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早点睡吧 梦里啥都有

倾城披了一件寒衣走出车厢，来替换南过驾车赶路，车上照明的火光，将她的脸映得萱红。

“美玉呢？还没睡醒？”南过递过缰绳问。

这一路上，大多时候都是倾城和美玉一同驾车，少有她们分开的时候，这样才能让南过避免与她们中的一个单独相处，倒不是防备着什么，只不过和一个大男人睡在一起，她们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自在。

“别去管她，尽管睡你的就是了！”倾城扎好披风的束带，便拿起了竹条马鞭。

南过钻进车厢，看了一眼熟睡着的美玉，然后便在角落中坐下，伸了伸酸涩的肩膀便开始闭眼睡觉，竟然还昏昏沉沉的做了个梦。

那个梦做得很混乱，梦中仍然出现了大淑。其实大淑的双腿完全可以自己站起来，她长期伪装瘫痪，是为了在天桥筹募资金，从而帮助失学儿童从新回到学校，以及帮助孤寡老人解决生活困难。她养母白戴婆婆整天都在打击犯罪惩治腐败，所以她要伪装得身世凄惨楚楚可怜，以此唤醒黑恶势力未泯的良知，使他们上门寻仇时下不去手。

至于倾城，其实是个被大淑暗中资助的山区贫困生，自己后来勤工俭学，攻读了七八个学位。而美玉是被白戴婆婆所挽救的边缘不良少女，脱下衣服就能露出浑身的刺青纹身，左臂青龙右臂白虎，老牛腰间龙头胸口，背后还有一个大肚弥勒佛。她们俩被那对母女委派来接近南过，就是为了寻找机会给他洗脑，然后让南过也为她们卖命，抢银行偷军火，刺杀国家元首，拯救被抓捕的组织老成员。

等到南过失去利用价值以后，白戴婆婆一刀刺进他的大腿中，准备让他也瘫痪，自此后为她们去天桥乞讨，收集活动经费。

梦中，白黛婆婆那一刀实在是太过真实了，南过真切感觉到了大腿上的疼痛与麻木，还有伤口处流淌着热腾腾血液。

“可怜可怜我吧！好人一生平安！”南过念念叨叨的醒来，发现美玉正趴在自己的大腿上睡觉，嘴中的口水晶莹闪亮，在他腿上流淌出好大一片。

“死开！”南过迷迷糊糊伸出手指，在美玉的眉间弹了一下。

当“啪”的一声脆响过后，南过才猛然想起自己的指力过于常人，还不知这一下会将美玉弹成什么样。

借着车窗纱帘投进来的光亮，南过发现躺在自己腿上的美玉并没有醒转，但她明显感到额间吃疼，两弯黛眉皱了起来，肉嘟嘟的嘴巴也开始翘起。

紧接着南过看到，她在梦中哭了。亮晶晶的眼泪流过脸颊漫转而下，滴落在南过的腿上，炙热滚烫。

“求求您，别再逼我！”美玉在梦呓中低声啜泣，似乎在向什么人苦苦哀求，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像是个正在向父母认错的孩子。

南过轻轻将她的身子放回一旁，缓缓盖好皮毯。看来精灵古怪如美玉这般的烂漫姑娘，也有难以对人言说的忧愁与烦恼。

当南过再度入睡之后，不知为何竟开始继续做梦。

这次的梦境更加模糊，伴随着阵阵头脑中的刺痛，他见到了一个女孩，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双眼大而迷人，五官精巧，皮肤白皙，四周的景物飞速流逝，女孩发丝舞动，在茫茫烟幻霞光中眉目空灵，匆匆一瞥间，她便找到了他，认出了他。

头疼得越发厉害了，仿若头盖将被炸开一般。南过知道自己身在梦中，但他也知道，梦中这个女孩他绝对在现实中见过，或许是他前生的妹妹，或许是他来世的妻子，更或许，是从来不知姓名，却又每天都会相见的邻家姑娘。

那股头疼已经从脑内蔓延了出来，头上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颤栗。但南过紧咬牙关忍耐着，他一定要看清她的脸，记住她的样子。烟尘弥散中，那个女孩子开始从他身边飘向远方，金发纤长如瀑，粉衣翩然若舞，迷蒙之中，南过惊异的发现，她的背后居然长着四只蝉翼一般的翅膀。

“亲爱的！”女孩子在飘忽间将手伸向南过的脸，“无论如何你都要记得，我是你的……”

“我的什么？”南过焦虑的问，明明女孩子的嘴唇依然在动，但他却听不清后面的话语。

“你一定要记得，我是你的……”

