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黎明之前（十八）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听听！”听完卜慌的话，唐占海大吃一惊，然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到探视大厅的一角。

唐占海的举动，把正在帮着检查服刑人员探监物品的李毅吓了一跳，他站起身来看看唐占海和卜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心里暗暗的想：卜慌怎么了，犯了什么错误了吗？

“没你的事儿，干你的活儿！”唐占海冲着李毅瞪瞪眼睛，一脸怒气的说道。

李毅吓得吐吐舌头，赶紧坐回到小凳子上，埋头继续干活儿。

“唐副监区长，我妻子是蓝海市地税局的干部，高风的妻子是市国税局下属的一个区国税局的干部，两个人都在一个系统上班。因为我和高风都在这里服刑，他们之间也相互认识了，并且从普通的同事变成了很好的朋友。再说了，我们家虽然不在一个小区居住，但离得很近，有个什么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这件事情还能有错吗？如果不准确，我妻子能告诉我吗？还有，在高风的妻子出事的前两天，她们两个还互通电话，约定到监狱来看我们和高风呢，这事还能假的了？”看着唐占海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卜慌着急的说道。

“现在人怎么样？生命应该没有危险吧？”唐占海看看卜慌，着急的问道。

“生命应该没有问题，但是，据说一条腿可能保不住了。您想想看，一辆满载着四个人的越野车就这么从腿上压过去，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一条腿又算什么？”卜慌有些紧张的回答道。

“现在人在哪里抢救呢？”唐占海接着问道。

“这是四天前发生的事情，据我妻子讲，人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就在我们蓝海市医院住院呢，说是要再观察两天，如果还不能好转的话，就只有截肢了！唐副监区长，现在咋办？如果让高风知道了这件事情，他还不急疯了呀？”卜慌看看唐占海，一个劲的皱眉头。

听完卜慌的话，唐占海大吃一惊。他赶紧把负责探监登记的狱政干事小马叫了过来，着急的问道：“到现在为止，有要求见高风的人没有？”

“没有，到现在还没有。唐副监区长，怎么了？”看着唐占海急的头上已经冒汗的样子，马干事不解的问道。

“那就好，那就好！”唐占海没有直接回答马干事的话，而是放心的拍拍手掌，然后看着马干事说道：“如果今天有人来见高风，绝不能让他们见。就说高风去别的监区帮忙修电脑去了，今天回不来。人不能见，带来的探监物品你暂时替他保管着。小马，我告诉你，是任何人都不能见，任何人，知道吗？”

说到这里，唐占海竟然一把抓住了马干事的手。

“好的，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马干事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依然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唐占海，然后再看看卜慌，心里敲开了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这么神神秘秘的干嘛？

“卜慌，我现在要把这件事情告知肖副监狱长，你在这里和李毅一起负责检查一下探监物品，一定要细心，绝不能让违禁物品进入监区。还有，关于高风妻子的事情千万不要和其他人说，民警也不能说。特别是那个李毅，嘴巴上没有把门的，什么事情到了他那里就没有了任何秘密可言。所以，一定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知道吗？”打发走马干事，唐占海又对着卜慌嘱咐起来。

“我知道了唐警官，您去忙去吧！”卜慌冲着唐占海点点头。

唐占海一边从口袋里掏手机一边急匆匆的向外往外走。

看着唐占海匆匆忙忙的身影，卜慌不由自主的摇摇头，心里暗暗的想：高风啊，为什么这些倒霉的事情总是发生在你的身上？现在怎么办？这样的打击你能撑得住吗？

“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吗？”电话那头，听完唐占海的汇报，正在忙着看文件的肖刚把手中的钢笔扔到桌子上，然后噌的一声站起身来，吃惊的问道。

“我想不会有假，这是卜慌的妻子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吗？”唐占海认真的说道。

“这样吧！”思忖片刻之后，肖刚对着话筒说道：“你先不要让卜慌的妻子走，我现在就赶过去。在此之前，千万不能让高风知道这件事，否则，他会疯掉的！说不定还要出别的事情！”说到这里，没等唐占海说话，肖刚便挂断了电话。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肖刚便赶到了三监区。此时，卜慌和妻子齐小雨、儿子路路正在餐厅吃饭。

“爸爸，今天的菜好好吃呀，这好像是我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呢！”一边大口的吃着饭菜，路路一边看着卜慌高兴的说道。

