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千里一线类纸鸢

杏叶森森，那个杏花疏影的季节已经过去，那个旖旎风韵的夜晚也已经不再，此刻的杏林，竟然给苏环环一种无奈感，心里只是有一种空空落落的感觉，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无所适从，无处着落。

轻点足尖，飞身便跃上了屋顶，坐在屋脊上，苏环环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远方，并不开口讲话。

无风在她的身旁坐下，也像她一般看向远方，“你都知道了吧！我也是上次知道的。”

苏环环还是没有开口，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依然是看着远方，甚至都没有办法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听到他的话，有没有放到心里去，因为她是那样的平静，犹如一座雕塑。

“对不起。”很久都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无风才又补充了一句。

他是一个没有言语的男子，很少愿意说话，若是能够不开口，是绝对不愿意多说一句的。可是，她是苏环环，在没有一个人可以像苏环环一样让无风变得不像无风。

这是一件没有办法用道理来解释的事情，就像是一种宿命，到了那个时候，到了那个地点，遇上了那个人那件事情，就应该是那样的发生，无风不想要去理会这种改变自己的东西是什么，因为这样的感觉并不是很坏，至少是按照他的心走的。

“我累了。”

苏环环的嘴边却突然轻飘飘的飘出了三个字，没有其他，只是这三个好像完全没有力气，好像一点儿骨头也没有的三个字，她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喜乐。

细看了她一会儿，无风开始怀疑，这三个字是不是就像是一个叹息一样从她的嘴里无意识地冒出来的，根本就像是没有说过的，就算是她真的说了，是不是真的是对自己说的，无风也不能够确定，这来的突然，最重要的是，它来得毫无道理，更加的不合常理。

苏环环是一个无法用常理去推测的女子，这是无风从认识她开始的时候就有的想法，她是一个女人，但是也是一个男人，是女人是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眼里她都只能是个女人，不光光是外表，更是那一种神韵，没有人不把她当做一个女人。

可是她又是个男人，这一点儿，在于苏环环对自己，那是到了一种狠的地步，在他的印象里，她是不会累，不会痛，不会流眼泪的，她见过她吃得苦，见到过她受的伤，见到过她的疼，可是，没有见到过她的累，她的痛。

从前他认为只有男人才可以这样的坚强，只有男人才可以坚持，只有男人才可以对自己所要的东西坚持不懈。原来这个女人也可以。

舔了舔嘴唇，无风轻轻地将她的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拨到脑后，还是不言语，此刻的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开口。

“无风，我真的累了。”这一次，苏环环却是真的对无风说的这一句话。

收回来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儿，才放到自己的身边，一瞬间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苏环环又不言语了，因为无风说的是那么的正确，准确，在没有办法了，或者是一开始就没有办法，因为不是她找上命运的，是命运找上她的，这是一种无法避免的人生，一种无法避免的道路，只有往前走，不管前面的终点到底是什么，不管脚下的路是什么铺就的，就是该走下去，脚都不可以迟疑。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一刻，那样的想要知道他是谁。”风从身旁绕过，将苏环环的话吹得明明灭灭的灯光一般，不甚清楚，好像是被稀释过了的。

这样的声音，很容易就让无风忘记了自己是谁，旁边的这个女子是谁，他们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他们是什么人，是在什么样的天空下生活，是背着怎样的一副行囊在行走。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事情就是该这样，他到底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可是无风的声音却是很平淡，因为这就是他的想法，就是他一直以来信仰的东西。

“可是，此刻我恨他，我想要知道我心里面恨的人到底是谁，到底有着怎样的一副面孔，对于别人我不关心，对于我爱的人和我恨的人，我是要知道的，非常地想知道。”

“你恨他了。”他没有用疑问句或者是反问句，而是用了一个陈述句，这是第一次他听到有人说恨他，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规矩，那就是心甘情愿，而此刻苏环环的恨，说在嘴里恨的是他，其实最心底处恨的是自己。

“我知道你心里是反对我这样说的，你知道我恨的是我自己，”他们相互之间太过于了解，很多的东西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开口，就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因为只有一路人才会挤到一路上，“是，我恨的是我自己，我恨我，恨我所在的环境，恨我的命运，恨八岁的我，恨所有跟我有关的一切，可是我恨又怎么样呢？”

这一番话说出来，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话可以说，风渐渐地大了，将两人的头发都吹乱了，有的甚至与会缠到一起去。

这边的天上有一些暧昧不清的白云，堆在那里乱糟糟地一团，远方的天空那一边却是干干净净，好像是被打扫过的一团。

“今天十一了。”打破沉默的是无风，很多时候，无风的话都是毫无感情的，无论说的是什么都是哪一个音调，都是那一个表情，都是那个味道，将话的内容换一换，还是可以继续用的。

“我知道。”这句话里隐含了那么明显的疲倦。

“你知道么无风，”苏环环今日的话似乎特别的多，很多很多的话就是想要说出口，一点儿也不愿意保留，刚好无风来了，这就是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苏环环知道的，无风是不会泄露自己的事情，他永远都是一只小口的麻袋，“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一只纸鸢，原以为自己已经飞出了手掌，翱翔在自由的天空，可是蓦然回首才发现，身上的线一直都被地上的那一只手紧紧地牵着。”

“不，你一直都知道你自己是一只纸鸢的，只是你自己忘记了，而在此刻你突然间又想起来了而已。”

“一直都知道？只是忘了。”唇边露出一丝苦笑，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

“是，忘了，你是因为你的爱情而忘记的，只是现在的你又忘记了，你早就已经要不起爱情了。”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什么话是可以很随意地就可以开口说的，什么事情其实不能够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可是当面对苏环环的时候，他只是按照自己心里所想的说而已。

“爱情？”这个词这样的陌生，却是从从来都没有什么言语的无风嘴里说出来的，突然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在胸腔里出现。好像是一种暖暖的感觉，可是为什么同时又是酸酸苦苦的呢？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无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气，只是在这个时候就是想要这么做罢了，于是他就这么做了，这样的叹息声发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感到讶异，顿时就不自在了，随口说道：“还有四天，你自己小心才好。”

苏环环听到了他的叹息，虽然微不可闻，虽然是这样的不同寻常，她知道的他关心她，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他们之间不需要言语说明，大概是为了她吧！若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人让苏环环感动的话，那么算来算去，大概只怕就只有这个无风了，关于这一点，苏环环同样是交给缘分去解释的。

“我知道。”是的，她知道，她从来都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这样的习惯形成了已经这么多年，已经没有办法再忘记了。

或许是太过于习惯，太过于精准，很长的时间，苏环环都忘记了那样深入骨髓的痛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是她不愿意尝试，因为心里知道是无法忍受的噬骨，宁愿这样没有任何变化的度过，也不愿意那样痛苦地尝试。

点了点头，无风道：“你知道就好了。”说完就起身。

“无风！”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苏环环突然叫住他，“若是有一天，我变了，你会帮我么？”

定定地俯视着她，眼中一丝丝地痛苦，慢慢地汇聚成一点，终于还是开口，“不会。”

“为什么？”像是不死心一般，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苏环环还是追问一句。

“我想，你大概忘记了我们是什么人了，若是换做是任何人，也都不会。”这一句话，无风说的很流畅，他觉得他是按照他的心说出来的。

“可你不是其他任何人，你是你啊！”看来果然是如无风说的一样，忘记了自己是谁了。

“不！你错了，我就是无风，也是其他任何人，或者对于你不是其他任何人，可是这并不能够改变我的选择，换做是你也是如此，就是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