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甘心为尘土

无风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在夏天快要来临的时候，一大朵大朵的山茶花纷纷掉落，那样鲜艳的红躺在地上触目惊心，还是在那一片杏林，但是杏花已经很少了，枝叶开始繁茂起来。

“你来了”。无风的声音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的温度，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变化，从苏环环认识他以来。

杏花飘在他的肩头，在他黑色衣服的衬映下，像是透明的一般，苏环环走过去，将那一片杏花拿下来，手指轻轻一旋转，原本美丽单薄的花瓣，转瞬间变成一团皱褶，淡淡的花汁染上白皙的手指。

“你等了很久？”苏环环依旧把玩着已经被自己摧残完了的花瓣，轻飘飘的一句话从唇边飘出。

无风转过身，“他来过？”

启唇一笑，苏环环的语气带上了些讽刺，“你就是这样称呼他的？不应当是尊若神明么？他？这样称呼他的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一丝淡淡的不自然从无风的眉宇间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就消失于无形，也不看苏环环只是并肩和她立在一起，看着远方？

“他自然是来了的，好不容意走到这一步，他如何能够不来，更何况，若是他没有来，我在怎么会这样好好地站在你旁边呢？”虽然是问句，苏环环的脸却和无风一样，无风无浪，平静的像是死水，像是无风的表情可以传染似的。

“你就没有想过离开么？”无风像是叹息一般问出一句，可是这一句话问出来，已经费了他很大的勇气了，他心里知道这样的话是不应该问的。

果然，苏环环好奇地眼光落在他的身上，水灵灵的眼睛里投出来的视线像是要将他看穿一样，终于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看上去让人捉摸不透，却又觉得那样的难受。

“离开？”开口两个字却像是尖锐的一把剑狠狠地插到人的心上，更是插在无风的耳朵里，但是苏环环笑里的蔑视更加的明显了，“为什么要离开？我这一辈子只做这一件事情，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的，你现在叫我离开，是叫我将所有放下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给我个理由好不好？”

无风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又叹了口气，苏环环转过脸看着他，但是刚刚脸上的那一丝怪异的笑都没有了，只是一副冷冷的样子，“无风，我给你一个忠告，别想太多的事情了，若是想得太多，甚至于做得太多都是活不长的，尤其是你我。”

无风也转过脸来看着苏环环，脸上依旧是冰冷的，语气也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低温，“你想多了，我不过是试探你是否真的虔诚。”

听到这句话，苏环环反倒露齿一笑，“你自己记得最好。”说完就要走。

在她转身之前，无风的声音又响起来，“我一直都记得，我们都是没有明天的人。”

苏环环一怔，没有明天，但是随机又笑出来，自己什么时候想过明天的事情，不过就是一步步地走罢了，这样过着才觉得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人，想着以后的事情不过是平添失望罢了。

隐隐地有细细地风从后面划过，苏环环回过头，再没有了无风的身影，只留下一地落花，好不寂寞，好不可怜。

脚步声传来的时候，苏环环已经回过身，转身进了林子，就看到李展鹏站在不远处。

“晚娘似乎很喜欢这片杏林呢！”

轻轻地瞟了他一眼，苏环环的脸上不悲不喜，冷静没有味道，“有什么不对么？”

嘴角往两边上扬，李展鹏脸上的笑容那样的明显，但是眼睛里却是冰凉一片，“晚娘似乎很不喜欢孩儿呢！我可是真希望晚娘不要介意我非您所出啊！”

苏环环终于停下脚步，冷笑一声，“你既然也叫了一声晚娘，就应该知道我跟你也不会亲厚到哪里去的，你又何必这样一副姿态，这样的你让我觉得你别有用心呢！小小年纪还是别太多的心思才好。”

李展鹏也脸上也不恼，这个原本将军府里无忧无虑的大少爷似乎已经完全夺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晚娘这是何必呢？我并没有记恨你什么，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好好地相处的，更何况晚娘这样的年轻，应该能够体会我的心思，千万不要把我想的太坏了才好。”