“今天是最让我省心的一天。以往吃饭的时候，挑肥拣瘦，这个不好吃，那个不愿吃。今天就奇怪了，你们这里的饭菜也不比我做的好吃多少呀！”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齐小雨微笑着说道。

“和大人一样，这就是心情啊！心情好了，什么都是山珍海味；心情不好，山珍海味也没有了任何味道。孩子长这么大了，可自从他真正懂事以后，我连一顿饭都没有陪孩子吃过，心里有愧啊！”卜慌看看儿子，再看看齐小雨，情不自禁的摇摇头，眼圈也开始发红。

“赶快吃饭吧，一说起这些事情你就难过，今后的日子怎么办？事情已经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一直想这些东西，惹得自己不高兴干嘛呢？你也马上就要回家了，弥补的机会多得是，你的机会也很多，慢慢来，不要着急！”看着卜慌难过的要掉眼泪的样子，齐小雨一边往他的盘子里夹菜，一边心疼的说道。

“唉，不知怎么了，这些年来越来越多愁善感，泪点特别低，看电视、看书，只要看到一点触及心灵的内容，马上就泪如雨下。是年纪大了，还是别的问题？我是不是越来越没有男人味了呢？”看看齐小雨，卜慌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也许是环境使然吧？触景生情，难免伤感。时间长了就好了。”拿起桌子上的餐巾纸，齐小雨一边给儿子擦嘴，一边笑着对卜慌继续说道：“再说了，男人味就是冷漠无情吗？我不那么认为。在我的心目中，真正的男人不但敢作敢当有激情，而且要有良知，有感情。你有这样的状态，说明你良知未泯，感情丰富，这与年龄大小关系不大！”

“唉吆喂，这一家人吃的好幸福啊，我们掺和一下行不行？”正在这个时候，手里拿着一只手包和一串车钥匙的肖刚和唐占海突然出现在餐厅里。

卜慌见状，赶紧站起身来：“肖副监狱长，唐副监区长，您们来了呀？赶紧坐下，一块吃吧！”

说完，赶紧从旁边一张空桌子的旁边搬过来两把椅子，然后放到肖刚和唐占海面前，妻子齐小雨则忙着给他们找茶杯倒茶。

坐在卜慌递过来的椅子上，肖刚环视了一下餐厅，然后对唐占海说道：“今天有点奇怪啊，亲情餐厅就这么几桌人啊？是不是你们的饭菜质量有问题，还是价格有问题？唐占海，我可是告诉你，这个亲情餐厅是专门给服刑人员和其亲属提供亲情就餐的地方，不以营利为目的。一要保证饭菜丰富，而且价格上绝对要低于社会上那些酒店、餐馆的价格。你可不要胡搞啊！”

“哈哈哈，肖副监狱长，您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能那样做吗？”听完肖刚的话，唐占海先是哈哈一笑，然后抬起左手，让肖刚看看自己的手表：“您看看现在几点了？别人吃完饭早就走了，就剩下卜慌还有其他几名服刑人员还在这里黏糊。人家别的人早就走了！”

“啊？这是真的吗？我们这顿饭也吃的太聚精会神了吧？卜慌，要不我也和儿子撤了吧？别影响了肖警官、唐警官的工作！再说了，我们在这里时间太长了，影响也不好！”听完唐占海的话，齐小雨看看卜慌，赶紧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别，小雨同志，您不能走，我们还有事找您呢！”没等卜慌说话，肖刚就冲着齐小雨摆摆手，示意她坐下，然后看着她说道：“齐小雨同志，您能把高风爱人出车祸的事情跟我再详细的说一下吗？这个情况对于我们来讲很重要。”

“啊？有这么严重吗？”听完肖刚的话，齐小雨有些吃惊的看看卜慌，一时没有了主意。

“你把这个情况详细的跟肖监狱长说一下，确实很重要！”卜慌看着齐小雨，认真的说道。

齐思雨点点头，然后说道：“就在五天之前，我接到了高风的妻子打给我的电话，她问我近期去不去监狱看望卜慌，我就跟她说了，这个礼拜要来。她当时很高兴，并约我一起打车来海福监狱。可就在昨天早晨要出发之前，我给她打了电话，可电话是她妈妈接的。她妈妈告诉我，就在跟我约定来海福监狱之后的第二天，她专门去超市购买高风最喜欢吃的一种糕点，在走出超市往家走的时候，被一辆黑色的轿车撞倒并碾压，现在刚刚抢救过来，但海福肯定是去不成了的。据高风的母亲讲，高风的妻子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病情并不稳定，甚至有被截肢的危险。肖警官，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现在唯一让我心里不舒服的是，由于已经订好了来海福的车票，我来不及去看她便到这来了，想回去后再到医院看她！”

