断定一个人是不是死了。”宋锦颐语气坚定。
“我亲眼看他中枪沉到河里去的。”君静安却不信,那么多血,那么深的河水,活下来的机会,几乎为零。
“听说那日他故意激怒了赵明哲,然后在他开枪前将你拉到身后了。”宋锦颐一语道破。
君静安恍然惊醒,事后想起那日君少白确实是比往日鲁莽了许多。他满身鲜血倒在河里,被河水冲走,知道他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赵明哲这才任他死在水里的。可是这么久了并没有发现君少白的尸体……也许,他真的没死。
想到这里,君静安心跳如擂鼓。
他若是没死……
她闭上眼,心里有什么破茧而出。
“我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宋锦颐摸着脸上斑驳的疤痕,“他若是要死,只能死在我手里。”
君静安睁开眼,从他的眼神断定他与君少白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知道为好。她跛着脚走到他面前,将戒指递给他,“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想知道。这是你的戒指,还给你。”她转身就要走,却被宋锦颐忽然伸出的手,拉住胳膊。
疼,君静安眉眼一颤,无端生起几分恐惧,“你要干什么?”
“你还是这么怕我。”宋锦颐看出她眼底的惧意,他缓缓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其实你真正该怕的人是君少白。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没有心的人到底有多狠才能谋害了他周围的所有人。从陈恺开始,君萱、官玉琴、我的母亲,陆晚晴,还有你的养父,君立林。”
“你胡说。”君静安根本不可能相信他这么荒谬的说话,“他们的死与君少白根本没什么联系,你休想都推给他。”
“你竟然在维护他?”宋锦颐冷冷一笑,脸上的疤痕微微蠕动。他放开她的胳膊,双手按住双腿。他极瘦的双腿在裤中微微耸起,他太瘦了,几个月不见就已经比当初重病的君少白还要瘦了。“需要我将他们的死因一一都说给你听?那就从我母亲被军阀强暴生下他后又抛弃他开始说起。”他掐着毫无知觉的双腿,抬起头来看她,见她满脸不可置信,他又是一笑,“要听吗?”
君静安不知自己是犯了什么病,竟会答应要与宋锦颐一起去找君少白。他找他是为了要报仇,可她呢?若是宋锦颐说的话是真的,那君少白就只是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他因为被母亲抛弃,被官玉琴虐待所以丧心病狂的谋害了周围所有的人。他手里的血腥绝不只是那日她亲眼所见的两条人命。
可是,为什么她却比以前更可怜他了。八年前,他没有骗她,他确实是无家可归。他那日说的“带我走”,也是对她说的。可是她没看到他心里的伤痛与绝望,眼睁睁的看他被人带走……原来,他的生活竟如此绝望。
他们沿着与潭水相连的河,从下游一直找到上游。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竟真的在一个叫凤落的村子里,找到一个与君少白长的极为相像的人。可那人说他不叫君少白,他叫阿君,是个渔夫。
找到那个叫阿君的男人时,他正划着船在河中心撒网。背对着他们,穿着布衫长袖,背影颀长。
君静安怔在原地。仅一个背影,她就认出来这个叫阿君的男人正是君少白。连日来的漂浮不定忽然有了着落,她的嘴角浮起久违的笑意,“他还活着。”
他真的还活着。
她却并未注意,眼前的情景是多么不合乎逻辑。
宋锦颐却察觉到了,“他似乎出了什么事了。”
君静安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刚刚给他们指路的人说的话。他是渔夫阿君,而不是君少白。
河中央的男人撒了网,撑着篙将船换了个方向。
他似乎也注意到岸上有人在看他,他抬头看了过来。
果然是君少白。而他的眼神却落在他们身后,然后他笑了。笑的那般纯粹,恬静而安详。
这一刻,君静安愣在原地,不敢回头。她只觉得脚踝处的伤口,钻心的疼。
宋锦颐终究是比她勇敢,转过轮椅,见到身后的来人。纵是看惯了意想不到的事,此时他也有些吃惊,“是你?”