原本已经走在了李展鹏的前面，苏环环却停下来，转过脸看着眼前的少年，“你既然知道我跟你差不了太多的年纪，何必终日里晚娘晚娘的叫着，你不觉得别扭我还觉得不自在呢！另外，我们年龄这么接近，私下里还是少接触的好，这将军府人多嘴杂，说出来的话怕是不见得好听，我是没有关系的，原本就是天香楼里出来的，你还是得要顾着自己和你父亲的一点颜面吧！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不喜欢你。”

饶是李展鹏原本打定了主意在她身边死皮赖脸，但是看到她这幅样子也不由有些挂不住，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怔，回过神，苏环环已经转出了林子，往湖边去了。

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蔑笑，苏环环心里暗笑，这个男孩竟然还想要在自己的面前玩这样的把戏，殊不知这样的东西她都不知道玩过了多少次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还是听过的。

才走着，就看到那边那一抹鲜艳的影子走过来，苏环环忍不住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想到来到这里其他的刁难没遇到，却是跟小孩子结下了这样的缘分，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只是这样想的时候，苏环环忘记了，这里的小孩子跟她差不多年纪。

“舅母，”赵怡情比李展鹏大一岁，比苏环环也就小几个月，明显就比李展鹏比较会表演，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弯弯地，看上去那样的明媚，“这么巧，我发现舅母很喜欢散步呢！从前的舅母就不喜欢，天天忙这个忙那个，都不知道出来走走，终究就成了黄脸婆，还是舅母你知道怎样生活，这才是真正厉害的人呢！”

任是谁也听得出这个小小少女话里的意思，但是终究还是深闺中的小姐，这样的话在他的眼里已经是极尽的刻薄了，怎么能够猜想得到苏环环从前在天香楼里面受到过的讽刺和侮辱呢？

所以，苏环环只是微微一笑，“表小姐果然是极聪明的，正如你所说，不然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难得你小小年纪就看得如此清楚，可见也是个聪明的人，表小姐今年也将及笄了，我定然让你母舅帮你选一门好亲事，以后表小姐可千万要记得今日所言，如此日后才可以长长久久呢！”

到底是闺阁中的女儿，听到苏环环这样的话，首先便是羞红了脸，但是心里又是恼恨的不行，这个将军府里谁不知道她一颗芳心就系在表弟李展鹏的身上，如今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最开始的恼怒过后，赵怡情心里也不免地打起了鼓，这个将军府谁都知道，如今这个女人是个什么地位的，若是她真的这样想，只怕十有八九也是成功的，自己的命运竟然落到了她的手上。

一时间，心乱如麻，平日里本来就不大会说话，此刻的赵怡情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对的，只好羞着一张脸暗暗地瞪了苏环环一眼，飞快地往自己的院子里跑去，留下一脸冷漠的苏环环。

李展鹏站在假山后面，一拳砸在身旁的石头上，心里的气犹自不解，这个女人的出现改变了他生活中太多的东西，从前一向疼爱自己宠溺自己的母亲被迫离开家，后来竟然那样孤寂地死去了，他的心里怎能不恨？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不爱母亲的，所以这个家里，自己才是父亲心中最重要的人，但是她来了之后就变了，她完全地占据了父亲的心，让他那样的男人可以露出那样温柔宠溺的笑，他不容许！

李展鹏盯着她的背影，眼中是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怨恨，这个女人是故意的，她就是要将这个家完完全全地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就算是潜在的危险也不行，就如赵怡情，这么早就可是急不可待，想要将她也送走，这个陪伴着自己长大的女孩，这个自己一直以为会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她竟然也要算计，究竟是谁心里怀着其他的心思？谁的心思比较多？

不，李展鹏狠狠地看了一眼最后的那一抹身影，不会，有他在，他一定不会让她得逞，这个家姓得是李，她苏环环不过是个妓女而已，如何能够登堂入室，指手画脚？总有一天他要让她后悔出现在这里，后悔费尽心思挤进来，让她知道这个将军夫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好像是确定了自己的目标一般，李展鹏脸上的不平之气终于消退了一些，慢慢地从假山后面踱步出来，脸上的笑容竟看不出一丝少年的阳光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