“我的什么？”南过急迫的追问道，恍惚中有种感觉，只要得知了这女孩是自己的什么人，他就能回想起自己的所有身世。

女孩子的身影缓缓变得虚幻不实，即将消失，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更加飘忽不定。

“我是你的……”女孩子一字一顿，万分专注的说。

“我的什么？”南过焦急无比的追问。

“我是你的————车夫！”

南过一下子就惊醒了，车窗之外的天色蒙蒙，似乎距离清晨还有一段时间。旷野静谧，现在他可以清晰的听到倾城与美玉在车厢外面对话。

“你一定要记住，我是你的车夫，而不是你的护卫，我当然会在必要时出手保护你，但我们要尽量避免与人交手！”美玉在外面说道。

南过一阵心头暗骂，梦中女孩子所说的绝对不是“车夫”，那样一个有望戳破自己诸多疑团的梦境，居然被美玉生生给搅了，他可是强忍着阵阵强烈头疼在寻根溯源，长着翅膀的女孩子，或许真有其人，或许带着某种寓意，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自己究竟是谁，他很可能永远也无法得到答案。

他抬起左手，在右臂上摸了又摸，里面的渡冷钉基本已经成型了，而左手却依然毫无知觉。大淑说过，不出十天半月这只手就会出现问题，可她却并没有说会出现什么问题，是瘫废？是溃烂？还是断裂脱落？看着自己小臂上日趋清晰的一道道棱线，他心头突然产生了一丝凄绝和怆然。

为什么这种倒霉事偏偏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想仔细回忆起梦中女孩子的样貌来，谁知这一回想，原本存在的几分大致印象却立马变得模糊不清。那张脸，那双眼，甚至头发的样子，衣服的颜色，统统都变成了水波中的月影，碎镜中的残像，本就是迷茫的梦境，现在已变得更加虚幻。

这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美玉连忙爬进车厢中，摇晃着南过的腿，压低声音说道：“大叔啊，快醒醒！”

“怎么了？”南过警醒的问道。

“快戴上你的面具！”美玉说道。

这时候，车外传来几匹快马接近这里的声音，南过从怀里抽出皮革面具戴好，随即从车窗探出头去。

前面来了一小队轻骑，一看便知是地方军伍，每匹马都是高大健壮，马背上的骑兵盔甲轻薄，人人背后都是负弩披盾。看上去，这一小队轻骑更像是侦查游哨，只不过这里是厉境燃山道腹地，并非是边土南疆，这一支游哨出现的有些蹊跷。

五六个骑兵奔至近前，骑术精湛，并没有打算对马车上的人如何，只是抽走了车上的几只照明火把。

“保境安民，边军征用！”举着火把的骑兵高升喝号。

后方几个骑兵中，有两人的眼睛始终在倾城身上打转，一脸的居心不良，但当他们看到一个独眼的茶须大汗从车厢中钻出来时，似乎觉得有些棘手，两个人眼神一碰，皆是打消了原本的念头，他们便一脸丧气的朝地上吐了口痰，复又拔走了马车上两支火把扬长而去。

“这些当兵的怎么跟土匪似的抢东西啊？”南过看着远去的轻骑，小声嘀咕道。

“是啊，没想到有大宗师坐镇的燃山道会乱成这样。要是没有大叔你在，我们两个小女子可该如何是好。”美玉揉着眉心说道。

南过这时候才看到美玉眉间的一抹红印，娇俏的脸上衬着那抹红，显得她更加惹人怜爱。

“唉，下手重了！”南过在心里说道。

倾城从新点燃了几支火把照明，马车继续行驶了起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南过倚在车厢门口，突然开口道：“你们说来西南，现在已经到了，接下来咱们应该不会顺路，所以是不是该准备一下，咱们好聚好散！”

“可能真的是同路，你要去哪儿？”美玉扭头问道。

南过打了个呵欠，引得脸上面具松了一块。

“少来这套！”南过整理着面具说，“你先说清楚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要跟着你啊！”美玉毫不思索的说道。

“我就知道你一准儿会这么说！”南过撇撇嘴说道，“你嘴里没一句真话，这一路下来，我是什么人，犯过什么事，你们都知道了，你们是不是也该跟我透透底！”

“其实我们不光是来游历的！”美玉解释说。

“我没问你！”南过打断了美玉的话，然后将目光投在了倾城身上。

倾城却假装没看有看到，继续赶着马车，此时此刻的道路两旁根本找不到人家，远山近野间冷清而寂静，沙土路的两旁，是一棵棵飘舞着落叶的老树。