君静安听他语气有异,蓦地回头,却见一身粗布麻衣,妇人打扮的周文烟站在他们身后。
君少白的笑,竟是为了她。
周文烟胳膊上挑着一个竹篮,篮子里放着一个方形木盒,从盒中弥漫出几分饭菜香。她没有说话,径直绕过他们,往河边的木岸上走去。
那里,君少白从船上跳上岸边,“阿烟,你来了。”
“累吗?”她上前为他擦去额角的汗水。
“不累。”两人相视一笑,竟是说不出的默契美好。
君静安觉得心里很闷。眼前的场景刺眼的根本让她无法直视。他们就像一对普通的夫妻,丈夫在捕鱼,妻子做好饭菜给他送来。
“推我过去。”宋锦颐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她低头,正好看到他握住轮椅的手,僵硬的骇人。
君静安顺他的意,将他的轮椅推到他们面前。
周文烟努力忽视两人的存在,就算他们已经到了她的身后,她只顾着为阿君夹菜,“来,吃这个。这是我亲手做的。”
阿君却注意到他们看他神色有异,他停下筷子,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最终停在宋锦颐脸上。明明姣好如月的面上因为那道疤痕,彻底的毁了。“你们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
“先吃完饭再说。”周文烟又夹了一块肉放在他碗里。
“可是他们那样看着我,我……”吃不下。后面的话终是淹没在她温柔的目光里,“我吃。”
“君少白!”宋锦颐冷冷打断两人继续恩爱,“你以为当作不认识我,我就会放过你吗?”
阿君不解,停下筷子又抬头看他,“君少白?你在叫我吗?”
“不要告诉我你不是君少白,而是什么阿君。我不信你的话。”宋锦颐将轮椅往前移动了几步,伸手撩起遮在脸上的碎发,将脸上丑陋的疤痕彻底暴露在他面前,“当日我在你面前毁了容貌就是为了告诫我自己,若是下次再见到你,我绝不手软。”
“那我的话呢?”周文烟知道瞒不住,不能再沉默下去了,“锦颐,你活着我很开心。可是你与少白之间的事已经都过去了,这个世上没有君少白了。你不能用他做错的事来惩罚阿君。他是无辜的。”
“他无辜?难道我就是罪有应得吗?”宋锦颐冷冷一哼,沙漠之鹰对准君少白,“我说过这次我绝不会手软。”
周文烟下意识挡在他面前,“你要干什么,我说了阿君是无辜的,你不能伤害他。”
“宋锦颐,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君静安腿脚不便,之后才挡在他面前,“听文烟姐把话说完,也许……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阿君被他用枪指着,但他却一点都没有她们的慌张,至始至终都没露出半分畏惧,只是对眼前的混乱有些不解。
锦颐脸上的表情更为冷了几分,“你还以为我不会杀你?”
扣枪,上档,一气呵成。
“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个君少白,你自然不会杀我。”阿君语气笃定,竟已是成竹在胸。
“我不信。”
眼见他神色大变,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来,君静安推开他的枪,“等等,你先冷静点。”
她走到阿君面前,捉住他的手。
抓住手腕的力道虽然不大,但手腕的主人却用一种让他心疼的眼神看着他,这让心里一乱,竟没了刚刚被枪指着时的气定神闲。“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君少白了……”
她另一只手掀起他的袖口,露出满是伤痕的胳膊。
“君少白。”她捏着他的胳膊,站在他面前,“你到底怎么了?”明明他就是君少白,为什么不肯承认,还要装成什么阿君,在这里和别的女人恩恩爱爱。
“他失忆了。”周文烟知道瞒不了了。
“不可能。”宋锦颐却根本不信,“他肯定是假装失忆。他绝没有忘记以前的事。那么多的事,怎么可以忘记……”他宁愿他是假装,而不是真的失忆。若是真的失忆,那不就只留他一个人痛苦了吗?那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周文烟的话,却不给他一点机会。
“他被赵明哲打伤,在河里泡了一夜,后来被村里一个渔夫捞起来时,头上全是瘀伤。他失忆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君少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