说到这里，齐小雨看了看肖刚和唐占海，并忐忑不安的看了看卜慌。

听完齐小雨的话，肖刚不由自主的摇摇头：“唉，这个高风的妻子也是个苦命的人啊！抑郁症刚刚好，高风也马上就该刑满释放了，好日子马上就来了，没想到却又发生了这件事情！如果不截肢还好一些，否则，唉......”说到这里，肖刚一边摇头，一边唉声叹气起来。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看着肖刚一脸愁容的样子，唐占海担心的说：“这件事情要想瞒着是不可能的。妻子出现了这么大的事故，高风的父母肯定会想办法告诉高风。而高风一旦得知这个消息，肯定打击很大，如果处理不好，思想一定会出现波动，对于监管安全来讲是个明摆着的隐患呀！肖监狱长，我们怎么办？”

听完唐占海的话，肖刚没有说话。思忖片刻，他转过身来看看卜慌：“卜慌，如果高风暂时离开几天，会不会影响《育新周报》的正常出版？”

“影响肯定是有，但还不至于耽误小报的正常出版。”卜慌看看肖刚，认真的说：“我和高风马上就要出监了，我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平时的改造中，我们两个也在着意的培养新人。稿件的编辑我交给了李晓刚，他文化水平高，又是学文科的，文笔不错，好好的培养一下应该能挑起大梁。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五、六年的刑期，期间也可以再培养人，不至于让《育新周报》出现人才断档的现象。排版的事情高风一直在着意培养‘小四川’，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已经基本可以排版了。虽然没有高风排的那么专业，但进步很大，应该没有问题。肖副监狱长，您的意思是......”

说完话，卜慌似乎已经猜出了肖刚的心思，但还是不确定的问道。

“我准备让高风以离监探亲的名义回去看一看。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回去看一下要好一些。从政策上来讲，高风这些年的表现很好，而且再有三四个月便可以刑满释放了，不会出现危及监管安全的事故吗，让他以离监探亲的名义回去一趟应该问题不大。”重新坐回到座位上，肖刚看着唐占海，继续说道：“小唐，你那里有没有高风父母的联系方式？”

唐占海冲着肖刚点点头：“有，我这里有他们家的联系方式。”

“嗯，那就好。”肖刚点点头：“你随时保持与高风父母之间的联系，掌握高风的妻子的病情，并随时向我报告。同时，征求一下他们家人的意见，看看是否让高风回去一趟。唐副监区长，你要做好准备，派两名狱警跟着高风回去。派谁去，你要和监区领导商量好！”

“好的，我记住了！”唐占海认真的点点头。

“卜慌，你等会儿回到大院以后，在不透露消息的情况下，想办法做好高风的心理疏导工作，我等会儿回到监狱以后，会把这个情况告诉心理健康教育矫治中心，让他们派人来给高风做心理干预。同时，我要和监狱长、政委等领导商量，争取最晚在后天让高风离监探亲。”

说到这里，肖刚站起身来看看齐小雨：“你今天也别回蓝海了，再在监狱招待所住一晚上，后天可以跟着我们的车一块儿回去，省的 带着孩子坐班车来回折腾。”

“谢谢您了肖警官，您们的便车我就不搭了，我今天必须回去，明天还要上班呢！”齐小雨看看肖刚，微笑着说道。

“那也行。”肖刚点点头，然后看看齐小雨，再看看卜慌，继续说道：“那现在就走，坐我的车回监狱本部，然后坐班车回蓝海就行了！”说完话，肖刚站起身来，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包和手机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看看还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唐占海：“没有眼色的人，你还坐在那里干嘛呢？”

唐占海抬起头，不解的看看肖刚：“是说我吗？我怎么没有眼色了呢？肖副监狱长，您让我干嘛去？跟您一起回监狱本部吗？”听完肖刚的话，唐占海赶紧站起身来，一脸迷茫的看着他问道。

“人家齐小雨要走了，你不让人家一家人道个别呀？你守在这里合适吗？”看着唐占海一脸迷茫的样子，肖刚笑着说道。

“哦，还真是这么回事！”听完肖刚的话，唐占海赶紧跟在肖刚的身后走出了餐厅。

“高风那里该怎么劝劝他呢？”看着肖刚和唐占海走出餐厅的背影，卜慌心里不由自主的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